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惊变永贞难

第32章


来人心中盘算着,便走上前去,刚欲开口发问,那绿袍官吏脸上顿显惊讶神色,道了声:“是你?”
  “薛校书,怎么会是你啊?”那来人见到薛涛也是一愣。
  “哦,我左迁渝州刺史府录事,在此供职。”薛涛一见王勇,便已经知道了此来的目的,没等王勇问话,便又说道,“想必兄台是为打探王世伯下落而来,但此处说话甚为不便,我二人找一间茶肆慢慢说。你看如何?”
  “也好。”王勇应道,便牵着马跟在薛涛身后。
  ……
  渝州城北,聚贤茶楼。薛涛自从来到此处便自顾自地喝茶,一言不发,这让王勇心中好生焦急。然而,薛涛虽然面色平静,却是心中却反复掂量,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将真相告于王勇,或者说,该怎样将真相告知王勇。
  “薛校书,您倒是说话呀。”王勇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薛涛缓缓地放下了茶杯,其实这一盏茶已在其手中停留很久,早已经凉透了。她没有回答王勇的问题,反而向对方发问道:
  “王兄是怎么知道世伯在渝州的呢?”
  “我是听刚刚卸任归乡的上官大人说起的。”
  “御史台的上官越吗?”
  “正是。”
  “他是越州人,这么说,你是从越州赶来的?”
  “薛校书说的一点不差,实不相瞒,小的此前已在越州呆了将近一年了。”
  薛涛听了王勇的回答,再加上数月之前自京城长安发来的阁部行文,二者结合起来分析,便能将事情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看来,王世伯早已遭逢不测,时间恐怕比行文中还要早些,绝对不是今年正月,而是新皇即位之前!想必去年七八月之交,长安城中有一场殊死搏杀啊,王勇许是当时唯一侥幸逃脱之人……
  “来得正是时候,”薛涛暗自言道,“去年剑南西川节度使府内接二连三的离奇命案,并没有随着所有当事人的死亡而结束,想不到此时还能有如此深意。此事若成,刘辟之乱就能够迅速平息,剑南二道及山南二道的百姓也能少受些战乱了。”
  ……
  薛涛明白得很:其实,这个世上,并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而是让别人觉察到自己知道的多才真正危险。“德阳之役已有一月有余,再这么拖下去,情况对神策军极为不利。顾不了这么多了,赌上一把,试试!”思考仅于瞬息之间便已完成,薛涛心意决绝,今日在此茶楼,便向这个杀害弘文坊掌院学士李序的凶手和盘托出!
  “王兄,请听我说,待我把事情讲完,你只需要回答行或不行,好吗?”
  王勇有些莫名其妙,也就应下:“好。”
  “今年正月,渝州先后接到两份阁部公文,一份是说原户部度支王叔文调任渝州司马,知会渝州府衙做好交割,这第二份就很蹊跷了,它几乎与前一份同时到达,内容是渝州司马王叔文已在上任途中被皇帝下诏赐死,渝州司马一职,吏部已经派另外一位方姓大人改任。”
  “什么?你是说老爷他死了?”王勇插话道,内心的激动与悲愤溢于言表。
  “听我说完。其实从你去年逃出长安赶奔越州的时候,想必就已经猜到自家老爷多半已经遭逢不测,今日,却无意间从上官越口中得知了老爷贬谪外放的消息,这才来到渝州刺史府门打探。我说的不错吧?”
  “长安之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王勇惊诧之下,说话也不连贯了。
  “我不过是据实分析,推测而已。能跟我说说,你所知道的长安之事吗?”薛涛问道。
  剑南一遇,王勇已经了解了薛涛的为人,故此也就不再掩饰,将自己亲历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薛涛……
  ……
  “唉——”薛涛听罢,长叹一声道,“庙堂之争岂如棋局?世伯你守规制,对手也一定会吗?”
  “薛校书,您说什么呢?”
  “哦,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王兄,想不想为世伯报仇?”
  “当然想了!做梦都想杀了俱文珍那个狗贼!”王勇咬牙切齿地说道,可马上又改了回来,“可是老爷临走前严令,不许我报仇。”
  “当然不是让你去杀人了。如果能够了却世伯的心愿,就是对他在天之灵的最好告慰,这种报仇远比取俱文珍的性命要有价值得多!”
  “嗯,薛校书说得有理,要说老爷心愿,当然是推行新法新政,除去强藩权宦,让老百姓安心生活。”
  “那现在刘辟叛乱,山河无宁,百姓能够安心生活吗?”
  “当然不能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消弭西川之乱,更何况,真正害死世伯的元凶巨恶还有一人。”
  “是谁?”王勇急不可耐地问道。
  “当然是刘辟!”
