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

  
  诸葛英一下子红了脸，讪讪地道：“学生失言，请恩师放心，即使学生只做一名七品知县，也必定当一名受百姓爱戴的好官，绝不辱没恩师的厚望。”
  
  萧然满意地点头：“回去继续努力，殿试那日，希望你再次夺魁，成为钦点的状元。”
  
  诸葛英躬身应是。
  
  从会试到殿试的这段时间内，萧翔却派了人在亳州修桥铺路、大做善事、恩泽百姓。当然其中花费的大量钱财都从萧然的经商收入中出，没有花费萧翔一两银子。亳州知府帮着大力宣传，渐渐百姓都知道了萧翔的善名，赞美之声日益冲淡去年冬天留下的阴影。
  
  靖王府侍卫统领李云亭跟着一起去了亳州，时时与萧然飞鸽传书、保持联系。萧然知道那边的进展，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四月初八殿试后，萧潼钦点诸葛英为头名状元，当日便召诸葛英进宫面圣。待诸葛英离去，宇文方听到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心头狂震。为什么皇上召见新科状元后会盛怒至斯？究竟发生了什么？
  
  靖王府，萧然刚刚接见了前来谢师的榜眼、探花，马上便迎来了状元诸葛英。
  
  诸葛英行完礼站起来，有些神思恍惚。萧然戏谑地笑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开心过头了？”
  
  诸葛英如梦方醒，摇头道：“学生没事，只是今日学生在皇上面前提到梁王的事……”
  
  萧然的心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发白，呼吸发紧，勉强控制着，装作平静：“皇上……怎么讲？”
  
  诸葛英道：“皇上讲，此事全权交给恩师去办了，皇上不知道进展如何。可是……学生瞧皇上满脸阴云，怕是对梁王做出这样的事来，怒到极点。学生为百姓庆幸有这样的圣明天子，又不忍见他如此生气。学生心中难过……”
  
  “皇上不知进展……”萧然沉吟，看着诸葛英，微笑道，“你不是要进展么？此番你衣锦还乡，自会从乡亲们口中知道进展。是非功过，自有百姓去评论。若是你坚持梁王有罪，回京来我们再继续讨论这件案情。”
  
  诸葛英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然，恭顺地道：“恩师所言，学生谨记。待学生回京之时，再来向恩师讨教。”
  
  萧然点头。
  
  见诸葛英的身影消失，萧然几乎站立不稳。想不到自己一步失算，竟然被大哥知道了此事。二哥，对不起，我向你保证的事没有做到，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召见诸葛英，更没想到诸葛英还会在大哥面前提起此事。这个浑小子！真是害死我了……
  
  正想出门进宫去，门口有宫人来传皇帝口谕，宣靖王进宫，直接去曜月宫。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谁伤透了谁的心
  萧然刚到曜月宫门口，宇文方就迎了上来，掩饰不住紧张之色，低声道：“然儿，你和梁王做了什么？皇上盛怒，刚已命我传了梁王过来。皇上屏退所有人，严令不得靠近曜月宫半步……”
  
  萧然听说二哥已经进宫，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宇文大哥，你放心，我们没事。我回头跟你讲，现在救我二哥要紧……”一边说，一边已向里面冲了进去。
  
  惩戒室的门关着，萧然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掌掴声，夹杂着一声声吃痛的闷哼。萧然的心砰砰乱跳，正想举手敲门，听到掌掴声停了，大哥严厉的声音响起来：“上次朕只打了你三个嘴巴，只因为你虽然叛国欺君，可毕竟伤害的只是自己人。朕可以不当自己是皇上，不代表朝廷，只当成是你的大哥。所以，朕没有严惩你。可你竟然背着朕干出这种伤天害理、鱼肉百姓的事来！你害的是亳州百姓，你犯的是祸国殃民之罪！”
  
  萧然的腿有些发软，心阵阵抽搐，冷汗沿着脊背滚滚而下。大哥是明君，大哥爱民如子，所以大哥痛恨欺压百姓的行为，难怪二哥那么害怕，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一心想要逃避。可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如今，大哥的愤怒已经不仅仅是他本身犯的错，还有他的欺君，更何况是兄弟联手欺君…… 
  
  他举手叩门，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大哥，小弟可以进来么？”
  
  “进来！”两个字直直地从门背后砸过来，穿过门板，砸得萧然一阵晕眩。萧然的心跳得更厉害，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痛，推门进去，再也站不住，双膝与地面重重地碰在一起：“大哥……”
  
  一身明黄的人缓缓坐下，犀利的目光射向他，犹如冷厉的刀锋直插_进萧然心里：“过来！”
  
