一株开花的芦荟

我告诉了她原因的，我说我晚点回去，可她还是生气了。”说着他低下了头，像是有点无奈，又像是有点失落。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的心，她会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她。”
  姜伟文露出一丝苦笑：“是这样吗？”
  “当然，除非你真的不在乎她。”
  现在的姜伟文，也像是个彷徨迷惑的孩子。他的心情，荟荟看懂了，他自己却还在迷茫，或许，人都是这样，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当局者迷。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以前我知道是不爱的，刚开始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生活，后来是为了学琴，因为我答应了你，要重新弹琴。”
  “我想做到最好，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伟文将来会有出息，会举办自己的钢琴演奏会，为了这个目标，我接受了她的一切帮助。她给我找名师，把酒吧卖了，拿着所有的钱带我去参加国内外的各种比赛，观摩世界著名钢琴家的表演。这样，才有了今天的我。”
  “可我在刚才之前，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我不知道对她到底是爱还是感激，我始终在迷惘。”他一直看着面前的那杯水。
  荟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说是刚才之前，那现在呢？”
  “听到她走了，我很心慌。”他抬起了头，“不会再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不顾一切为我了。她认定了我会成功，就像你父亲一样，哪怕我还是个穷学生，哪怕要等很久，哪怕等到那一天她可能已经等不起了，可她从没放弃过我。”
  他露出笑容：“我要去找她了。荟荟，你也该去找若辉了。”他站了起来，“我走了，下次我们在C市再见吧。” 说着不等荟荟回答，他就快速的向门走去。
  荟荟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依旧挺直，但却带着迫切，她的脸上，慢慢绽出笑容。
  晚上，浦东机场宽敞的大厅里，灯光如昼。
  红姐一手拿着登机牌，一手拉着个小小的行李箱，正在走向检票处。
  她还是一年四季不变的光脚穿着高跟凉鞋，露着两条笔直的小腿，脸依然明艳，岁月给她增加的，似乎只有越来越女人的风韵。很多人都在回头看这个奇异的女子。她对这些目光，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你准备就这样放弃我了吗？”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一下立住。
  有人走近她，她似乎听见了微微的喘息声，仿佛之前经历了某种奔跑，那个声音又在说：“我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我走下去。”
  她眼里起了淡淡的迷雾，用力散去雾气，她转过身来，倔强的脸上却不肯显露分毫的软弱。
  “现在，你还需要我吗？”她说着，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颤音。
  姜伟文看着她，嘴里兀自喘着气，光洁的额上，垂着两缕散乱的额发。
  “很多年前，你就懂我需要什么，现在，你反倒看不懂我了吗？”
  “就因为懂你，所以我觉得我该离开了。”
  “为什么？”
  “你有锦绣前程，今后缺的，大概就是一个你喜爱的纯洁女子。”她唇角轻牵，露出一抹涩涩的苦笑，“我不纯洁，靠做人情妇换来一个酒吧；我也不是你喜爱的女子，只是乘你危难一厢情愿的喜欢你而已；我还比你大五岁，你二十的时候，我二十五，你二十五的时候，我三十，你三十的时候，我已经三十五。这样的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她眼里抑制不住的涌起了泪水。
  姜伟文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了：“为什么今天你才来说这种话？我十八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样说？”
  “我等了你九年，我等不起了，我已经三十二了，我不想再盲目的等下去了。这也是放你一条生路，伟文，我们各自为安吧。”她强忍着泪水。
  她话音未落，姜伟文已经伸手抱住了她：“要是我不答应呢？”
  泪水在她的睫毛上滚动：“你不用勉强自己，我投资在你身上的钱都赚了回来，而且还有多的，你没有欠我。”
  “但是现在你欠了我的，你拿走了我的感情，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眼泪终于顺着她的面颊流下：“伟文……”
