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这双神奇的魔鞋……你从哪儿得到的?如果不方便说——你不要勉强。”云飞大哥凝望着远处,很久才回答:“偶然的机会罢了。20年前我遭遇过人生的最大挫折,我那时年轻冲动,一怒之下,决定到沙漠中找一个绿洲终生隐居。我进了塔克拉玛干沙漠,遭遇到一场沙暴,几乎送了命。沙暴过后,就在我藏身的沙丘底部,有一双亮光闪闪的鞋子半埋在沙土中。它们是鞋底朝上埋着,等我把它拽出来,惊奇地发现它们能随意悬浮在空中。。。。。后来的事就不必细说了。我穿着这件绝世奇宝,在沙漠里游荡了十几年,后来我想,总该拿它为世人干点事情吧,于是我就离开了沙漠,在各个城市飘荡。
“太不值得了!”我脱口而出。
云飞大哥扬起眉毛:“你说什么?”虽然从没想到我竟会批评自己极端景仰的大侠,但我仍说下去:“太不值得了!你用这件奇宝去惩治贪官,那就像是用干将莫邪宝剑剁猪草。”我诚恳地说:“当然你干的是好事,但那群蛆虫的存在是一种社会现象,不是一朝之间能消除的,更不是一个人就能消除的。也不必对他们过于耿耿于怀,这些蛆虫绝不会长命的,很快,社会正义会惩治他们。但你知道你所持有的是什么样的宝贝吗?”云飞没答话,安静地等我说下去,我就:“很显然,这双魔鞋能隔绝引力。要知道,引力是宇宙中最奇特的力,现代科学已把电磁力、强力、弱力都统一在一个公式中,唯独引力不肯就范。引力很微弱,只有电磁力的十亿分之一,但它是长程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隔断它,它会一点一滴累积起来,成为宇宙中最强大的力。它能造成空间畸变,甚至物质坍缩,那时连光线都逃不过它的吸引。”我再次强调:“没有物质能隔断引力!世上有电的绝缘体,热的绝缘体,但没有任何东西能隔断引力。”云飞平静地说:“有——就是它。”我喊道:“所以它才越发珍贵嘛,它可能来源于一种全新的理论,可能来源于比我们先进十万年的科技社会。顺便问一句,你知道这双鞋的来历吗?你听没听过外星人来过沙漠的传说?”云飞摇摇头,于是我向他转述了吐哈讲的传说,讲了那个纵跳如飞的外星人,他死于一种外星寄生生命,而这些寄生生命又被边防军烧死。“我本来并不相信这个传说,但看到这双魔鞋后,我想也许这是真的,也许那个外星人死后留下了他的"无重力飞行器。"”“无重力飞行器,”他沉吟着,“你的猜测也许是对的。”“你想想,如果地球科学家能得到这个样品,他们会多高兴,也许这件宝贝会使地球科学一下子飞跃一万年!飞机啦,火箭啦都会成为过时的废物,星际航行会变得比骑自行车还容易!”显然我的话打动了他,但同样明显的是,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的宝贝。他没再说话,疲倦地闭上眼。
像所有单身男人一样,云飞大哥显然不善于照顾自己,冰箱里空空如也,厨房里只有一些方便食品。上午我出去采买,开门前我还在忖度,该如何向邻居解释自己的身份?但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正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云飞大哥把隐身之地选在这儿太聪明了。这儿的住户都是短期的,个个忙于商务。在楼道和电梯中无论碰见哪个人,都礼貌地点头招呼,但没有人作深一步的交谈。
我在步云飞的公寓里呆了几天,白天照顾他,晚上蜷在沙发中睡觉。云飞话语极少,这肯定是多年独居养成的习惯。他与外界没任何交往,案头上放的电话机上积满灰尘,显然从未使用过。他常常眉峰微蹙,望着远处,目光的冷漠中透着几分孤凄,这份孤凄让人心疼。显然,我是多年来第一个走进他生活圈子的人。由于16年前那点特殊的缘分,他已建立起对我的完全信任——我偷偷脱掉他的魔鞋,他也没对我生疑——甚至眷恋。每当我在屋内忙碌时,他常常默默地注视着我,目光跟着我游动。
他的伤口恢复很快,最后一次换药时,我开始为将来考虑了。他已经不需要我的照顾,那么——我该怎么办?我会回报社上班,然后常来探望他。我将保留他的钥匙。可能某天开门进来时,会发现屋内空无一人,茶几上留着一个纸条:“天云小姐,我已经走了,天涯萍踪,永世无缘再见……”想到这儿,我脱口喊出:“不!”我不能失去他!可是,我真的已下定决心跟他在一起?我连他的真实姓名还不知道呢。步云飞听见我的低呼,扭回头,疑问地看着我。我的脸刷地红了,笨口拙舌地解释:没什么,我走神了。步云飞安静地扭回头。
我告诉自己,不要犹豫了,实际上我已经不可能离开这个男人,我想他也会喜悦地接纳我。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是我把他拴住——让他回到人类社会中过正常人的生活;还是他把我拴走——跟着他浪迹天涯?
