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怪堆里打滚的日子

  门很快打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微笑着把小景迎进屋内，然后紧紧地关上门。
  小木屋内的摆设很少很简陋，只有一张矮脚的方桌和一张褥子、被子，桌上放着一个小茶杯。除此之外，便剩下窗外吹来的风和偶尔爬进屋里的壁虎或蜘蛛。
  小景摘下斗笠，赶忙将竹篮放到桌上，掀开白布，着急地道：“小姐，快吃吧，你一定饿坏了。都怪小景，昨天小景没能来给你送食物。”
  妙龄女抬起如一泓秋水的晶亮眸子，淡然笑笑，温柔地道：“也难为你了，小景。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我落到如今的境况，你还把我当小姐伺候。”
  “小姐对小景好，小景自然要报答小姐。”小景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辛苦。小姐可是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啊。
  在小景这个孤女的眼中，妙龄女便是她一生唯一自愿服侍的恩人。
  妙龄女有些动容，柳眉舒展开来。她捧起小景长满茧的手，真诚地道：“小景，你也别唤我小姐了，直接唤我名便是。”
  小景皱眉，犹豫着。
  “我们现在是平等的，小景。要是你不肯叫，那我就不吃了。”女子撅起小嘴，佯怒道。
  “是，是，小景这就办。梨……歌？”小景急了，唯有试探着唤道，意外看到梨歌的脸色渐渐晴朗。
  梨歌愉快地弯起嘴角，愉快地享用着小景带来的食物。嗯，今天天气真好。
  *****
  回去藤原家的路上，小景很是郁闷，怎么小姐落到现今这种田地还是这般无忧无虑的呢？
  小姐是藤原家的三小姐，自小便不得宠。听说，藤原老爷对小姐的生母，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夫人，并无感情。相反，藤原老爷总是念念不忘早逝的前任夫人，所以，他便把自己的宠爱都投之于长得酷肖其母的大小姐身上。夫人因为小姐没能争来老爷的注意，也很少给她好脸色看。小姐性子本就淡薄，渐渐的就被家里人遗忘到角落里了。
  直到前段时间，藤原家需要通过联姻加强自己在朝中势力，但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选，这时才有人想起小姐的存在。却不想，就在婚期前三日，准备与小姐成婚的公子竟然意外暴毙。街头的百姓不禁议论纷纷。有人说，那位公子是招惹上桥姬，被桥姬拖下河生生淹死了；也有人说，那位公子本来就身患重病，恰好这会病死了；甚至有人说，那位公子喝茶时听到小姐长得奇丑无比的传闻，一时不小心呛死了；但更多的人说，藤原家的三小姐是个不祥之人，被她看上的男子非死即伤。
  于是，那些娶了藤原家女儿的权臣贵族惶惶不可终日，而朝中其他大臣则对藤原家敬而远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上什么无妄之灾。
  老爷没想到事情没达成目的，反而丢了自己的脸面，还损失了藤原家的声誉，一怒之下就把小姐遣送至都城郊外的一处破陋院子，由她自生自灭。而老爷则对外宣布，说小姐贞烈，又承受不住未来夫君英年早逝的打击，最后追随他而去。
  然而，就算小姐真的是个不祥之人，她也对小景很好啊。所以小景每天都会瞒着府里的人，悄悄来给小姐送食物送水。不过每次她来的时候，小姐看上去总是很平静，即使是在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后。
  小景郁闷地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
  朗月高悬，清辉洒遍大地，幽幽地照亮了郊外的这处院落。水汽慢慢地汇聚，凝成草尖的一滴露。夜风拂过，绿叶摇曳，晶莹剔透的露珠顺势滚下草间，转眼便无影无踪。
  一袭白衣的女子斜倚在窗边，纤手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观赏着外头的月色。夜风吹起她的衣裳，眼神飘渺不定的她似乎在下一秒钟就会如辉夜姬般乘风而去，空余一缕幽香在人间。
  小景已经两天没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有些烦躁不安的梨歌今夜无心睡眠，正百无聊赖地想着，神思飘向那熟悉却陌生的所谓家，那个在她眼里肮脏不已的藤原家。
  就这么坐着，想着，梨歌竟没发现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立在窗外的男子。那是个穿一身暗红色直衣的男子，眉宇间透出一股阴柔邪魅，翡翠色的眸子肆意地打量着梨歌，像一头狮子盯着自己的猎物。皎洁的月光落在男子身上，却丝毫消减不了他的霸气，正如黄泉路上妖娆肆虐盛放的曼珠沙华，美丽得不可方物，也美丽得让人心惊。
  半晌，梨歌才发觉窗外的陌生男子，先是惊艳地注视了他姣好的面容好一会，尔后便平静下来，淡淡地问道：“不知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不为自己所迷惑的人类女子，原本他是被她身体内香醇甜美的处子之血引来的，如今他却不想杀她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有趣的人类玩物，又岂能就此放走她？
