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船

第2章


或许正鲜血淋漓死不瞑目地躺在房间的地板上呢。想到这里,他不由用力吸了口气,却并没有闻到明显的血腥气。
  用小桃提供的钥匙开了门,可还是推不开。看来是从里面别上了。
  飞腿踢开房门,几个警察警惕地举枪。
  房间里杂志、衣服、化妆品之类的物件,凌乱一地。可是,并没有人。换句话说,连尸体也没有!这有些出乎小蒋的意料。他收了枪,进去慢慢查看。
  窗户从里面紧紧扣上。不可能从这里翻身出去。可是,人却确实失踪了。小蒋微微觉得有趣起来,心想,“看来,这次是碰上传说中的密室失踪案了!”
  他轻轻推了推窗户,关得很牢实。回过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床上,忽然一呆,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原本年轻张扬的眼睛里慢慢渗出迷惘的恐惧。
  小桃蹑手蹑脚地靠近,探头想看。小蒋猛然从迷惑中惊醒过来,一把推开她,掏出手机急急说,“老大,你能不能到Sunny宾馆来一趟?这边有个情况……有点奇怪!”
  二十分钟后。204房里,小蒋的老大双手抄在休闲裤的裤兜里,眯起涂着银灰色眼影的眼睛,仔细打量现场。看来完全不像个警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像她这样高级别的便衣大多锋芒内敛,倘若混迹于人群中,笃定比普通人还不起眼。她却亮丽得泼泼洒洒,如同一团燃烧得风声呼呼的火球,走到哪里都要燃亮众人的眼睛。
  她叫颜姝,是棠冰城刑警大队第七分队队长。
  “你说的奇怪的东西,是这个吗?”颜姝弯腰探向床边。锋芒太露的眼神通常令人不快。但她的锋芒却透着简单的执著,黑亮热烈地凝视,令人讨厌不起来。
  小蒋连忙回答,“是这个!”
  那些衣服就摆放在床上。
  一套咖啡色格子的睡衣,舒展地摊开着。睡裤的腰仔细地掖在睡衣的下摆里,以一种“人”形的姿态仰卧着。看上去像是女主人故意摆弄过它们,看搭配起来是否好看——一套旧睡衣,有这个必要吗?颜姝和小蒋的眼光都没有看向衣服,而是注目于那把刀——一把不锈钢的西瓜刀,长而亮,触目惊心地插在睡衣上。
  叫小桃过来辨认,说这是女房客最喜欢的一套睡衣。常常穿下楼去吃早餐。
  女主人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如蒸汽般消失。但她睡衣却因为某种奇异的目的,当作她本人的替代品,被刺杀。虽然眼前没有一滴血,但这事想起来,终究还是有些诡异。
  颜姝思考问题时,习惯性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小蒋挠挠脑袋,发挥想象力,“会不会是这个女房客被一个变态杀手掳走了。在受害者的衣服上插一把刀,或许是他的独特记号。就像以前有个连环杀手每次都留下一朵浸满死者血的玫瑰。”
  颜姝低头想了想,轻轻踢了踢脚边的杂物,摇头说,“这个房间里虽然凌乱,但并没有搏斗的痕迹。说实话,我看不出有第二个人活动的明显迹象。”
  小蒋点点头,“那么,也许是这个女房客自己出于某种目的,把衣服和刀摆在这里。然后自己偷偷溜走了?难道是某种邪教组织的祭祀仪式?”
  颜姝脑后扎着短而直的马尾,因她点头而轻轻颤动,“这倒有可能。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要解决一个问题——密室问题!这里门和窗都从里面锁住了,里面的人是怎么出去的?”她命令小蒋说,“先下去查查这个女房客的详细资料!我明天就要。”
  小蒋赶紧答应着。知道这个女上司虽然看着赏心悦目,但惩罚严明风行雷厉。对她的指示不可怠慢,最好高质量高效率地完成。
  颜姝打算再从小桃这里了解些情况。却见小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远远退到门边上,一脸隐隐约约的迷惘恐惧。颜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床上的那套衣服。小桃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套衣服,而是像在看一个被刺杀的死者!颜姝心里忽然一个恍惚,一种奇特而诡异的感觉油然生起。仿佛那套衣服自己有了生命,是一个看不见的“人”。刚才没注意到,睡衣的两只袖子向内弯曲着,仿佛是探向那柄西瓜刀!
  颜姝觉得背脊一凉,感觉怪怪的。她忽然觉得,是那套睡衣自己拿起刀,扎在了自己的“腹部”。没错!那柄西瓜刀刚好扎在睡衣的“腹部”。而睡衣袖子和睡裤微微扭曲,仿佛在痛苦挣扎。因了这些不起眼的褶皱和意味深长的细节,这套睡衣顿时被赋予了邪魅般的魔力。静静“躺”在床上,却似乎在无声地凄厉呐喊,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隐秘痛苦。
  “啊——”陌生的女人的尖叫声在颜姝的脑海深处浮现。她想,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在这个来自异乡的独身女房客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采证拍照都完毕,即将离开时。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颜姝和小蒋对视一眼,过去接起电话,“喂?”对方“啪”地挂了电话。
  颜姝带着小蒋他们回警局,一边想,这不是一起一般的失踪案件。处处透着古怪。
  
