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怪堆里打滚的日子

太亲昵了，更何况人家身为大江山的鬼王，怎么可能让我这样子毁了他的威严。O(╯□╰)o
  再次深呼吸一口气，我睁开眼，只见半空中悬浮着的铜镜里，女子的头发已经恢复成常人的深黑色，眸子的翡翠绿也褪去了不少。我惊喜地跳起来，一把抓住酒吞的肩膀：“看！看！妖力收回去了！”
  酒吞轻轻拨开我的手，缓缓站起来，笑道：“姐姐的悟性还真是高呢。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好啊，”我刚想拍拍他的背，却想起刚才他拨开我的手，便半路放下，讪笑道，“真是谢谢你了。”
  酒吞含笑离开，亮丽的酒红色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其实我还真有点想不通，怎么酒吞一个鬼王，会这么有空来教我控制妖力呢？他不是应该像古代的人类帝王那般忙得焦头烂额，忙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都忙不完的么？
  感觉到附近压抑住的微弱妖气，我试着问：“晓？”自从跟酒吞学习之后，我的感觉越来越敏锐了。不过，暗处的人是不是晓就不得而知了，随便喊个名字出来吓唬吓唬他也好。毕竟我来这里这么久只知道晓，就是那个之前总是一天到晚跟在酒吞身后的冷冰冰的黑衣男子。
  角落里传来男子的扑哧一笑：“长公主的感觉还算不错嘛。”我一惊，这不是晓那家伙的声音。
  我警觉地看着从角落处的阴影中走出来的那个男子。说是走，其实说飘更准确，因为那个穿着一袭青衫的清秀男子是脚不沾地地过来的。很显然，他是鬼魂。
  这男子长得不算太好看，也许只是我这么想。毕竟欣赏惯了妖孽和酒吞的姿色，我对正常人认为美的东西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过这男子胜在气质风雅，就像是清水般的淡然恬适，让人看上去很舒服。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长公主啊。”男子笑道，露出他白得亮眼的整齐牙齿。
  额上冒黑线，我什么时候成了个传说中的人啊？
  “请问你到底是哪位？”我没好气地问道。这不速之客还真是够自来熟的。
  “我是鬼。”他浅浅地笑。
  “我知道。”我更不耐烦了，“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历，在大江山是干什么的，来这里又是想干什么。”
  “高鹭孑。”青衫男子缓缓吐出几个字。
  什么？高露洁？我没有问他用什么牌子的牙膏刷牙的啊？怎么他答非所问的？
  我皱了皱眉，随手从身旁抽来一张纸和一支毛笔，道：“用汉字写出来看看。对了，你会写吧？”
  男子无奈道：“我是从大唐来到这里的，怎么不会写？”说罢，便在纸上写了“高鹭孑”三个字。他写的是颜体，气度恢弘，端庄严谨，的确蕴含几分大唐的气象。
  高鹭孑，孑然一身的白鹭？这名字起得不好。孑然一身，谁会喜欢孤孤单单地过日子呢？
  在书桌上支起手臂，我托着腮问他：“那，高鹭孑，你是怎么来到日本平安京这里的？”
  “你真的要听？”高鹭孑淡笑道，笑容里有些许的苦涩，“这也许是个颇长颇无趣的故事，我怕晓会在我没讲完之前就把我赶走。”
  “晓？他为什么要把你赶走？”我奇怪了。
  这回轮到高鹭孑诧异了：“你没感觉到近几天晓总是守在你附近吗？我可是趁晓走开时才潜进来瞻仰一下他们那些小妖说的传说中的长公主的。”
  “怕什么，他要是敢赶你走就是不给我面子。你赶紧说吧。”我拍拍胸脯道。
  “你听说过阿倍仲麻吕吗？”高鹭孑顿了顿才继续道，“他的汉名叫朝衡、晁衡。”
  我点头如捣蒜，问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王维《送秘书晁衡还日本国》那首诗里面的晁衡？”
  高鹭孑颔首，缓缓道：“对，就是他。晁衡是当时日本的遣唐使，他很有语言天赋，也很有文才，很快就适应了大唐的生活，也融入了当时的文人圈子里，和李白、王维等人相交甚好。我就是在一次文人宴席上认识的他。
  “丰神俊茂，这是我唯一能用来形容他的词。他谈吐风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放松很舒适。而越与他交往，我就越渴望能和他朝夕相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我对他产生了爱慕之心。
  “龙阳之癖，向来不为人所容。我不敢向他倾诉我的心思，只能默默地守在他身后，甚至愿意随他一起到青楼寻花问柳，即使看到他和那些女子玩乐时我的心总会很痛，痛到滴血。
  “后来天宝十二年时，晁衡对我说他要回日本了。我还记得他当时跟我说话时的狂喜神情。他是很高兴，但我，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要走了，也许以后我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我苦思冥想，最后终于决定乔装成下人随他回故土。当时我就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我能见到他，就算是要我永不回大唐，我也心甘情愿。
