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但是余佳还在叨叨，“你们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一句话来。”
    “什么话？”子萱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
    “问世间情为何物？——”余佳调侃地说。
    这不过是一句老话，连读理科的程子萱都知道下一句是“直教人生死相许”。她摇摇头笑着，文科生就是文艺腔。
    可是，余佳却还在卖关子般地缓缓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听闻此言，程子萱微微愣一下，然后不禁咧嘴笑起来。
    子萱但笑不语，内心里却是惊叹这话实在贴切。
    陌尘给子萱的信里其实是两把钥匙和一个地址。
    那是陌尘自己在桐城的那套小居室的房门钥匙。
    从余佳那里告辞出来，子萱来到了陌尘的“家”。
    这是子萱第一次来到陌尘自己的“家”。
    一打开房间门，那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这是陌尘喜欢的氛围和气息，这也是陌尘在子萱柏城的家里营造的氛围和气息。
    小小的居室明亮整洁，有一种素雅的芬芳。
    那窗帘，子萱特意留意了一下那掩合的窗帘，风格跟陌尘在柏城给她换的窗帘很类似，梦幻感，子萱想起了这个词，嘴角不由地弯弯地抿起。
    右手方向的卧室门是锁上了的。
    子萱知道，信封里的两把钥匙中有一把应该就是开这扇门的。
    她拿出钥匙来开门。不知道为什么，手微微地有点抖，像是在开启一个什么秘密，又像是开启一个宝库，她的心跳无端地开始加速。
    推开门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和床头柜，还有旁边的衣柜，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子萱的目光开始环视四周。
    这时，她看见了床正对着的那堵墙，也是门背后的那堵墙——
    那满满的一睹墙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程子萱。
    全是她程子萱的照片。
    大大小小的、各个时期的她的黑白照片。
    程子萱像被定格了一般愣愣地站在那里。
    过了很久，子萱才慢慢醒过神来。
    她才开始细细地看这堵墙，还有上面的照片。
    其实这是紧贴着墙的一块与墙同等大小的白板。
    所有的照片是用冰箱贴固定在白板上的。
    在一个角落，子萱看到陌尘用白板笔写下的几个字，“想你的时光”。
    子萱下意识地取下了一张照片看背面。
    “X年X月X日”，那是五年前的时间。
    这个落款让她微微吃惊。
    这显然不是五年前拍的照片，而应该是五年前冲扩的照片。
    难道，难道这些照片全是陌尘自己冲扩的？
    子萱不知道陌尘有这样是手艺，她这才恍然想起陌尘在给她布置房间的时候随口说过一句“这间书房倒是可以兼做暗房”，她当时都没有明白陌尘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些照片全是陌尘自己亲手冲扩的？
    子萱的心里慢慢的潮水涌动。
    她发现，每一张照片后面都有时间落款。
    最早的是六年前的日子，最近的，是今年。
    有的照片背后还有陌尘随手写的字迹。
    在一张子萱一岁多的翻拍旧照片背后，陌尘写到：
    【存在。生于一九XX。“我不能比你再小了，再小，我就不能跟你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了，那样，我就遇不到你了。”】
    看到这个句子，子萱笑了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讲这话时的情形。那是有一天陌尘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要她听着，“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你的”，子萱故意跟她顽皮。“你比我小，所以当然要听我的”，陌尘一本正经地说，“程子萱，你要记住，你生于一九XX年X月，比我小近一岁，所以你必须听我的，知道吗？”
    “哦，还好只小一岁……”子萱听后答所非问若有所思地说，“我不能比你再小了，再小，我就不能跟你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了，那样，我就遇不到你了。”
    能够跟陌尘“遇见”，是自己这辈子生命中最重大的事件吧？不能错过。不容错过。
    直到现在，程子萱依然这么认为。
