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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聊斋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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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感觉上十分漫长,但僵持其实只是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间,也许是力气殆尽,白鳖忽然闭上双眼,将头足收缩回了壳里。 
  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了,白鳖从半空中落下,正正砸落在沸腾的油锅里,滚烫的热油一时无法接纳这样巨大的异物,剧烈地炸响起来,油花和着腥热的血气四处飞溅。 
  与之伴随的,却是疯狂的女子笑声,充斥在了天地之间: 
  ……其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自己的劫数到了…… 
  ……说到底,都是我的一念之差,见他竟愿为我舍生,才不忍弃之而去……不过从决定留在他身边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准备为他而死了…… 
  ……能够活这一千多年,我已经觉得很赚了呢,现在……把我的血肉都拿去吧…… 
  凄厉的语音犹自在空中回响,巨鳖的四肢躯干已经在沸油中糜溃消散,沸腾的热油渐渐冷却下来,在锅底凝结成了金红色的膏体。 
  “成了!”伸指在膏脂上按捺了一下,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这个制成丸药,给朱公子服下就可以了,不但可以补回真阴,还能延年益寿……不过记得,千万别让他知道药的来历,不然就算他肯服食也没有功效的。” 
  “是是是!”已经对法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朱老爷就差没有跪在地上三叩九拜了:“不……不过,我还不知道小儿现在在何方……” 
  “离这里两个山头,有一座浮青寺,到那里去找吧!” 
   
  阴冷的大殿里,少年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空气里似乎还留着一丝熟悉的香气,但他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想到方才所做的不详梦兆,少年的心不由狂跳起来。不过想到将醒未醒时,自己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定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他的脸上不由又露出了微笑。 
  是呵,我们将永远在一起,绝不分离。 
  只要我愿意。 
   
  炉中松木爆出的小小响声,让已经听得如痴如醉的几个少年一下子回过神来。 
  那样美丽又忧伤的故事,真是令人荡气回肠,不能自己。 
  “大师,这是真事还是……” 
  “朱家少爷后来怎么样了……” 
  七嘴八舌的少年们刚想追问,窗外忽然响起了尖厉的呼喊声:“还我姐姐……还我姐姐……苦啊……苦啊……” 
  “妈呀!”虽然前一刻还恨不能自己化身为故事中的男主角,但此刻他们却全部都吓得脸青唇白,挤作了一堆。 
  “莫怕莫怕,那只是山中的鹰隼夜啼罢了,你们第一次听,也难怪会听岔了。”见到少年们的失态,明悟法师忙出言安慰。 
  果然,再侧耳细听,风中传来的声音虽然凄厉异常,迥异于中原雀鸟的那种婉转娇啼,但也绝不是什么妖怪之声,仅仅是些“桀桀”的雀啼之声罢了。 
  “好了,不再讲古了,再讲你们恐怕都要睡不着觉了!”立起身,明悟双掌合什:“请各位施主安歇吧,老衲也要去做晚课了。” 
   
  走进狭小的居室,并不需要开灯,明悟就准确无误地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玉瓶。 
  拔出瓶塞,从里面倒出来的,是一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丸。 
  将药丸在手心里默默握了一会,明悟才将它放入嘴中。 
  那是爱人的血肉化成的丸药,从第一次服食它起,似乎就再也没有办法吃下任何人间的食物了。 
  也许这就是她曾经说过的,不管受到什么阻挠,最终两个人都会永远在一起的方法吧。 
  果然十分有效呢,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拆开他们了。 
  直到永远…… 
清风劫 
   
