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

第80章


 
  太阳暴晒、酒香熏蒸,渐渐刘长丰只觉馋火上炽,胸腹间也随之一阵阵麻痒起来,只苦于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绑住了不能动弹,正憋得难受,忽然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直冲而出,“哇”地一声便吐在了盆里。 
  “行了行了!”刚才似乎还在神游天外的道士一个箭步跳上来,如获至宝般用袍袖拢住了铜盆,一边转头指挥廊下的仆佣:“快把你家老爷解开罢。” 
  被从床板上搀下来坐到阴凉处,刘长丰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下人去取酒,然而烈酒入喉,却丝毫没有了从前香甜酣畅的感觉,反而慌不迭地呛吐起来。 
  “喔,忘记告诉先生了,从此以后,您可是再也饮不得酒了!”见了刘长丰的狼狈模样,道士笑嘻嘻地把手中铜盆递到刘长丰面前:“其实从前只是这个小东西,在借用您的身子喝酒罢了。” 
  听到道士这样的说法,刘长丰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只见盆内的酒液里,一条寸许长的赤红色肉虫正在蠕蠕游动,柔软的身子时不时扭成一团,露出肥白内腹和毛茸茸的十来对短足。 
  自己体内居然寄生着这样的东西!刘长丰只觉一阵噁心,伸出两根指头便用力捺了过去,唬得道士忙不迭抢过了铜盆:“……噫,这可使不得……”见道士护得严实,刘长丰才悻悻地缩回了手。 
  “先生有所不知,这条虫是美酒精华凝聚所成,十分难得,哪怕就是一碗清水,只要将它浸入片刻,也能立时变成美酒……贫道不需别的酬谢,只要把这条虫给我就行了。”道士的一番解说听在刘长丰耳里只觉玄之又玄,看着那肥软柔腻的虫子,刘长丰再也想象不出用这玩艺儿浸出来的“美酒”是否真有人能够胆饮用,见对方满脸祈盼之色,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喜得那道士立刻连声称谢,用随身携带的葫芦装起酒虫,满面春风地告辞离去了。 
  果然从这天起,刘长丰不但涓滴酒水无法入口,简直听到一个“酒”字便头痛欲裂,本来肥胖的身子也跟着一天天瘦了下来。不过说来奇怪,自从他成功戒除酒瘾,刘家的生意却也随之一落千丈,先是因为周转不灵卖掉了那三百亩田地,接着是铺子、宅院……最后一家几口只能挤在一间小小的窑屋里栖身,靠替人帮工勉强度日。回忆起昔日里奴仆成群、纵情豪饮的情形,刘长丰只觉恍如隔世,唯有叹息而已。 
  谁知道呢,本来因为被酒所苦,才希望去除这个痼疾,没想到与不良嗜好同时消失的,还有满满的财气与好运,也许对刘长丰来说,这不光是一条酒虫,还是福虫也说不定呢,真不知道那个道士是深知其中奥妙有意误导,还是术法学习不到家造成的无心错失,总之如果让刘长丰再有机会从头选择一次,他一定会愿意把嗜酒狂饮的爱好保持到老罢。 
诛妖 
   
