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

  “问吧。”
  “官人他……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潘玉早有预料，但尽管如此，她也不能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
  “我都被判死刑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要你说，我要你亲口回答我，官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李瓶儿坚持。
  “是我杀的。”潘玉觉得继续隐瞒下去，做人都不够坦荡，咬咬牙就说出了真相。
  李瓶儿的反应可想而知。
  
  “那晚他又要强 暴我，武松来杀他报仇，打不过他受了重伤，他反过来又要杀武松，我就趁他不注意，从后面捅了他一剑……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
  “为什么？为什么……”李瓶儿又是含恨而泣，“官人他那么爱你，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因为他爱你……再怎么样，你们在一起也生活了七年，有了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他毁了我一生，他该死。”潘玉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如果换做是你，被人以爱的名义死死地捏在手心，他还用你的亲人朋友威胁你，束缚你……稍不顺从，在床上又要强 暴你……你受得了吗？作为女人，你受得了吗？”
  
  想到那些屈辱的过去，潘玉也止不住声泪俱下。
  李瓶儿也知道两人关系充满矛盾，但她，亲耳听潘玉说这些的时候，也狠狠地被震撼了，一边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一边是自己敬重感恩的女人，这一刻，她情愫复杂，除了哭，也别无其他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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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知道答案，可以走了吧。”潘玉止住伤疤的阵痛下“逐客令”，她不想为了以前的事，继续掉眼泪，也不想继续看李瓶儿的无奈。
  李瓶儿也稳定情绪，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会像对亲生儿子一样，照顾珏。”
  “谢谢。”
  “那我走了。”她眼光闪烁，似是有些不安，一步又是三回头，好像在迟疑什么未说的话。
  不过，她终于还是走了。
  
  这天中午，狱卒像往常一样给潘玉送来可口的饭菜，并发出感叹：“这世道啊，大户人家女儿坐牢，吃的比我们看牢房的还好，唉。”
  “你要是看不过眼，我们换着吃也行啊。”潘玉不无玩笑之意。
  “岂敢？岂敢啊。”狱卒将饭菜递进牢房，交代一声便走远了。
  潘玉知道，这饭菜是由曹氏亲手做的，所以每次吃起来都特别享受，今天也不例外。
  而就在她正要动筷子的时候，李瓶儿又来了，她远远地喊了一句：“不要吃，菜里有毒！”
  潘玉猛地吓了一悸。
  
  “菜里有毒，”李瓶儿方才从惊慌中还复正常，缓缓走过来，说，“你不要吃。”
  “你怎么知道？”潘玉不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只是想搞清楚，是谁要毒她，是李瓶儿自己吗？她挣扎之后又后悔了？
  “公公和婆婆知道洪大人有意放你，所以才出此下策。”李瓶儿低声道，“上午来我本就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只是听说官人确实是由你亲手杀害……我一时……”
  她有些歉疚地低了头。
  “我懂了。”潘玉豁然开朗，“瓶儿，谢谢你。”
  “不，是我对不起姐姐……我家焯儿的命，乃至我的命，都是你换来的，我又怎么能动害你的念头……”
  “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吗。”
  
  潘玉由此逃过一劫，等到外面盛传金兵大军势如猛虎，东京危机的时候，已是第二年的正月末，却不知为何，她的杀头令迟迟没有下来。
  潘弘治劝她不要急，还告诉她说：“临安城的官员，都在着急上头的事，一时半会忙不过来，还顾不上你呢。”
  “我岂能不急？西门家的人想着法子要害我，我在这里呆得不安生，又挂念我两个孩子……如果能早点出去就好了。爹，您还能想想办法吗？”这世道乱了，就以乱治乱吧。
  “莲儿，这事急不来，得等。”潘弘治身在官场那么些年，也清楚为官之道，就说，“这当官的要放一个人吧，也要放得小老百姓抓不着把柄不是？更何况洪大人那么好面子，那么以公正严明自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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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到他们的无奈，潘玉也就不催促了，静下心来想，出去以后是永远的解脱，又何须介意在这牢里多呆些时日？
  
  又是两个月过去，天气也转暖了。
  这晚大狱外面似乎很热闹，有许多人的叫嚣和呐喊声，都传到死囚呆的最里层来了。
  潘玉不禁问狱卒：“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狱卒说不知道，继而喊了一名兄弟出去看看，等了大半天却是不见人回来。他觉得奇怪，于是自己跑了出去，走到廊口处却是被一把长剑架住了脖子。
  
