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怪堆里打滚的日子

唉，真是个工作狂，刚痊愈就赶着赴任了。”
  “痊愈？”我诧异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受伤了？”
  “你这没良心的！”来钱怪叫一声，他打了个寒噤，便道，“大冷天的站外头说话不着凉！进去再说。”说着带头走回屋子里。
  我看着下得纷纷扬扬的白雪，这怎么突然间就下起雪来了呢？忽然觉得有点心凉，不大想跟来钱进去。
  “还不快过来？真想把自己冻坏啊？！”来钱在前头恶狠狠地冲着我喊。
  我应了声，踏着稀稀疏疏洒在地上的雪，慢慢地挪着步过去。
  泉水沏了杯热腾腾的茶给我，我道了声谢，却留意到她看我的怪异眼神。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道。
  “没事没事，我先下去了。”眼神闪躲的泉水呵呵笑了声。不过，她笑得还真有点心虚。
  一个说我没良心，一个当我是怪物，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妖孽什么时候受的伤？”我关切地问道。
  “嘿，还不就是你弄的？”来钱挤眉弄眼，忽而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全忘了吧？”
  我点头。
  静默地听着来钱将当晚的情形细细道来，原来兴奋的心情逐渐冷却。是我，就是我亲手伤了妖孽！是我亲手伤的他！我现在这个样子呆在他身边只会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像当晚那样伤了他！
  我疯了似地往外冲，只想马上离开这里。不想，也不敢面对他。
  “喂，先别走啊！”来钱在后面大吼大叫，“你可是我渡天劫的契机啊！”
  我置若罔闻，一个劲地往外跑，也不管这越下越大的雪。
  “你不去看看你你师傅吗？她很担心你啊！”来钱还是不屈不挠地跟着我。
  我心下一动，转而朝着贵川神社的方向跑。也许我将会有好一段时间呆在大江山上，至少，在我再次回来前，先去探望一下师傅她老人家。
  “师傅——师傅——”我在神社里东翻西找，却始终不见师傅。难道不能见妖孽，如今就连师傅竟也不能见到吗？我强忍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师傅的身影。
  走过一扇黑色的门时，我没有打开就直接略过不找。
  来钱不禁疑惑：“你怎么不在这房间找找？”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道：“那是存放圣物的房间，师傅从来不允许我进去。”
  “什么圣物？”来钱更好奇了。
  我没好气地答道：“都说我没进去过，我怎么知道？！”
  在神社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不见师傅回来，我终于感到无望，静静地步入浓重夜色中。
  一个小小的身影轻轻地推开那扇黑色的门，溜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窗，借着门外透入的凄冷月光，来钱看到神台上供奉着一面镜子。镜子周围凹凹凸凸的青铜兽纹泛着冰冷的光，让人寒意顿生。看不到镜面，只因镜子中央紧紧地贴着一张符咒。
  “这就是圣物？”来钱欣喜的同时有点失望，“怎么就是面旧镜子啊？不过圣物肯定有它神奇的地方，我干脆先借过来，看看渡天劫时有没有用吧。”
  来钱取下那面青铜镜抱在怀里，关上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夜色有如粘稠的墨汁，抹在无边的天幕上。凄冷惨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有如将死之人苍白的脸色。盐粒般的雪一颗颗地坠落，碎掉。
  祸起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大江山，很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回去，但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现出诧异。每个人，应该说是每个大妖都对我视若无睹，按部就班地一如既往地干着自己的事，仿佛我的去而复返极其正常。而那些好奇的小妖则是根本不敢走近来问我。
  我愣了愣，忽然想起这里可是大江山，又有什么事瞒得过他们这些小道消息如此灵通、感觉又如此灵敏的妖怪。可以肯定，我的小动作已经被酒吞清楚察觉到，只是他不来阻止我。
  他为什么不来阻止我？之前他不是很反对我离开的吗？难道那是欲纵故擒？=而欲纵故擒是因为他早就想到我会回来？难道他早就知道我会因为错手伤到妖孽感到内疚而回来？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
  走着走着，忽然瞥到小径两旁摇曳生姿的妩媚野花。我灵光一闪，想到我锁骨处的曼珠沙华印记！当初我不就是通过这个印记感觉到酒吞的存在的吗？莫非他当初入梦也是以这个印记为媒介的？更何况，他曾经说过，曼珠沙华正是代表他！这么说，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甚至是现在！
