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的约定

  我回头，看见面前站着正拿着一串鸡排吃得津津有味的高中死党。
  他冲我笑笑，把单肩包背带向上挪了挪，说：“来看望母校么？”
  “额。算是吧。”我吞吞吐吐，见到他既惊喜又尴尬。我不想他因为我这个“算”字而再问些什么，便接着
说：“你怎么在这儿背着包啊？”
  他耸耸肩，说：“高考没考好咯，所以复读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复杂。
  他似乎没所谓，接着说：“你到底来干嘛哦，看你好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因此对
我说话他也没顾及什么。
  我知道没是呢么隐瞒的理由，便假装轻松地说：“我被我爸赶出来了。”
  他瞪圆了眼睛，惊叫一声，“啊？？？”随即说：“怎么回事？”
  我抬脚往旁边走，他跟上我，听我慢慢的说：“我被大学开除了。然后回来和我爸大吵了一架，他把我赶了
出来。”
  说完他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丢掉手上插鸡排的木签，挑起眉毛道：“天哪，怎么那么严重。你怎么会
被大学开除呢？”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基本上就是作弊吧。我不想谈那些事情。”
  他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脚沉默不语。
  我苦笑，转移了话题“还好啦，我今早找了份工作，晚上上班，先自食其力再说。”
  他望向我，高声道：“是吗？你小子挺厉害的嘛。”
  “KTV服务生而已啦，充其量就跟一端盘子的差不多。”我不忘讽刺自己。不过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服务生应
该也没有那么容易招聘上，不知是我幸运，还是因为年轻，总之在一连串的悲剧发生之后，上天也不忘给些我好
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上班哦？”他问。
  “今天晚上八点，大概会上通宵的班。”我推测。
  “好晚啊。那你现在准备干嘛？”
  “不知道，瞎逛呗，反正又不能回家。”我无奈的说。
  他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去我那儿吧，反正我爸妈都认识你。”他笑了起来，接着道：“死党的面子你总
要卖吧。”
  于是我和他一起去了他家。
  一进门他妈便很热情地招呼我。寒暄一番他便系着围裙进了厨房。所幸的是，他爸并不在家，起码我不用再
面对一个不算熟悉的人一脸尴尬。
  死党的家较之以前没有多大的变化，他打开电视叫我随便看，自己走向房间拿一本书复习了起来。
  我不禁想起以前我高三时他的样子，我记得当初我们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的时候，他还拉着我去什么
什么地方旅游，一个劲地给我推荐好看的电影。可现在已然完全不同，每个人大概都是会变的。毕竟第二次经历
人生重大的抉择，肩上的负担也更加沉重。
  午饭与阿姨死党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死党对我退学的事情闭口不谈，阿姨也只是问一些我大学的生活以
及我与死党以前值得怀念的回忆。许多高中的事情快速地从我眼前闪过，望着面前鲜活熟悉的面孔，我有一种恍
若隔世的感觉。
  死党睡午觉之前，我与他们告别。阿姨邀我以后放假常来玩，我笑着答应她，心里却闪出一丝失落。
  下午七点，我打开了KTV的玻璃门。
  此时的KTV灯火通明，到处走着打扮花哨的年轻人，抑或一群不乏一个在前面高谈阔论肥头大耳的领导一起来
放松的团体。我走过他们，来到服务台前，将证明文件等东西给了坐在那的一个服务人员。他刷了一眼A4纸，抬
头看看我，便喊了另外一个人，把我领到一个像是换衣服的地方。
  他递给我一套衣服，告诉我那是以后上班的工作服，并嘱咐我等会上班的时候面带笑容，不要那么死气沉沉
，第二天去弄弄头发。
  我纳罕，不就是个服务生么，外表还那么重要。
  不过那套衣服穿在我身上还挺合身，打上黑色的小领带，还真的有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身边的人跟我说迎接客人时应怎样措辞，并带我转了一遍各个包间熟悉环境，交代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
  这天我主要的工作是端茶送水，在某些包间需要PIZZA时给他们送去。
  一个晚上，十个小时，我见到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美的丑的，朝气蓬勃的郁郁寡欢的，染金发打耳洞
的，穿校服背着书包的等等等等。这是一个比网吧更加混乱的场所，是一种更加直白的宣泄。
  清晨六点，我精疲力竭地走到外面新鲜的空气中。此刻我的身体里有的除了对烟味和嘈杂音乐的反胃外，便
是浓浓的睡意。
  打开手机发现两条信息和一个未接来电。短信一条是妈妈发的，问我睡了没，另一条来自方倩，是“你过得
好吗？”电话是叔叔打来的，大概想问我怎么没去他家。
  我思考片刻，在方倩那条短信下按了回复，打两个字“还行。”便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