  暗中窥视过梨歌脑中的记忆后，酒吞童子露出一抹笑。看来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呢，这么个有性格的稀有玩物，不好好玩玩还真是浪费了。
  “小姐心里惦记着个叫小景的丫头？”他明知故问，看着梨歌的脸色由白变青，最后恢复正常。
  梨歌强作镇定地直视酒吞童子。眼前这个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并不是人。毕竟，怎么会有人半夜三更的出现在这个郊外的破落院子里？还有，普通人又怎么会有如此凌厉暴戾的气势呢？
  “公子知道小景？”梨歌浅笑道，藏在袖里的手心里布满汗珠。
  酒吞童子也笑，道：“怎么不知道呢？小景不就是传闻中藤原家三小姐的贴身侍婢吗？听说她最近不知在外头做了什么不见得人的勾当，被藤原显光命人狠狠地棒打了一顿，她腿都被打瘸了，此时被人关在柴房里。”
  梨歌的柳眉微微地皱了起来，脸色越发苍白，她嚅动几下嘴唇，却说不出话。
  酒吞童子见状，也不拐弯抹角了，道：“梨歌是吧？”梨歌惊愕抬眸，他继续道：“跟你说实话，我看上你了。”梨歌更显惊愕，一脸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
  “其实我只需要你乖乖地听从我的指示去做事，”酒吞童子补充道，“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你家人的性命就……”说着，观察着梨歌的神情。
  只见梨歌眉头紧锁，挣扎了好一会，才咬着下唇道：“好。只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
  “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魅然一笑。
  第二天，梨歌便讶然地发现，小木屋里平白多出一个妖冶美丽的，浑身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女子。头上简单挽了个髻、插着支骨钗的女子穿着微微褪下的衣裳，露出圆润玉滑的香肩，显得格外魅惑。
  “请问？”梨歌还没说完，话就被女子打断了。
  “我是骨女，是大王派我来照料你的生活起居的。”女子妩媚的声音隐隐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顺便，他还让我教你些必要的诱惑人的技巧。”
  梨歌愣了愣，惊疑地重复了一遍骨女的话：“诱惑人？”
  “是的，诱惑。希望你能用心学习。”骨女浅笑道。
  耳边响起昨夜男子的威胁，梨歌银牙一咬，紧闭着眼点点头。
  *****
  “梨歌，大王有令，让你今晚将一个灵力还算上乘的阴阳师完整无缺地带回鬼殿。”骨女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学习了才有一段时间的女子，是自己看着这个纯净如水的女子慢慢蜕变，蜕变成一个懂得掩饰情绪、懂得博取同情、懂得千娇百媚地回眸一笑的女子。是的，只有破茧成蝶能够形容她的巨大变化。
  梨歌眼波流转，红唇轻启，软软地道：“梨歌知道了。”
  “慢着，大王说这块玉给你，你一定会用得上的。”骨女满意地凝视着她，“这是夔魂，能够保护持有人，掩盖妖气，还能蛊惑人心。”也难怪，梨歌与自己相处太久，身上已沾染上丝丝缕缕的妖气。
  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梨歌终是乖顺地接过这块灵气外溢的墨绿色岫玉，取出一根红绳，把夔魂挂在纤细白皙的颈上。
  *****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么？快开门！”带着哭音的女声伴着一阵阵紧促沉闷的敲门声传至正在熟睡的男子耳中。身为阴阳师的直觉告诉他，在这个时候敲门的女子定有不妥。
  “来了。”他披上一件单衣，脸上挂着玩味的笑，他还真想看看这女子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悠闲地踱步至门边，他慢吞吞地拉开门栓，只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正蜷缩在门外，双肩死死地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脸深深地埋在双肩里，让人不禁觉得她楚楚可怜。
  就连他也忍不住心生些许怜惜，赶忙扶起眼前的佳人，柔声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然而心中还怀有一丝警惕。
  梨歌抬起泪光闪烁的水眸，环视周围，弱弱地道：“他们呢？终于走了吗？”
  男子压下瞬时涌上来的惊艳，将一脸悲戚的梨歌扶进门内，缓缓关上大门，把梨歌迎进屋里，这才斯文有礼地问道：“姑娘刚才是被人追赶吗？”
  小手局促不安地捉住自己的衣裙，眼睛只顾看着地面，沉默了好一会后，梨歌终于弱弱地道：“我，我本是孤女，后来被一位好心的巫女收养。可是，最近有一位富家公子来神社求符时看见了我，便蛮横无理地把我掠回了家。谁知，今晚他对我欲行不轨，我一时紧张，拿起身边的烛台便砸过去，然后就，趁夜色逃跑了。”
  “那刚才，是他的家仆在追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