  “将牢门打开。”声音很凌厉，在潘玉听来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她便看出来，那穿着黑衣斗篷，没有左臂的人就是武松。
  “开……开哪个？”
  “所有的。”武松说。
  “好……好好，只要大侠饶命，小的这就去开……”
  武松便将剑从他脖子上移走了，盯了会稍，看狱卒还算老实，方才走向潘玉的牢房，举剑将锁链砍断，他就对她说：“跟我走。”
  潘玉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其他牢门被打开，囚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跑，她方才问：“你们有很多人，来劫大狱是吗？”
  “嗯。”
  这又是哪一次起义啊。
  
  潘玉自然高兴，这不走白不走，当即就屁颠颠跟上武松的步伐了，只是来到外面，场面混乱得有些壮观，官兵来了，他们就放箭射击，也不管轻重。
  可以预见，这次暴动注定是失败的。
  然而，武松单手抱着潘玉飞檐走壁，终于还是将她带出了监狱。
  
  来到郊外一处僻静之地，他对她说：“你自己回刑州找我大哥吧。”
  潘玉没想过，但不急着就此说什么，只是问：“那你呢？”
  “我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只怕刑州那边很快也保不住了，我何苦去那里找死路？倒是你，若是真的担心你娘和你大哥，应该过去助他们一臂之力，最好把他们接到这边来，临安城肯定是安全的。”
  “你何以这般肯定？”武松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这你就不要问了。”潘玉也不便解释。
  “那你不愿回刑州，有何打算？临安城，你只怕回不去了。”
  “我……”潘玉也没想到办法，只是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回去，因为她牵挂的人，都在那里。
  “要不我现在进城找你父母，让他们想想办法吧。”武松恍然想到这一层。
  潘玉答应了，于是，他安排她在附近一个破庙藏起来，就冒着风险往回城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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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半时辰过去，潘弘治坐着马车，带着几个家丁便赶了来，只是武松已经不在了。
  他们要将潘玉偷偷带回家。
  一路，潘弘治几次嘱咐潘玉说：“进城之后，你可千万别把头伸出去，还有城里现在很乱，抢家劫舍的刁民不在少数，呆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知道吗？”
  潘玉连连点头，她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
  
  然而，进城之后，马车在兵荒马乱的大街上却是撞到人了，并且撞的不是别人，正是西门宅的老管家。
  潘玉看到，就免不了过问，不想老管家像丢了魂似的只重复一句话：“西门家被灭门了，西门家被灭门了……”
  听的人大为惊骇。
  潘玉首先想到自己的孩子，忙对潘弘治说：“爹，快去西门家，珏儿还在那儿。”
  “好好，你别急，我们这就去。”
  
  来到西门家，眼前所见不过一片杀戮后留下的血腥场景，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死不瞑目的眼睛。
  西门太老爷身挨数刀，脸上衣服上到处是血，躺在正堂的门口，西门老夫人则睁着眼睛倒在里头，样子也很可怜。
  
  “珏儿！焯儿！”潘玉一边喊着孩子们的名字，一边着急地四处寻找，想想没有看到李瓶儿的身影，心头也升出几许希望，说不定是她带着孩子们藏起来了。
  
  “大娘……”正想着，西门焯的声音从书房里头传了出来，尚且带着哭腔。
  “焯儿。”潘玉忙往那里跑了去，踹开门，却只见李瓶儿嘴角流血躺于软榻边缘，好像是死了。
  “焯？你在哪儿？”
  “大娘……我在这里……呜呜……”孩子的声音就是从软榻底下发出来的。
  潘玉忙将李瓶儿的尸体拖走，之后便能看到西门焯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软榻之下，还有西门珏，只是他似乎不省人事。
  
  潘弘治等人也找了过来，一起帮忙将两个孩子弄出软榻之时便发现，西门珏浑身滚烫，像是生病了。
  西门焯也说：“三弟一早发高烧，我娘喊了大夫，可大夫还没来，那些坏人就来了……害死了我娘……呜呜……”
  “焯……”潘玉将他揽进怀里，心疼道，“不怕，现在没事了，有大娘在，啊。大娘带你离开这儿……”
  “莲儿，我们得快点回去，珏这孩子再不看大夫，只怕……”潘弘治很是焦急。
  “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其他事，潘玉让潘弘治抱着西门焯，自己抱了昏迷的西门珏，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到了潘宅，请了大夫给西门珏看了病，一切也便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