几天没同冀大头通话,我想该给他打个电话了。我的手机早已没电,为了保密,我没有用屋内电话,走到街头打了电话。冀大头在那头大呼小叫地喊:“我的大小姐,这两天你躲哪儿去了?你爸妈急死了,说你手机不接,家里电话不接,报社也不知道你的行踪。我还以为你被飞贼绑架走了,或者已经牺牲了呢。”我知道自己这几天的行为反常,只好骗他:“不是,有人介绍了一个朋友,谈得比较对路。”“进展神速,对不?”冀大头在电话那头坏笑着,“什么时候发喜糖?”我没心去解释,忙问:“那边怎么样了?”可能因为是在电话中交谈,冀大头含糊地说:“没进展。那人失踪了,他肯定受了伤,在现场发现大量血迹,也可能他已经不在人世。”他的声音很沉闷,我只能轻描淡写地劝慰:“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容易就送命的。那个姓别的什么主任呢?”冀大头恼火地说:“那个王八蛋!他确实能量很大,对他的非法持枪我只能短期拘留,现在已放了。妈的,他还是狂得很,到处吹嘘他打伤飞贼的功劳,好像成了除暴安良的英雄!”“好啦,我还有事,下次再聊吧。”冀大头奇怪地说:“怎么,你对采访不感兴趣啦?”“哪能呢?忙过这两天我会去找你的。再见。”回到1817号房,打开门,见云飞自己下床了,独坐在窗前。我说:“云飞,你的身体还很弱,怎么起床呢。”云飞说:“不要紧。我已经基本恢复了。我想洗澡。”我迟疑片刻,说:“好吧,伤口已经结痂了。”我到卫生间为他调好热水,准备好毛巾、沐浴液,出来又为他找了换洗的衣服。我说:“让我照护你洗吧——你可以把我看成你的护士。”“不,谢谢,我能行。”我没有勉强他,说:“那好,你把外衣脱在外边。”我服侍他脱下外衣,脱下魔鞋,送他进卫生间。水声在屋内哗哗地响着,我捧着那双魔鞋出神地端详。它的质地像是皮革,但显然又是金属,手感柔润,锃光明亮。当我把魔鞋倒放时,它显出相当的份量,至少有七八双皮鞋那么重;平放后重量在刹那间消失。我再度在心中赞叹,这双魔鞋太神了!真该把它交给科学家啊。
卫生间门开了!步云飞裹着浴巾走出来,浑身热腾腾的。我帮他穿好衣服。洗澡洗去了他的病相,他显得轩昂深沉、英姿飞扬。他忽然捉住我的手——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主动的接触——低声说:“天云,请坐下,我有话对你说。”我顺从地坐下,心头嘭嘭地跳着。
“天云,我的伤好了,我该走了。”我幽幽地说:“我知道,我猜出你要同我告别。但是,你不能留下么?为我留下?”他歉然说:“老树不能移栽。我已习惯了飘泊生活,让我扎下根一辈子不挪窝,我会闷坏的。”“那么,我跟你走,跟你到天涯海角!”他定定地看着我,轻轻摇头:“不行,你不会习惯这种生活,很快你就会厌倦的,再说也太危险。还是让我们告别吧,以后,有机会我会来看你。”我凄然说:“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你一走就不会回头了。不必多说,让我陪你这最后一夜吧。”我安顿他睡下,又把沙发上的枕头和毛巾被搬到他的床上。
一夜缱绻,我在他的怀中入睡了。凌晨醒来,看见他在醒着,目光如冬夜中的火炭。我吻吻他,柔声问:“你在想什么?”云飞没有回答我,只是胳臂加大了力度,紧紧拥住我。良久,他忽然问道:“真像你说的,魔鞋对科学家很重要吗?”“当然!它一定会帮助科学家打开重重铁门,我想它的重要性不亚于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来的天火。”他歉然说:“它已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离不开它。”我柔声说:“我知道,我不会勉强你。”他低头吻吻我:“睡吧,天还早,睡吧。”我真的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得天光大亮,是云飞把我推醒的。他斜倚在床背上,用手指轻抚着我的脸,看他的表情,显然已做出了重大决定。他说:“云,我已经决定了,我在S市再多呆一天,你带着这双鞋子去找一位顶尖科学家,问问他的意见。以后究竟怎么办——再说吧。”我乐坏了:“真的?你太慷慨了!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是多么不容易。20年来,你恐怕从未和魔鞋分开过吧。云飞,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晚6点前赶回来,原物璧还。你真的相信我吗?”我高兴得说话颠三倒四,云飞笑微微地看着我,忽然冒出一句:“可惜只有一双魔鞋。”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和我一块儿行走江湖,双飞双栖呀。我把他的脑袋搂到胸前,泪珠痛痛快快地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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