   “出去出去,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伴随着阵阵怒斥声,永延城城西的正阳观内,一个年青道士正将一名老者用力推搡出门:“竟然敢来替妖怪做说客,太不象话了!” 
  虽然用力扒住了门框,但毕竟因为年老体弱,老者还是被慢慢挤出了房门,眼看着对方盛怒之下毫无容情之意,老者急中生智,忙腾出一只手抽开了裹在腰间的褡裢。 
  哗啦——几十枚光灿灿的金锭滚落到了地上。 
  趁着道士一愣神的机会,老者用和年龄不相趁的敏捷猛地跳回室内,并且再次提起了方才被打断的话头:“道长您看,‘‘它们’可是很有诚意的!” 
  三月的阳光照在满地的金锭上,闪烁着比世间任何东西还要美丽耀目的光芒,道士注目良久,终于没有再出声。 
  见自己的招术已经见效,那名老者忙弯腰将金锭全数捡起,齐整整地列放在了桌上。不多不少,一共五十锭。 
  “您看,张家请您去驱狐,听说不过出了二十金,现在‘它们’可是出了五十金,整整多了一倍还不止呢!”老者偷眼相觑,见道士面上似乎并无怒色,便愈加说得口沫横飞起来:“‘它们’也知道青风法师您的仙术高妙,向来对您是很尊敬的,再说张家小姐是完全出于自愿,一看父亲要请法师去驱赶情郎,伤心得什么似的……总之法师您和‘它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左右不过是受人二分四,才不得不出手料理罢了,如今这边出的价钱如此高,您看……是不是……嘿嘿……” 
  不知是老者的话打动了青风,还是因为五十金的诱惑确实不轻,总之一柱香之后,再从室内出来的青风早已没了先前的恼怒神情,而是满面春风地与老者在大门外分了手。 
  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青风道士满脸的矜持之色立刻消失了,迫不及待地跑回内室——五十锭金子果然还整整齐齐地并放在桌子上——看来,这不是在做梦了,来回摩挲着金锭,虽然触手冰凉,青风的心却着实热了起来。 
  自从三年前在茅山学法有成,这些年来青风也算得上是远近闻名的法师了,然而光靠捉妖除怪那点收入根本就不足以让他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这一带的老百姓都不太富裕,不是被妖怪作闹到无法忍受的程度,极少肯花银钱出来消灾。难得这次狐妖迷住了张大户的女儿,总算是逮着了一个能出大血的主儿,清风正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没想到好事情接踵而来,大约是惧怕他素日威名,狐妖不仅请来说客来居中调停,还奉上了五十金的重价,希望清风能放弃替张大户出头的打算。 
  ——看起来,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似乎要比除妖的收入更来得多且容易呢!……真看不出,那些妖怪居然如此有钱…… 
  第二天一早,用生病的借口打发了张大户,青凤就紧紧关上道观的大门做起法来。仗着茅山嫡传的高超法术,他不断拘捕来四邻八乡的狐妖、狸妖、獾妖……嬲逼他们交出数量可观的金银来。有些倔强不从或是确实没钱无法满足青风的,则被他用三味真火收拾得死去活来,倒底还是由妖怪的亲戚朋友凑足了钱才赎回去。短短一月之间,青风的收入就抵上了过去几年。 
  这下可弄得远近的妖怪都怨声载道起来,要知道妖怪藏点钱也不容易,点石成金这种高级的法术又不是每个妖怪都能够掌握的,往往是一边修炼一边混迹人间,胆子大的还能搞点坑蒙拐骗,胆子小的就只有象人类那样做做小买卖之类,往往至少需要一两百年才能积累起来的些许财富,如今被青风搜刮得干干净净不说,弄不好还要搭上半条性命。而且尝到甜头的青风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提高了献金的数目,这样终于在某个晦暗的风雨之夜,妖怪们的暴动开始了。 
  胜负很快就见了分晓,尽管青风的法术确实十分高明,但挡不住妖多势众,而且妖怪们又预先请来了神通广大的天狐主持大局,两下里一交锋,青风节节败退,最后不仅搜刮来的金银全数被妖怪们夺了回去,连他自己的元神也大受损害,变成了整日里只会颠狂号叫的疯子。 
  起初永延城的百姓们对青风还颇为同情,都认为他毕竟是为了保得一方平安才遭至妖怪报复,不少人还自发地到道观轮流捐钱捐物,后来正阳观的小道士不慎将实情泄漏了出来,这样除了唾沫星子之外,青风再也得不到丝毫怜悯,渐渐疯疾日重,不久就溺死在了后山的一条溪沟里。 
堪舆 
   
  秋日,云高气爽,田垅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结,只剩下一茬茬的麦杆子,三五成群的雀鸟在其间争抢着啄食遗落的谷粒,道路两旁的的蔓草虽然不如盛夏里那般浓绿茂密,但一丛丛野花红紫杂错随风轻曳,看起来也别有一种艳丽风情。 
  一群马队停在了路边,不过,他们可不是为了贪看风景,而是正在犯难——笔直的道路在此处分了岔,每条岔道的一侧都有座小小的村落,左边村口的桦木牌上,正写着“宋家村”三个大字,而右边村口的桦木牌上,却也写有相同的三个大字——“宋家村” 
  这可让行路的客商傻了眼,方才在前面问路的时候,得到的指点是见宋家村即可右转上官道,可眼下一模一样的两座宋家村并立道旁,到底该依着哪条岔道行走呢? 
  无奈之下,客商们只得再度下马,在村中询问半天,才算问明方向重新上了路。 
  “真是的,怎么两个村子取一样的名字,谁搅得清呀?”有人嘀咕:“而且感觉上好象有说不出的古怪!” 
  这句话顿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合,方才进村的时候,大家确实都有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有人忍不住在马上回过首去,苍茫的暮色下,两座小村庄异常静谧,村落里的树影在夕阳里轻轻摇曳,枝条显得格外柔软。 
  “那是灵幡!”一个眼尖的人忽然失声惊叫起来:“树上……树上扎着得都是灵幡!” 
  一阵风吹来,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一经点穿,大家都省悟了过来,不由遍体生寒。方才急于赶路,一时间没有注意村子里的古怪情形,回想起来,何止是树上扎满灵幡,家家户户的门窗上糊的分明也全是白布。 
  “不……不会是遇上传说中的鬼村了吧?” 
  “好象村子里都是男人,没有女人和小孩子!” 
  “而且连猫狗都没有一条,一定是了……” 
  一群人越说越真,终于不知是谁发一声喊,策马狂奔起来,足足跑出去几十里地,直到一座城镇拦住去路,大家才在极度的疲累中勒住了马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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