  “于是，我便随晁衡、藤原清河等人乘上了驶向日本的船舶。谁知，半途中海上竟掀起了大风浪，我们的船被吹翻沉入海底。我拼命挣扎，慌乱中抓到了一块木板，我原想着能死里逃生了。不料一旁的晁衡游了过来，一把抢了我的木板，还把我一脚踢开。”
  高鹭孑惨笑道：“等我醒来时，我就已经在这里了，还成了鬼魂。没想到一语成谶，我真的永远也回不了大唐了。后来听说晁衡脱险了。我就想，要是当初他知道那是我，他会不会依然那么做，会不会依然为了他自己把我一脚踢开。”
  “我没日没夜地想这个问题，想了将近两百年。不过，我也知道再怎么想也是想不出答案的了。也许正是因为我的执念，我才一直无法投胎做人。”高鹭孑的笑容挂在脸上，却给人一种异常悲戚的感觉。
  “不要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强作豪爽地使劲一拍他的背，却只见手穿过他透明的身子，便讪讪地道，“真的，别想太多了。咱们做人嘛，就得看开点。”
  高鹭孑似笑非笑地瞅着我：“我们好像都不是人呢。”
  我愣了愣，唯有尴尬地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我刚才不是问你在大江山是干什么的吗？你还没答我呢。”
  高鹭孑还是笑，还是露出他白得发亮的牙齿，道：“嗯，我负责大江山的守卫。”
  我怀疑地把他从头看到脚，道：“就你这副小身板，还想保卫大江山？”不是我要轻视他，只是他看上去真的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罢了。
  他撇撇嘴：“你真当我这两百年的怨气是白积的？”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高鹭孑说，虽然底下有四个得力妖将，但酒吞确实还是挺忙的。不过他好像还颇重视对我的“教育”，所以每天总是会抽时间过来教我控制妖力。
  *****
  不知不觉，来到大江山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虽然高鹭孑这家伙一有空就会偷懒来陪我聊天，但我还是很想回去看看，看看妖孽那夜之后怎么样了。可是我又没胆量跟酒吞说要走之类的话，因为上次我装作不经意地提到离开这事，就看到酒吞翡翠色的眼眸瞬间变得幽深晦暗，眸子里像是藏着只即将咆哮而出的巨大野兽。
  既然他不准我走，那我就只有不请自走了。
  要逃，就必须先制定周详的计划。黎明和黄昏阴气浓重，是鬼神最容易出没的时候，大多数妖类也会选择这两个时间到处活动。所以，在黎明和黄昏时逃走，混在那大多数之中，是比较安全的方法。
  最近我运用妖力更灵活了，也渐渐能感觉到晓的妖气，所以也能找到适当的时机逃离。对了，我记得上次跟高鹭孑聊天时，他无意中透露出，后山的那片小树林处的结界是最弱的，也没有多少妖守卫在那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就等天色暗下来了。
  黄昏，我瞄准时机，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小树林走去。
  大江山的最高处是两个男子，一个站着，一个半跪着。
  “王，真的就这样让长公主走吗？”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他前额的一撮红发异常鲜艳。
  酒吞无所谓地笑笑，眯起眼睛盯着那个正穿过小树林的身影，道：“无碍，她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
  *****
  终于逃出生天了！
  收敛起妖气，我兴奋地直往妖孽家奔去。一路无碍地来到安倍府邸门前，我饶有兴致地决定爬墙进去。吃力地爬上墙后，我低头看看这堵颇高的墙，忽然有点不想下去了。原来是这么高的啊……但是，不可能一直就在这上面呆着啊，即使这边的街道没有多少人经过。
  咬咬牙，我一闭眼就纵身往下跳。咦？怎么不痛的？我睁开眼睛，身下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的？
  “你这疯子！还不快挪开你的屁股！”身下的人愤恨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我急忙跳开，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刚好走过这堵墙边，还要死不死地选在我跳下来的时候经过。
  嗯，不过，我怎么好像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的？仔细地嗅了嗅，这小正太身上有股熟悉的微弱的妖气，是来钱！
  我惊喜地给这小家伙一个熊抱，却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你一见我就要把我弄死吗？”
  “对了，妖孽在哪？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我松开手，急急问道。
  来钱整整衣服的皱褶，皱着眉道：“因为为源将军夫人治病有功，他最近已经开始在阴阳寮那边做事了，这会应该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