  大江山上有专门负责创造最适宜妖怪生存环境的部门，因此尽管外头是白雪纷纷扬扬的冬季，这里还是温暖如春。然而我此刻却如坠冰窟，整个人就僵住了。
  酒吞这样做分明是要把我牢牢抓在手中！他根本就没想过让我走！也根本没有给过我一丝逃走的机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脑海里蓦地响起另一把声音：“你不记得了么？你还欠我一样东西呢，怎么可以就这么从我的视线中离开？”
  空气中似乎传来以同样频率震荡的声波，我惊恐地往后一看，真的是他！
  我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压弯了那些来不及逃走、原本妩媚非常的野花，剩下的野花见状不禁花容失色地挪着根逃开。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早说我好早给你啊！”我眼神空洞地张口道。
  酒吞走上前，温柔地将我搀扶起来，轻轻拍走我身上的尘土，亲昵地在我耳边说道：“你确定你真的能给我，爱？”
  我当场就呆住了。
  原来，他想要的不过是爱。或者说，他想要的竟然是爱！
  我终于失去那时一口应下他的信心了。
  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已经好几天了，酒吞没来，高鹭孑没来，晓的气息也没在附近。而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绞尽脑汁地想，具体是在想些什么呢，我也不大清楚。太多太多的东西纠结在一起，让我的脑袋都呈浆糊状态了。不过，我起码想清楚了今后首先要干的事，那就是不断地向酒吞学习，不断地变强。只有变强了，才能达到自己的心愿。至于其他的，就暂且顺其自然吧，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
  *****
  安倍宅邸外，一个男子从浓浓夜幕中缓缓走来。他收起手中的伞，拍拍衣裳上沾到的雪，冲着为他开门的黄衣女子微微点头。
  忽然，男子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熟悉的气息，便问道：“泉水，风子来过么？”
  泉水顿了顿，原本低下的头垂得更低了。“是的，晴明大人。”
  安倍有点迫切的声音响起：“那她现在还在吗？”
  泉水依然恭敬地欠着身，低声道：“已经离开许久了。”
  安倍“哦”了一声，怅然若失地走向里屋。
  泉水有些心虚地瞅了眼安倍的背影。
  “嘿，先别关门啊！我回来啦！”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头飞快地跑进来，清亮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泉水嗔怪地看了看来钱，道：“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啊？你这种小妖怪可不适合在夜晚的平安京里逛啊。快进来吧！”
  “没什么，只是跟风子那傻瓜在贵川神社里溜达了几圈，所以才晚回来了。”来钱只是一味地紧紧揽住怀里的东西，甚至连头上的雪都不愿腾出手去抹净。
  不料已经走得已经有一段距离的安倍倒耳尖得很，回过头来便问道：“狸猫，那风子现在去哪了？”
  “不知道喔，”来钱一脸无辜，“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也来不及问她，也许是回她家了吧。”
  安倍像是有点失望，也没再问什么，便径自走开了。她家？就是她弟弟所在的地方吧。这里，终究只是她的一处驿站。
  来钱丝毫没有受到安倍低落情绪的影响，兴冲冲地就要奔回房间。
  泉水却喊住了他：“小家伙，等等，你怀里揣的是什么啊，怎么你这么宝贝的？我记得你出门时没有带什么东西的啊。”
  来钱却唯恐宝贝被抢似的，头也不回的只甩过一句话：“反正是好东西！”
  白雪越下越大，与黑夜融为一体。
  *****
  今天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上午暖暖的阳光照得屋顶和屋檐处的琉璃闪闪发亮，照得院子小湖畔的几株紫寒兰分外朝气蓬勃，却也照得沐浴于其下的人懒洋洋的。而散发着浓郁芳香的寒兰旁，是一只百无聊赖的狸猫和一个总是优雅站着的温婉女子。
  “泉水姐姐啊，那天占卜晴明大人不是说了我的天劫会在今天来吗？怎么我看这怎么一点征兆也没有啊？！天气还出奇地好呢！”来钱顺手折过一截寒兰的翠叶叼在嘴里，含糊地说道。
  泉水皱着眉头，心疼地看着那开得正盛的、少了一截叶子的寒兰，没好气地道：“我不知道你那天劫什么时候来，我只知道这糟蹋花草的人会遭报应。”
  来钱吐掉口中有些粗糙的寒兰叶，嬉笑道：“我可不是人呢，泉水姐姐。”
  “晴明大人还在阴阳寮呢，要是真遇上了天劫，我都不知道你自己应付得了不。”泉水冷笑道。
  “真是谢谢关心了，泉水姐姐。”来钱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死样子。
  泉水干脆掉头就走。是时候出去买菜了。
  来钱忽然想起些什么，便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飞快地跑回房。似乎是觉得圆咕噜的身子跑得不利索，来钱一下子就卷成球状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