    【“火光照着我的脸，怕你看我看不见”】
    那是初中一年级下学期她们到一个还没有完全开发的溶洞去春游，在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溶洞里大家举着老师临时扎的简易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有一刻她和陌尘走散了，忽然很惊慌，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向黑暗处陌尘的方向示意，“我在这儿呢”。后来，陌尘告诉她，第一次听《火把》这首歌，眼前出现的就是那个情景。
    【只缘感君一回顾，令我思君朝与暮。】
    那是她们高三暑假的某天在一个山路上漫步时陌尘给她拍的一张照片，“子萱——，转身——，回头——，笑——”身后的陌尘这样指示……
    ……
    往事在这些黑白影像中像放电影一般一幕幕地闪回，历历在目，铭心刻骨，想要忍住一直一直往上漫涌的眼泪，成了唯一困难的事情……
    在居于正中、尺幅最大的那张陌尘最喜欢的她的一幅照片上，子萱注意到，照片右下角有陌尘娟秀的笔迹——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子萱看着这短短的诗句，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思绪，飘回到那个夏天，那是二十岁那年盛夏的一天……
    此刻子萱的心里，满满的全是温暖潮湿的心安，是想要谢谢上苍的深深感念……
    现在她知道，陌尘去了哪里。
    现在她知道，可以去哪里找到陌尘。
    ——溪亭。
71 
  
  
  溪亭，是一个度假村的名字。
  它最初其实只是一个水库，后来渐渐地成了桐城的一个景区。
  在十年前，它的水库功能远大于景区功能。
  因为交通不太便利，短短几十公里的路程也需耗时两个多小时，所以那时把这里当游玩地的人少之又少，这倒让溪亭显出点世外桃源的气质。
  溪亭，说是她程子萱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也不为过吧。
  在通往溪亭的客车上，子萱让自己沉浸在青春年少的往事中……
  子萱永远记得，那是大学二年级暑假的一天，她向陌尘提议，“我们到溪亭去郊游好不好？”
  “好呵”，陌尘欣然响应，“可以去看看那里的荷花有没有开。”
  子萱选择那个地方是因为听说水库旁一个类似独立岛其实是一座山的地方有潺潺溪流有瀑布清泉，听说夏季水大时瀑布下面一汪水洼里还可以游泳呢，子萱非常向往那个天然的“泳池”。
  那天她们来到溪亭，没有看到陌尘念叨想往的盛夏荷花。
  服务员说，溪亭的荷花其实是一个小荷塘里栽种的一小片而不是人们想象中的一大片荷塘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陌尘微微有点失望，“这样呵……”
  但是当摆渡船把她们带到那个与水库毗连似一个孤岛的一座山时，她们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这里几乎没有人。
  这几乎就是一座空山。
  林木清幽，空气清新，在山间行走，听到的只有鸟儿的鸣叫和潺潺的水声。
  水库的一大片水域把外面的世界和这个“孤岛”隔离开来，“这里静得简直可以用来参禅悟道了”，陌尘兴奋地说。
  “呵呵，我想要找到那瀑布，我想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可以游泳？”子萱依然是小孩心性，向往着她念想的山泉瀑布。
  她们循声而去，没走多久，果然看到一挂银色飞瀑悬于眼前。
  瀑布下的大片水洼果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清澈泳池。
  “哇，太棒了！真的有这么好的地方！”子萱兴奋极了，“陌尘，我们可以在这里游泳呢！就我们俩，想想这是多么的奢侈！”
  说着子萱兴奋地拿出她带来的游泳衣，“我也给你带了的”，她对陌尘说。
  她知道陌尘不会游泳所以虽然跟陌尘说了要记得带泳衣可她也断定陌尘一定是不会带的。
  陌尘并没有被这汪清池诱惑，只说，“你自己游吧，我就在水边看你游就好。” 
  子萱犟不过陌尘，只得自己换了泳衣先。当然她也是想先试试这水的深浅和凉度看看是否适宜游泳。陌尘不识水性一直有点怕水，子萱也不想勉强她。
  进到水中的子萱顿时欢欣无比，清冽的山泉让她兴奋得如鱼得水，“哇，太棒了陌尘，这水太清爽舒服了，我爱死这个地方了！”
  陌尘看着子萱顽皮欢快地戏水，看她鱼儿一般地游来游去，说，“你喜欢这个地方，我们今天就在这瀑布脚下安营扎寨了”，说着她把她们带来“野营露宿”的大大的塑料布铺在地上，还有她们带的水果、饮料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