  公交载着我朝叔叔家的方向前进，我坐在车子里望着外面发呆。
  我将额头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被外面一棵一课过去的树单调的“运动”弄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突然妈妈
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没去叔叔家，我说晚上在KTV通宵工作，她叹了口气，劝我不要做这个工作了，我没有正面回
答她，敷衍着说自己正准备去叔叔那儿补觉，于是便挂断了电话。
  下车刚进小区正好碰到叔叔出来，他用复杂的眼神看我，问我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如实说自己在KTV工作，
他点点头，叫我不要想太多，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彼时阿姨还是刚起来，我和他们打了招呼，简单洗漱一番便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中午阿姨唤我起来吃饭，我本来不太想吃，但听堂妹说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便勉强起来。
  吃罢接到死党打来的电话，问我昨天工作如何，我说挺好，然后他兴致勃勃地问我KTV的具体地址以后有时间
也来瞧瞧。
  “那里感觉挺混乱的哦。”我笑着说。
  他啧啧两声，“咦？你不是比我还小么？不要紧。反正都成年了。”说完没心没肺的笑。
  挂断电话我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干什么。间或堂妹拿着书来问我问题，当我完美地解出一道似乎很难的数学题
，堂妹称赞我好聪明时，我沮丧地感觉这些东西现在都再也没有用了。
  晚饭之前，爷爷奶奶和妈妈来到叔叔家。我坐到沙发的一边，假装没有看见他们。
  奶奶一进来就径直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握住我的手，热泪盈眶。距上次开学之前奶奶见到我已经有一段时间，
可能加上这次的事才使得她见到我如此激动。
  妈妈跟叔叔一样眼神复杂的望着我。坐定后妈妈问我这几天睡得好不好。
  “没所谓好不好，”我答，“睡眠对我来说一向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妈妈点点头。看一家人坐着的架势，完全就是一次隆重的家庭会议，当然，讨论的话题必然是我被退学的问
题。
  沉默一会儿一阵门铃声响了起来，阿姨打开门，我看见叔叔和爸爸走了进来。我站起身准备走，妈妈拉住我
，朝我使了个眼色。
  “小然。”爷爷叫住我，沉声道：“事情总得要有解决的时候。”
  “他都赶我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开始挣脱。
  “真是孩子！”爷爷摇头，“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你爸的脾气，那不是他的真心话。”
  “可他说出口了。”我争辩。、
  “这里又不是你爸的家，坐会儿又有什么呢？”叔叔说，给了我个台阶下。
  我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饮水机旁，拿杯子喝水。
  其间我看了爸爸一眼，觉察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他一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学校开除的？”爷爷问。
  “我说了。”
  “我不信。”爷爷加重语气，“我和你叔叔都不相信你会在学校作弊导致被开除。”
  我想了会儿，此刻心里没有那天爸爸面前不可遏制的怒气，便淡淡的说：“别人让我给他抄。”可是我还是
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
  听完爷爷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你这傻孩子。”
  “这学校也真是，就那么点小事把孩子给开除了。”奶奶在一旁抱怨。
  听到“开除”两个字，我的脸抽搐一下，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尖锐得疼。
  “原来是这样。”妈妈走过来，把我拉至沙发坐下。
  很快阿姨就做好了饭，我们都站起来，把会议地点移到饭桌上。
  其间爷爷问我找了什么工作，我说KTV服务生。然后他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跟乡下那些小孩一样去沿
海打工，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先干干这活再说。”
  妈妈建议我去复读，由于刚刚经历痛苦压抑的高三不久，便一口否定了这个建议。
  我和爸爸的战争以他的一句“晚上是上通宵的班吗？”而告终。爸爸经常和他的同学们去KTV，因此他可能知
道一点那里的情况。
  “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去那儿工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