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

奴婢去为皇上传膳过来？”
  
  萧潼摆摆手：“不必，等晚膳一起吃吧，朕现在没胃口。”
  
  “皇上……”小芙欲言又止。
  
  “什么事？”萧潼看着她。
  
  “皇上，靖王千岁……从辰时跪到现在，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
  
  萧潼又惊又怒，四个时辰？他的腿还要不要了！这小畜生，如此自虐，以为朕就会原谅他么？脸一沉，眼里顿时射出厉芒：“他在哪里？”
  
  小芙吓了一跳，皇上生了病还有这样的气势？小声回道：“王爷他……就跪在皇上寝室门口，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一口饭都没有吃……”
  
  “去唤他进来。”萧潼下令，“等一等——你出去时把门关上。”
  
  “是。”小芙躬身应了，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萧然从门外进来，因为跪的时间太久，两条腿已经僵硬，浑身的关节也都僵硬得不象自己的了。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几乎跌倒，扶住墙壁。抬头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大哥，依然冷着脸，目光直直地射过来，眼里的愠怒让他看着胆战心惊。
  
  他揉了揉膝盖，让自己的腿恢复一点知觉，再一步步挪过来，挪到萧潼床前，缓缓跪下，扶着床沿，抬起头来：“皇上……”
  
  皇上？萧潼好象被针刺了一下，刚进来时叫大哥，现在再次进来变成皇上了？不，刚才退出去时就改了称呼，小畜生，朕让你公共场合称皇上，你现在连私下里也改口了？很好，你就这样怄朕吧！
  
  抬手一巴掌甩下去，重重地砸在萧然脸上。即使在病中，这一巴掌的力度也没有比平时逊色。萧然被打得一个趔趄，头撞在床沿上，立刻磕出一个红印。
  
  “没皮没脸的畜生，朕赶你走你都不走？”萧潼怒吼，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硬挤出来，那样子好象一只被激怒的狮子，虽然是病中的狮子，却丝毫不减威风。
  
  萧然无辜地看着萧潼，低声嘟囔道：“臣遵照皇上的旨意，没有出现在皇上面前，臣只是放心不下皇上，才在外面守着。这样皇上也要生气么？”
  
  萧潼被他呛得一口气噎住，脸色发青：“小畜生，朕怎么不知道你如此伶牙俐齿？你是嫌朕气得不够，所以故意这样气朕，是不是？”
  
  萧然胸中剧痛，是，大哥，我是故意的，我越是小心翼翼不敢惹你生气，你越是把气都憋在心里。你对我冷言冷语，无非就是想疏远我、冷落我，可是你这样却苦了你自己。我就算拼着被你打死，也要激怒你，让你把火气发出来。就让我做得再叛逆一些吧……
  
  “是。”他轻笑，带着嘲讽的味道，露出雪白的牙齿，那个表情漂亮得让人窝火，“为君者虚怀若谷，胸藏天下，哪有象皇上这样心胸狭窄的？皇上这样容易生气，若是气坏身子，恐非万民之福……”
  
  萧潼再也忍不住，一掌将萧然打翻在地，从床上跳下来，披好龙袍，抽出玉带，劈头盖脸地往萧然身上抽去。萧然在地上滚来滚去，逃避着责罚。萧潼更是怒不可遏，好啊，不仅当面出言冒犯，而且学会抗刑了。小畜生，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步步紧逼，玉带挟着风声重重地抽在萧然身上。
  
  萧然咬牙忍痛，将所有惨呼都吞没在喉咙里，不时偷眼看萧潼的状况。
  
  萧潼经过这场剧烈运动，额头已经渗出汗来，本来暗红的脸上也泛起了亮色。开始还有些喘息，后来越打越顺手，力气也越来越大。萧然忍不住发出闷哼，不得不咬住嘴唇。很快将嘴唇咬破了，嘴里尝到血腥味。
  
  萧潼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在阳光下亮晶晶地闪动。萧然见此情景，心中十分喜悦。发烧之人只要出一场汗就能好起来，大哥现在的样子分明是越来越精神了。
  
  于是他不再逃避，抱着头任由萧潼抽打。萧潼又打了几下，见萧然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那样高高大大的男孩，此刻看起来乖巧、脆弱得象个易碎的娃娃，他的心蓦然一痛，手指一阵颤抖。
  
  “啪”的一声，玉带脱手掉在地上，萧潼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萧然，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欲哭无泪。
  
  萧然感觉到异样，放开抱头的双臂，慢慢抬起头来。看到萧潼脸上痛苦、颓败的样子，他好象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身子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皇上……”他喃喃唤了一声，费力地爬起来，跪直身子。半边脸肿着，额头被玉带抽出一条口子，正在往外渗血。
  