  “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她脸上水波熠熠，但却有了点点笑意：“你不是骗我吧。”
  “即使骗你，也是为了留你在我身边。”
  “你要是胆敢骗我，我就带着你的孩子离开你。”
  姜伟文一愣，猛地扶住她肩直视着她：“你再说一遍。”
  红姐笑着，噙着两眶眼泪：“今天你要是不来追我，我就准备独自养大你的孩子。”
  姜伟文脸上又像狂喜，又像气恼，怔了几秒，他又一次拥她入怀：“以后不准抽烟，除了夏天，其他时间不准光脚穿凉鞋，不准露出小腿，你做母亲了，也不准把自己打扮的太艳丽……别的，我想到了再说。”
  红姐在他肩头笑了起来：“我早就戒烟了，这么多不准，我不敢保证都能如你所原。”
  看谁赢了谁
  一周以后，C市，一家很有特色的自助餐厅里，荟荟靠窗坐着，她在等着弟弟。
  四月底，已是傍晚，天色还是很亮，她看着窗外的马路，人很多，她有点出神。
  一个清瘦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底，她敛起心神，把目光转向餐厅门口。
  东东走了进来，她站起身，姐弟俩目光对上，相互露出温馨的笑容。
  落座之后，东东先开了口：“姐，你昨天到的，怎么今天才来找我？”
  “昨天太晚了，”她戏谑的看着弟弟，“晚一天而已，这么急着见姐姐吗？”
  东东的眼神变得有点神秘：“急得不是我，是别人。”
  荟荟愣一秒，接着瞪了他一眼，没作声。
  “你没给若辉哥打电话吗？”
  她低下头：“没有。”接着又抬起头，“我给你点了个不辣的火锅，可以吗？”
  这是家自助火锅店，每位48元，一人一个小火锅，底料分辣和不辣的两种，菜式品种很多，可以尽情的吃。
  “你点了几个火锅？”
  “两个啊。”火锅是按人头算的，她和弟弟只两个人，当然点两个。
  “姐，不够，再加两个。”
  她定睛看着弟弟，隐约有点预感。
  果然。
  “我叫了若辉哥和林珑姐，他们应该就要到了。”
  她望着弟弟说不出话。
  她没法矫情的责备弟弟为什么擅自作主叫了季若辉，这个结果，不就是她早就料到也暗自希望的吗？她是主动了一步，来了C市，但她却依然扔不掉自己的矜持，就是无法拿起电话告诉他我来了。一个多月，他甚至连个电话都不打，他真的像东东或是姜伟文说的那样，他是那么的在想她吗？
  季氏集团的会议室里，人已经散去，投影屏也早已黑白，有个人却还是靠窗站着，默默的凝视着窗外，一动不动。
  天边是一线晚霞，落日正从远处参差林立的楼群中隐去，他衬在窗中，修长的身影宛如剪纸，林珑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目睹这个场景。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见是林珑，他并不吃惊，稍许有点烦乱纠结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还要犟到什么时候？真的决定不去吗？”林珑问着他。
  他低下头：“她又没叫我。”
  “季若辉！”林珑的嗓门高了八度，“你还是不是男人？人家都从上海赶到了C市，你还拿腔拿调的扭捏个什么劲！有本事一个月前你就不要去上海找她，还花那么大力气买下她上班的公司，你是不是准备等她走了，再追到上海去？”
  他抬起头看着林珑，一声不吭。
  “你到底抽得哪门子筋？你告诉我。你等了她六年，就为的找到她后和她赌气吗？当初荟荟还不是被迫才离开你的，你以为她愿意啊。”
  “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离开，更不会选择放弃，我会告诉她，然后和她一起面对。她这样做……等于告诉我，我在她心里并不重要。”
  “那你干吗还要等她？”
  他不说话。
  林珑的声音忽然像是娓娓道来：“你在我心里很重要。重要到即使知道你爱着别人，即使明白守在你身边也是徒劳，可我还是没法去到看不见你的地方，你干吗不要我？”她脸上流露出遮掩不住的黯然。
  季若辉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是不是谁也取代不了她，所以你放弃不了？”林珑的声音很轻，话语里有一种隐隐的悲伤，似乎是为自己，又似乎是为了季若辉。
  他依然不说话。这六年，他和林珑早已敞开胸襟。他知道她爱他，她也知道他只爱荟荟。
  “既然这样，那你还不快点低头，难道因为放不下你的自尊吗？”
  “在她面前，我不想要自尊。”
  “那你一直犟着，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看见她忍不住了来找我的样子，我只想知道，她也在想我。”这些年，最让他痛心的，就是觉得荟荟有可能并不爱自己。否则，她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就放弃了他。
  林珑无语的望着他：“她都已经这样做了，她现在就在C市，这还不够吗？”
  看他还在犹豫，她转身向门走去：“去不去随你，我懒得再和一个白痴对话，我自己去了。”
  自助餐厅里，姐弟两人还在等，一个圆圆脸的服务生第三次来到他们桌前：“请问，”她礼貌的问着，“火锅是不是可以上了？”占着台子又不开吃，不知道现在正是就餐的高峰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