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嫦喜

53 番外02


嫦喜坐在汽车里,战事虽然已经慢慢地趋于平静,但是空气里有另一层的紧迫慢慢压近。马路上的人神色匆匆,又透着小心,一双眼睛恨不能将周遭的一切都看了进去才安心。她很庆幸,这样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在高慕珍的身上,可见,湘寿是多么用心地照顾着她。当时高慕谦葬礼的时候,高慕珍并没有来,不仅仅是赵秀林不允许,连嫦喜心里头,也希望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哥哥还是好好的在某个地方活着的。
    “太太。”司机停下了车子,“又封锁了。”
    “晓得了。”嫦喜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行人们四处逃窜着,为数不多的开着门的商店也忙不迭地上了门,一旁的一辆电车上的乘客们则带着侥幸的目光望着那些天然的舞者。或许,自己也是这样的表情吧。嫦喜想着,收回了目光,安静的等待着封锁过去。却没有注意到电车上一道吃惊的目光。
    高慕生看着那个穿着米色大衣的女人,不由自嘲地笑了。真真是痴了,见着谁都能瞧出几分相似来,难怪人家说愈是不幸的现在愈是让人留恋起欢悦的过去。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走在街上遇到的每一个打扮相似的女人,他都会暗自欣喜,以为是遇到了白宝雯,旋即又失落地垂下脑袋——又是一次幻觉。
    不过,即便是遇到了又能如何呢?他这样子的人,可还有脸面见她?
    关于白宝雯身世的事情,他是在报纸上看到的。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一张在报纸上被放大了的惊讶的脸庞,他突然就想了从前在高家大宅里头见到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叫嫦喜的丫鬟,穿着暗红色的棉袄,在白色的写着“高”字的灯笼下,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她说她不认识路,他就带她回到了佣人房。
    再后来,便是在自己最仓皇的时候遇到了她,他恨不能钻进地底下去,再也不要让她看见自己。
    那一天他将一个馒头递到她的面前,没有想到她会拒绝得那么决绝,令他一时间都要怀疑自己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真的伤害到了她。
    可是这些事情他再也无法去求证了。她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一个清冷的冬天,白色的雪上散落着红色的鞭炮的尸体,明明惨淡,却有一种扭曲的刺目。
    “嗳,你当心点好伐,眼乌子长到哪里去了。”正在高慕生出神的时候,一旁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先是一怔,旋即随着那肥胖女人的目光看到自己右手拎着的一条用油纸包着的熏鱼,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裙子里,忙歉意地点了点头,将手往自己身边收了一下,却又不能靠太近,不然弄到了自己的身上,回去又是个麻烦。
    这就是他的生活。
    一座阴暗的房子,整日在烟榻上过日子的母亲,带着阴冷眼神的姐姐,还有那个每天絮絮叨叨的妻子和一个哭闹着的孩子。她们似乎意味他是很清闲的一个人,整日介的要拉着他说这说那。有时候,当他推开门的时候,能听到一种类似兽类的声音,他就是她们的猎物,是她们唯一可以接触到的男人。
    高慕生可以预想到自己的未来,像是进入了狼穴的猎物,被尖锐的爪子死死的扣住,然后一条条的撕下肉来,直到他只剩下一副骨架,再也没有了生的气息。
    如果。他时常在想那一个如果。如果当时他能牵着白宝雯的手一路走下去,不管家里头怎么反对,大不了就自己搬出去,一如后来的高慕谦那样,那么,现在过着写意生活的人会不会是他了?没有钻入肌肤的鸦片烟的香气,没有高慕琴阴冷的眼神,没有愈来愈神经质的妻子的唠叨,没有女儿一块块的湿尿布。他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对着时事评头论足一番,然后带着妻子在客厅里跳一段狐步。虽然是战事时候,但是他们依然过得像是世外桃源。
    如果,这不是个如果该有多好。
    哐啷哐啷……封锁解除了,电车又开了起来,像是一条通了电的水蛇,一伸一缩地往前划过去,划过去,不知道要划向哪里,总之,不会是他想去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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