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嫦喜

54 番外03


“啪啪啪”,就在汽车要发动的时候,一个穿着邋遢的人敲了敲车窗,随后腆着脸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搪瓷杯,里头有零零散散的一点钱,嫦喜一时间竟是被那一张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脸吓到了,只是隔着窗望着对方,不知作何反应。而在车外的那个人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似的顿了一顿,还没有回过神来,汽车就绝尘而去了。
    “太太,吓着了吧,这样的人马路上多得是,您莫要放在心上。”司机笑着说。
    “嗳,”嫦喜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我晓得。现在过日子都不容易。”说完,她回过头望了望,只见那乞丐模样的人正垂头丧气的走回到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再下一刻,汽车拐了弯,那个人也就不见了。
    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乞丐摇着搪瓷杯,里头的几个硬币哐啷哐啷地想着,像是往日的喧嚣与热闹,可是大抵是硬币实在太少,听久了竟然有些冷清,就像是客人散去了的台面。阿金大叹了一口气,眼前又浮现出刚才那个女人的容貌来。
    像。这世间怎么有这么像的人。
    “阿金大,阿金大,你又死哪里去了。”阿金大的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姚丽仙的声音,柔柔软软的,连骂起人来都带着些柔媚的风韵。
    “哎,先生,来了呀。刚才我在烧水呀。”还年轻的阿金大一面跑上楼梯,一面解释道,旋即朝在场的那个男人露出抱歉的笑容,“周老爷,抽水烟呀。”
    “不不,我不抽了。”说着,他站起身来,“我还要去店里一趟。”
    “那你晚上来不来?”姚丽仙拉着他的衣摆,斜斜抬起眼看着周老爷,嘴角似笑非笑。
    “来。”
    “那我等你。”说着,姚丽仙满意的笑了,松了手,站起身来从阿金大手里接过了男人的马褂和瓜皮小帽,给他穿戴好了又送到了房门口,这才踩着三寸金莲回了房间。
    “先生。”阿金大送走了周老爷,回到房间收拾,正见姚丽仙在抽烟,想了想还是道,“先生,你的月事好几个月没来了嚜,可要把把脉啊。”
    姚丽仙闻言,瞪了阿金大一眼,“和你不搭噶的事体你不要多管。”说完,又低头抽起水烟来,未过多久,又气呼呼地扔到了一边。
    “阿金大。”姚丽仙喝了口茶,顺了顺气,这才道,“你明朝到陈老爷那里,就说好久没来了,让他来。”
    “嗳哟,不用去不用去了。”怎料阿金大还没有应声,一名身着暗红色衣裳的中年女人就走了进来。“姆妈。”姚丽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姆妈在说什么呀。”“嗳哟,还不是你那个陈老爷嚜,”堂子老鸨笑着说,“你不用去请了呀,他刚刚让人来报销了局帐,说是要到广州去一趟,不晓得要过多久,所以先把局帐给付清了。”
    “要走?”姚丽仙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无力地坐了下来,低垂着头,“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嗳哟,我的好女儿呀,客人嚜就是这样哒呀,来了嚜就来,要走了嚜当然也就走了。哪来的打个招呼先告诉你一声的事情啦?”老鸨伸手拍了拍姚丽仙的手背,从她失落的神色里窥探出了一些端倪,正色道,“你在这长三堂子里也是个人物了嚜,见过的客人还少啊,哪能还会相信这些客人的话啦?”
    “姆妈,我没有。”姚丽仙嗫喏着否认。
    “没有嚜当然最好了,”老鸨满意地笑着,随后站起身来,“好了,我也不多呆了,新买的那两个讨人就是不听话,我真是要吃力死了。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嚜我也轻松了。”
    “姆妈不要这么说,我也是你带大的呀。”姚丽仙硬撑出一个笑容,道。老鸨听着十分受用,笑着点点头就离开了。
    姚丽仙目送着老鸨的背影,只听到轻轻的“砰”一声,一个梦就这么碎了。
    是啊,她在长三堂子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会相信一个客人说的那些话?说起那个陈老爷陈自勋,不过是一个苏州的商人,来上海也就五六个月的时间,没有根基,只有那满嘴的情话和孩子一般的眼神。她就这样的相信了他,暗自将他当作了自己的良人,甚至在得知意外地有了他的骨肉之后悄悄地瞒着,不让任何人知道,只为了他说的那一句年底定将她迎进门。
    大抵,是在这声色犬马里头流连,让她累得很了,所以望见那一双纯澈的眼睛的时候,她会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沧海中的一根浮木。呵,谁晓得,那竟然只是一粒沙子。
    但是,他真的这样绝情地走了?
    “先生,先生,有你的信。”小妹在这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阿金大先接过了,又教训了小妹几句要稳重之类的话,这才让她走了。
    姚丽仙从阿金大手里接过信,看着那见过多次的字迹,只感觉心突然又活了过来,但神色上还是努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阿金大铺着床,目光时不时望向姚丽仙,只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她那一张鹅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眉眼里也透出了生气,连空气里都有点甜丝丝的。不用想,阿金大也知道这信是谁写来的。除了那个陈老爷,谁能让姚丽仙变成这副样子。其实那些娘姨们私下也会说,如果陈老爷年底不能守信将姚丽仙接近家里头,指不定她要变成什么样子了。看来此话不假。
    想到这里,阿金大就暗自咋舌,恐怕要早些找下家了,不然姚丽仙落寞了,自己也就没有这么多钱好赚了。
    “阿金大。”姚丽仙放下了信,“你让阿德保到周老爷那儿去一趟,就说我不舒服,让他今天晚上不要来了。”
    “先生……”阿金大闻言犹豫了,“哪有倌人不让客人来的道理。”
    “让你去你就去,闲话不要这么多。”姚丽仙说着,走到了床后头,打开最里头的箱子,取出了一个拜盒,将信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放回拜盒,锁了箱子。
    外头的月光很是明亮,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像是谁家的日光灯没有关一样。姚丽仙倚在箱子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头美滋滋的。原来他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原来他不是不要她,原来他还记得要在年底前迎她进家门。
    原来他都记得。姚丽仙低头抚上自己的肚子,笑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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