  萧然一步步膝行过去，挪得很慢，恨不得将这段路无限延长。每挪一步，他脸上的血色就失去一分，手脚冰凉，身子止不住想颤抖，却死死咬牙忍着。
  
  萧潼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那张脸犹如万年冰山，看不到一丝暖色，眼里的火气却恨不得将整个曜月宫烧毁。
  
  萧然挪到萧潼面前，偷偷瞟了一眼跪在身旁的萧翔，不禁大吃一惊。萧翔的两颊已被掴得青紫肿胀，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因为脸肿，他原本狭长的眼睛显得更小，两边嘴角都在滴血，唇上裂开了几个口子，连眼角都有些撕裂了。可是他一动都不敢动，更不敢用手去触摸脸颊，只是恭敬地垂着双手，笔直地跪在那儿。
  
  萧然哆嗦了一下，二哥，都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小心……
  
  跪伏下去，低低唤了声：“大哥……”
  
  “抬起头来。”简单的命令，却令萧然吓得一抖。
  
  他缓缓抬起头，不敢正视萧潼：“大哥……”
  
  一个“哥”字尾音未歇，一道狠辣、凌厉的掌风已刮到他脸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萧然的脸一掌打烂。“啪”，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宫中听来惊心动魄，萧然嘴里马上尝到血腥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萧潼反手又是一掌扫过来，比刚才更重，耳边嗡的一声响，眼前一片漆黑。萧然的身子晃了晃，几乎扑倒在地。
  
  萧翔大惊失色，如梦方醒地扑过来，挡在萧然面前，忍了半天的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流过肿胀的面颊，看起来十分狼狈：“求大哥开恩，饶了三弟，是小弟的罪过，与他无关。他只是为了保全我，并不想忤逆、欺瞒大哥。所有责罚让小弟一人承担吧，求求大哥……”
  
  萧潼抬手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厉声喝道：“滚到墙边跪着去！”
  
  萧翔惶然地看着大哥好象大理石雕刻般冷硬的脸，只觉得他脸上每条纹路里都在散发着戾气，令他不寒而栗。他不敢再说什么，又愧疚、又心痛地看了萧然一眼，萧然向他露出宁静的笑容，带着安慰之意。萧翔一步步挪向墙边，却没有面对墙跪着，而是朝着萧然的方向，紧张地看着大哥的一举一动。
  
  萧然挨了两巴掌，脸上火辣辣的胀痛，轻轻举手擦掉唇边的血迹，好让自己看起来少狼狈一些。脊背依然挺得笔直，恭敬地跪在萧潼面前，刚才的惶恐渐渐平息下去，目光又变得沉稳而坚定，抬起头，直视着萧潼，就象每日在朝堂上一样，完美的姿态、完美的语调：“请大哥暂息雷霆之怒，容小弟向大哥禀明事情经过，之后要杀要剐全凭大哥裁决。”
  
  萧潼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手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死死地盯着萧然，胸口气血翻涌、又酸又胀又痛。小畜生，你越来越能干了，朕知道你聪明绝顶，连这么大的事你都能一个人顶过去，可你将朕置于何地！你瞒天过海、欺君罔上、营私舞弊，将国法、君威都不放在眼里。你随心所欲、无法无天。朕为此打过你多少次，可你根本不知悔改。若是满朝文武都象你这样，国将不国、朝廷何以而立！
  
  这些道理，难道你会不懂？你这是明知故犯！你在挑战朕的权威，是不是朕宠得你这样？
  
  “说！”一个字犹如一座山当头压下来，萧然的身子跪不直，慢慢俯下去，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带着气流的震颤：“亳州举子诸葛英在第一场考试之后，便将一纸诉状递交给小弟，小弟本该立刻上呈大哥，向大哥禀明此事。可是……小弟心有不忍……”
  
  泪水洇进眼里，萧然的眼睛有些模糊，他看到大哥明黄的衣摆，以及漆黑的靴子。他很想伸出手，抱住大哥的腿，乞求他原谅，可他知道他不配，做到这个程度，他已经没脸再请求大哥的原谅。
  
  “我们三兄弟好不容易摒弃前嫌，重新走到一起。小弟不愿见二哥东窗事发，失去大哥的宠爱，不愿见大哥为此气坏身子，不愿皇家的声誉受损，不愿文武百官看我们笑话，更不愿父皇母后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为此，小弟自作主张，悄悄为二哥摆平此事，擅自欺瞒大哥……”
  
  萧然慢慢抬起头，看着大哥毫无波动的脸，两滴清泪无声地滑下面庞：“小弟知罪，无论大哥用国法还是家法责罚，小弟都甘愿领受，只求大哥饶过二哥，他已经知错悔改了，从此绝不会再犯。”
  
  “自己自身难保，还要为你二哥求情？”萧潼厉喝一声，“知罪？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