  一行灯笼从林间若隐若现地穿行过来。 
  那是一支全部由年青妇人组成的队伍,从她们手中提着的、写有大大“喜”字的七彩灯笼,以及队伍正中那顶披绿挂彩的花轿来看,分明是谁家正在娶亲纳吉,只是不知为什么会挑在这日落西山的黄昏时分进行,而且也没有任何的锣鼓喜乐,整队人就那样踏着渐渐浓重起来的暮色,在密林中默默行进。 
  ……淡淡的脂粉香气、悉悉索索的衣裙磨擦声,灯笼里偶尔爆亮的短暂烛花……说不清是什么,让林荫深处的某个人惊醒了过来。 
  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大约睡倒在树下很有些时候了,挺刮的衣服已经揉皱得不成样子,头发里也夹杂了不少草根枯枝,帽子中央原本结缀的美玉之类的名贵饰物更是不知去向,总之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最初惊醒时的茫然之色很快就被焦灼的神情所取代,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搭向腰边的宝剑,年轻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苑儿……” 
  突如其来的大声象一块投落湖心的巨石,将那支迎亲的队伍惊得散乱起来。掌灯笼的扔下了灯笼,抬轿子的也抽身四下奔逃,大红的花轿侧翻在地,将里面的新人压到了沉重的轿身下——见自己的呼叫声引起了如此的不良反应,年轻人不由吓了一跳,奔到近前时,那些妇人已经重新聚到了一起,正在合力掀抬着轿子,年轻人忙挽起袖子,也加入了进去。 
  轿子远比想象中来得沉得,手抬肩顶了老半天,才算勉强将它扶起了小半,斜支着身子,年轻人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了地下。 
  一阵山风吹过,年青妇人们的红裙下摆被微微掀了起来,露出了裙下精致的绣鞋,还有……长长的黑毛。 
  维持着用力抬举的姿势,年轻人怔怔地看着这奇怪的景象,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虽然头面、身形都完全看不出一点破绽,但这些女子显然并非真正的人类,因为穿在绣花鞋里的,完全是一双双兽类的脚爪。 
  狐狸娶亲! 
  难怪要挑选日落时分呢!一下子,幼时曾听老人们说过无数次的传说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说不出是憎还是惧,年轻人垂下手,慢慢退后了几步,再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隐入了树影里。 
  狐狸化成的妇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半途退缩,努力扶正轿子后重新又列队整齐,默默地向着密林深处走去——那里正有一团火光不住跳跃,仿佛在迎候它们。 
  咳,真是流年不利啊,先是弄丢了表妹,现在又看到狐狸娶亲,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一边嘀咕着,一边带着几分恍惚,年轻人远远地跟在了那支队伍身后。 
  他叫金知秋,本是和舅舅一家来此地参加外婆的六十寿宴,结果舅母半路上突发急症,才不得不让金知秋带着表妹苑儿先行一步。眼看快到地头,偏偏苑儿直嚷嚷口渴,金知秋只好让她歇脚在道旁的清风亭里,自己去附近的农家讨水。当时那家农户听说金知秋把一个女孩子孤身留在清风亭内,立刻惊叫了起来:“啊呀,客官,这可使不得,打从年初起,常有在清风亭歇脚的年青女子莫名奇妙失了踪,官府来勘验过几次,也察不出什么,现在都没哪家女孩子敢靠近清风亭了。” 
  当时金知秋并不以为意,不同于其它娇滴滴的弱质女流,苑儿从小就跟着做捕头的父亲学了不少拳脚功夫,等闲三五个大汉也难以近身,何况眼下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危险呢? 
  但当金知秋持着水囊再次回到清风亭的时候,临走时还好好坐在那里的苑儿表妹却已经无影无踪,只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脂粉香气还飘散在午后温暖的空气里,显示着主人应该离开不是太久。 
  ——苑儿,苑儿,苑儿……尽管几乎连嗓子都要叫破了,远近的山林里却没有任何回响,只有一群鸟雀被金知秋的喊声惊动,扑楞楞地飞上了云霄。 
  难道是什么野物拖走了表妹?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山林,金知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老虎/饿狼撕成碎片的苑儿…… 
  “表妹——”发出惊天动地痛哭声的金知秋一头冲进了山林:“我来救你了……” 
  跌跌撞撞地在林子里寻了几个来回,眼看太阳已经渐渐落到了西面,金知秋却没能找到任何与表妹有关的线索,气急败坏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最后大概是因为过于惊怕和疲劳,他居然倒在地上慢慢地睡着了。 
   
   “表妹——”想到临分手时舅母的千叮万嘱,金知秋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该怎么和对方交待呢?那可是连武艺高强的舅舅都要让上三分的母老虎,如果知道了独生女儿的失踪,会不会把自己撕成碎片……如果告诉她自己看到了狐狸娶亲,一向喜好八卦事物的舅母是否能高抬贵手……总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拖动两条腿机械地前行,最后金知秋在不知不觉中跟随迎亲的队伍停在了一处山丘之下。 
  山丘的半腰,有一个半圆的山洞,一个人影正从洞里慢慢踱步出来,身上的红色绸袍在暗夜里仍然折射着华美的光芒——看情形这就是新郎了——但当他完全在月光下显出全身时,金知秋几乎要连声 “呸呸”地吐起唾沫来:什么嘛,完全不是想象中幻化成俊美人形的狐狸大仙,而是一个矮小的糟老头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头面上甚至还有未曾变化干净的杂乱枯毛,衬着身上华丽的新郎服饰,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看得金知秋几乎没有笑出声来:咳,看这新郎倌的寒碜模样,新娘子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半也是一只狸老太太吧? 
  但当金知秋把目光转到被搀出花轿的新娘身上时,两个眼珠子几乎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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