  “这……怎么可能?刘辟原是老爷在翰林院中的属下,对老爷向来毕恭毕敬。而且,在西川时,……”王勇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急忙停了下来。
  但是,薛涛却接下去说道:“在西川时,刘辟与世伯秘密会面,答应在韦皋死后自领西川,率部支持世伯。对吗?”
  “这……这你都知道?”
  “想想那日接风酒宴之上的宾客,现在仍然在世的还有几位?而今,刘辟倒反朝廷,更加印证了这种判断。”
  “嗯,薛校书分析的果然不差,当初我家老爷前去西川,要找的人无非两个,一个是您,另外一人便是支使刘辟,就是希望在酒宴之上,先由您用九曲鸳鸯壶鸩杀韦皋,而后,由刘辟挟持住在座节度使府高级僚佐,接管西川。”
  听罢王勇之言,薛涛略一沉吟,继而言道:“王兄,我对足下坦诚相见,为何兄台你却对我遮遮掩掩,不露实情呢?”
  “薛校书,你……这是从何说起啊?”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在西川颇具势力的另外一人作为内应,世伯刚到西川不到两个时辰,如何能够派亲信联系上我?那九曲鸳鸯壶,乃是韦令公的至宝,一直由弘文坊掌院学士李序负责保管,藏于坊内聚珍阁之中,而世伯久在长安,他是如何得到这把九曲鸳鸯壶的?再有,支使官卑职小,就算我在酒宴之上鸩杀了韦令公,以刘辟一人之力,焉能控制得了西川的局势?凡此种种,都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剑南西川节度使府内,还潜伏着一条真正的内线,暗中为世伯效死命!”
  “谁?”王勇战战兢兢地试探道,此时,他更希望薛涛没有猜中,因为这个人与自家老爷是磕头换帖的异性兄弟,是老爷再三叮嘱要严防泄密、保其安全的刎颈之交。
  “行军司马刘廷琛!”
  “啊?”王勇猝然心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薛校书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我家老爷与刘大人并不相熟啊。”
  见王勇右手暗中扶了扶肋下横刀,薛涛也犹豫了片刻,但是还是将话题继续下去,她笃定王勇最终会听从自己的劝告,依照自己所说的去做。
  “别再故作不知了好么?薛涛是真想惩治奸佞,了却世伯遗愿,你又何必对我如此心怀芥蒂?……刘廷琛,真正的西川暗伏策应之人,没错,就是他!王兄定然不会忘记,自己还曾奉世伯之命,将李序灭口,以保刘司马安全之事。”
  “连这些你都知道?……你,你太可怕了!”王勇歇斯底里地喊道,突然他拔出随身横刀,向薛涛砍去。
  薛涛陡转身形,闪躲了过去,王勇心乱之极,故而挥刀混乱,毫无章法可言,薛涛几招闪避之后,得空隙拔出随身的修竹剑,看准了王勇的疏漏之处剑走中锋刺去,“仓啷”一声,横刀落地,修竹宝剑架在了王勇的脖颈之上。
  “王兄,你怎么还不明白?时至今日,剑南之案已为陈迹,又有谁去追究李序、祁玉命案的元凶?刘辟身陷与高崇文部的鏖战之中,根本无暇顾及西川异己刘廷琛,更何况,薛涛若真是有加害之心,会蠢到当面对你言讲吗?啊?”薛涛又急又气,呵斥之声引得茶楼小儿进入雅室内一看究竟。
  “二位客官,您这是……”
  “没事,我二人方才闹了些小误会,损坏的杯碟,待会儿结账的时候会一并付给你。先下去吧。”薛涛急忙将修竹剑放下藏于身后,对店小二言道。
  “好嘞,二位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了。”小儿关门,转身离去。
  王勇愣在原地,想了很久,才痛下决心道:“都怪我一时糊涂。薛校书,对不住啊,我知道您是好人、好官,这样,都听您的吩咐,您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唉,刚才我一时昏了头了,真是……”
  “哎——无妨,想必是世伯生前交待过,让你将一切会威胁到刘司马安全的知情人灭口,以防韦皋或是刘辟对其痛下杀手,对吗?”
  “我真是服了,感觉就像您偷听过我们的谈话似的。那么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而今,刘辟与高崇文在德阳以北的鹿头关僵持了一月有余,再这样下去,神策军怕是要士气衰微、丧失战力了,而刘辟依仗地利,轮输转运、补给不断,完全可以将高崇文的大军拖垮,若是进入七月,天气炎热潮湿,神策军将士难以适应剑南道的这种气候,恐生疾患啊。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可是,我们二人,无一兵一卒,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此言差矣,我确实不能,但是,你却可以!”
  “什么意思?”
  “唯今之计,需由行军司马府出兵把守成都府各门,不让转运使向德阳输送粮草、伤药,同时,于成都通往德阳的官道上设卡,严查过往车辆,从而切断鹿头关西南方向这条唯一的补给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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