第二章 像莲花一样绽放(1)
  常洛每天勤奋地工作,过着几乎完全离群索居的生活,正常得近乎异常。
  但这原本不是他的性格。
  他的成熟抑或是衰老,不知从何时开始,却在一刹那间显露出来。现在他照镜子,会看见一个面容异常沉静的男人。头顶偶然会发现一两根白发。发稍还是黑色,发根却已变白。
  那个经常和一帮朋友喝酒到天亮,那个会对路上的漂亮女孩吹口哨,那个会突然露出整齐而白的牙齿大笑,那个在公共场合毫不避讳地讲粗口和荤段子……过去的那个男孩,已被生活击中而倒地死亡,只留下一具年少轻狂的尸体。
  一个男人慢慢从男孩的尸体上爬起来,虽然有一样的粗黑眉毛和挺拔轮廓,但已经是另外一个人。眼睛不再张扬着快乐流淌着青春,而是黑黑地沉下去,没入海底。在越热闹的场合越显得落寞,跟人说着话时会突然陷入沉思。这种气质,如果要用一个字眼来形容,大概应该称之为忧郁。
  常洛的妻子,是在一年之前死去的。
  在那座气候温暖的南方城市里,他们住在29楼的高空。那里空气稀薄,有时常洛从窗口俯瞰,都会觉得头晕。夏花却从这里跳了下去。穿着她心爱的黑色露背晚装,如同一只黑鸟,在夜里飞翔而下。清早发现的时候,她曾经完美的肉身已经损毁,令人不忍目睹。
  警察迅速赶来,用一块白布遮掩住她扭曲的身体,抬到车上运走。夏花的一只手从白布单里滑了出来,静静地垂着,没有血色的单薄。
  当时呆呆站在一旁的常洛忽然跑上去,紧紧握住了那只手。这是他的妻子,和他并不相爱的妻子。但这却是他们在这世间最后一面尘世因缘。握着的手冷而硬,那么陌生。常洛空空荡荡的心里,忽然有一些迷惘和酸楚。
  他回想起夏花的时候,总会想起一种神秘而浓烈的香气。他一直觉得米兰·昆德拉的一段描写很适合她:
  她想成为一种玫瑰香,一种四处扩散的香味,四处去征服。她希望就这样穿透所有男人,并通过男人,去拥抱整个世界。
  夏花穿梭于不同的男人之间,一颗心早已玲珑剔透。一眼就看穿他,知道他并不爱自己。却依然选择嫁给他。大概只是因为疲惫,想要找一个互相取暖的伙伴。可是,她显然错了。既然不相爱,又怎能抚慰到内心深处的孤寂呢?
  夏花死前的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已经相当疏远。或者说,是从未真正亲近过。她常常整夜不归。有一次,凌晨四点,门铃响起,常洛去开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夏花穿着黑色的紧身裙,裸露着大片大理石般冰冷的白色肌肤,脸上的胭脂也仿佛冷却。瑟瑟发抖。
  她猛然扑进他的怀里,浓郁的香气将他紧紧拥抱。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哭泣的泪水滑落到他的颈项里,很快就在低温里变得冰冷。他也拥抱她。但是,他并不是她激越的情感世界里的那根救命稻草。拉不回她那颗因为绝望而慢慢沉沦的,玻璃一般脆弱的心。
  对于常洛而言,夏花也只是香气而已。倏忽来去,他无心挽留,亦不可挽留。
  在她死去一年之后,他甚至已记不太确切她的相貌。只记得她有迷离美丽的眼,丰软诱惑的唇。他费了好大劲去翻找照片,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根本就连一张合照都没有。这说明,他们在一起时,就从未有过要将彼此铭记的念头。
  但他却意外地找到了自己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合照。满满几大本相册,落满尘埃。那个女孩子的笑容,清澈洁白,像一朵小小的莲花,绽放在记忆深处。内心某处被轻轻一碰,溢出彻骨的悲哀。那是一种,久违的温柔。
  可是,除了怀念,他又能做什么。
  
第二章 像莲花一样绽放(2)
  夏花死后,常洛觉得房子太空,曾经养过一只狗。取名叫便士。
  便士是一只金毛猎犬,有长长的耳朵和淡金色的毛。当便士还是一只断奶不久的小狗时,常洛一点不习惯它的存在,常常会遗忘它。这时,肚子饿得扁扁的便士就会来到他脚边,用渴望的黑亮眼神看他。如果常洛还没有觉察,它就用鼻子使劲嗅他的裤腿,或是干脆搭着沙发边缘站起来,用毛茸茸的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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