  “皇上……你现在觉得好点了么？”
  
  萧潼被他提醒，才感觉到自己背上汗津津的，衣服紧贴着背，沾得难受。可是脑子却不昏了，身上也似乎有了力气。他心中一动，难道……这死小子故意激怒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发泄怒气，让自己运动出汗，然后早点康复？
  
  心跳突然漏了两拍，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萧然。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此刻半边肿着，再加上额头的血痕，显得有些可怜，却绝不狼狈。乌黑的眼睛难得地露出象小鹿一般怯怯的、满含期待的表情，没有平时的倔强、超然与淡定，也没有战场上那种凌厉的杀气，就好象七八岁时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模样，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一下子觉得脚下发软，有些站不住，身子晃了两晃，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萧然举袖擦去他额头的汗水，将他扶到椅子边坐下，贴着他的腿跪了，不安地道：“皇上，觉得头晕么？是不是用力过度？是臣该死，冒犯皇上，请皇上重重责罚。”
  
  萧潼摇摇头，清醒过来，唇边展开一丝微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起来，朕觉得好多了。陪朕去温泉中洗个澡，帮朕擦擦背。”
  
  萧然愣住，大哥现在的语气……分明是兄长的语气，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自己自作多情？
  
  “怎么？不愿么？”萧潼斜睨着他，微微挑眉。
  
  “不，不，臣愿意，臣愿意。”萧然兴奋地跳起来，扶着萧潼出寝室，往后殿的温泉走去。
  
  温泉水暖，清香氤氲，萧潼脱衣下水，看着萧然挺拔的身影站在池边，和声道：“下来吧。”
  
  “是。”萧然有些腼腆，第一次与大哥一起洗澡，毕竟是成年人了，不象小时候那么无拘无束。可是想想又不是第一次在大哥面前脱衣服，自己露出臀部挨打的样子大哥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脱了衣服下水去，看到大哥那双深邃的黑瞳中微露笑意，他觉得心中暖暖的。大哥，你是肯原谅我了么？
  
  “别以为朕原谅你了。”好象知道他心中所想，萧潼马上予以否定，语气并不严厉，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事实，“朕上次刚刚教训过你，你整天寻愁觅恨、自怨自艾、提不起放不下、窝窝囊囊、别别扭扭，朕说过朕再看到你这种样子，就会拿大耳刮子抽你！”
  
  萧然神情一凛，觉得脸上更痛了，几乎忍不住用手去摸，低了头道：“臣没有。”
  
  “没有？” 萧潼瞪着他，“你现在身为臣相，每日有多少公务要处理？你就这样在朕的寝宫内跪了四个时辰，什么也没干，你这算什么？这是朝廷重臣的样子么？回去写一份悔过书，朕还要罚你一个月俸禄！”
  
  “皇上……”萧然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委屈。为什么又罚俸禄？上次因为醉酒没有上朝，已经被大哥罚了一个月俸禄。这次为二哥做善事，几乎花去了他一半的积蓄，好亏啊。
  
  “怎么？不服？”萧潼脸上丝毫没有动容，“别以为朕是皇上便可以宠着你、纵容你！朕以前就是太宠你、太纵容你，才会让你现在这样肆无忌惮、无法无天、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而且屡教不改！朕说了要将公私完全分开，所以，别以为你今天在朕面前讨巧卖乖，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朕就将你犯的错一笔揭过了！朕说的话依然算数，以后不是私下场合，你依然得守着君臣之道，直到朕认为你已彻底改过为止。”
  
  萧然心道，只要大哥不再讨厌我、对我冷漠，只要大哥还认我这个兄弟，只要大哥心中有我，就算一直称皇上，小弟也认了。
  
  乖乖地应道：“是，臣知错，臣恭领皇上惩罚。”
  
  “洗完澡赶紧出宫去，将今日的公务处理完，明日早朝后进宫帮朕批阅奏折。朕这一病，又耽搁了一天时间，都是你这小畜生害的！”
  
  萧然眼前一亮，大哥又让自己批阅奏折，看起来大哥的气消了很多？心中暗暗雀跃，唇边掩不住笑意。
  
  萧潼冷哼：“皮越来越厚了，挨了骂还笑得出！”
  
  萧然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赶紧垂下头，避开大哥的目光。
  
  萧潼见他身上被玉带抽出一条又一条肿痕，有的地方破了皮、渗出血丝，膝盖上还有青紫的淤痕，心中大痛，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萧然白玉般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骂道：“下次再看到你这样自虐，看朕怎样收拾你！”
  
  萧然被他掐得脸上好痛，心中却充满甜蜜，拿了浴巾过来，道：“大哥，让小弟帮你擦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