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船

第18章


颜姝说。
  常洛的脸上浮现出混合着酸楚和疼惜的不自然,轻轻说,“喔。”
  颜姝心里酸酸想,只是听见凌榛榛的名字就这副表情,真是夸张!她大声说,“凌榛榛和你一起上过那艘船,为什么你们的记忆会有这样的偏差?”
  常洛轻轻挑起眉毛,“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颜姝把玩着签字笔,“没什么,你们五个人都在我调查范围内。”
  常洛说,“为什么?难道你怀疑这些失踪案的策划者在我们五个中间?”
  颜姝不置可否。
  常洛轻轻点头说,“好吧。我告诉你,是这样,她有轻微的色盲,医生说她是‘绿色弱’。” 
  颜姝瞪着黑沁沁的眼眸,神色古怪地看着常洛,“你确定是这样?”
  阳光照射的班驳树影映在常洛脸上,使他的神色看起来难以捉摸,“当然,我确定。”
  颜姝从宽大的衬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墨蓝色的大海和亮白色的沙滩,泾渭分明地把照片划分为上下两半。一艘美丽的游轮正静静停泊在岸边,浑身是湖水一样天蓝色。一行飘逸的手写体掠过船身:Summer Flower。
  常洛脸上浮现出迷惑的表情,“怎么会这样?难道有人重新漆过了?”
  颜姝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Summer Flower的主人吗?如果没有你的允许,谁有权利去重新漆它?”
  常洛浑身轻轻一震,喃喃说,“不错,我是Summer Flower的主人。可是……”他的脸上浮现出由衷的迷惘,“只是名义是这样。自从五年前坐它出海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我确实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蓝色。”
  颜姝仔细观察常洛,直觉他并没说谎。可这样一来,这个细节就越发值得玩味了。眼下这个案子已陷入迷雾森林般的困境,下一步不知该往哪里走。和以往一样,颜姝又开始凭借自己的直觉来确定案子的走向。她沉思半晌,下决心般说,“那我们就去查一查吧!”然而她一转头,却看见常洛正以一种出神的姿态望着窗外茂盛的树枝,顿时怀疑他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于是咚咚扣响桌子,“喂喂,听见我的话了吗?”
  常洛这才突然醒过来一样茫然问,“你刚才说……去哪里?”
  颜姝简洁地说,“堇央。我们一起去。”
  “堇央!”常洛又是浑身一震,脸色有些发白。他回过头,沉沉的黑眸复杂地看着颜姝,“为什么叫我去?我应该和其他四个受保护者呆在这里,而你应该叫其他警员陪你去。”
  颜姝说,“非你不可!我要去调查Summer Flower,需要它的主人一起去。”
  常洛表面上依然静默,但内心被什么轻轻击中。他死死盯着照片上的游轮,树影明灭摇晃的脸颊阴晴不定。堇央,那个终年炎热椰林成片的南方城市。他在那里失去了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两个女人,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最恣情惶惑的五年。本以为再也不会踏上那片土地,可是Summer Flower就像一艘具有魔力的幽灵船,在他的生命里忽隐忽现地潜行,孜孜不倦地牵引着他生命的轨迹。
  他终于还是要回到堇央。他的爱情和灵魂,是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失去?
  
第十章 他生命中的红玫瑰(1)
  张爱玲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了了红玫瑰,红的就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就成了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对于五年前的常洛而言,曾屏住呼吸仰慕的那朵莲花,已经成为旧衣服上的陈饭粒。
  常洛知道,自己的心已发生变化。他不再愿意接到凌榛榛的电话,这被同事和朋友称为“查到电话”;他也早已不再让她准备便当了,和其他人一样吃食堂;一下班,他不会立刻回家,因为他不愿被同事和客户取笑为“妻管严”……
  凌榛榛依然如往日般纯美可人,但常洛却渐渐感到承受不了她的爱。密密实实、无所不在的关心照顾,太沉重,箍得他不能呼吸,无处可逃。那时的常洛,满心渴望到这大千世界里畅游,无论好的坏的都尽情体验一把。但凌榛榛却似乎把她的终身幸福都一股脑地压将下来,总是满脸憧憬地谈及结婚以后生女孩好还是男孩好,甚至想象十年、二十年以后的家庭生活。每当听完她的话,常洛就会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梦见一张大网把他罩住,然后斗大的方块字像下雨一样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全都是“责任”两个字,直砸得他头昏眼花抱头鼠窜。醒来想起还后怕不已。
  加上那段时间公司风传要裁员,人心惶惶,常洛就更感到压力重大。身为设计师,也不得不兼跑些经营业务。勉强去敷衍客户,陪笑、陪酒,累得浑身快散架,回来还要面对凌榛榛欲语还休的幽怨眼神,打起精神来哄一个似乎总也长不大的委屈女孩。
  常洛终于忍不住爆发,第一次对凌榛榛大吼大叫起来,“我回来晚了是陪客户,解释了这么半天你还委屈什么?难道我只要你一个人,不要朋友?难道只要你一个人,不要事业?而且每个和我说话的女人,你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人家!我真受不了了!我们不如分手吧!”
  凌榛榛被吓住了,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眼里隐隐浮起一层湿润的光泽,仿佛两颗琥珀色的石子扔在清澈的溪水里。她咬着嘴唇轻轻说,“洛子,可我什么也没说啊……”
  常洛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什么也没说,比什么都说还厉害!”他看着她瑟瑟的柔弱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冲动地想过去抱她哄她。但极端的疲累拖延了他的步伐,他迟疑一下,狠狠心转身摔上了门。
  这一走,就是一个月。
  常洛借住在孟川租的房子里。毕业后,孟川就去了D城,踌躇满志地想发展自己的事业。但大概真是一物克一物吧。他那么一个见异思迁风流成性惯了的人,硬是放不下邹兰那个小丫头片子,十天半月地跑回来看她,生怕她被学校里那些半大小子给勾搭走了。那时他也没什么钱,每次都坐火车,站一天一夜回来。腰酸背痛,心甘情愿。
  然而,孟川这次回来情绪却很沮丧。他向家里借了一笔钱开公司,本来有些起色,却因为招来的一个大学生把一个广告文案打错,闹了大笑话。不仅赔了一大笔,还败坏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微薄声誉。支撑不下去,只好关门大吉。
  常洛和孟川到他们楼下的小酒馆里借酒浇愁,两副愁苦颜色相对无言。各有各的苦。
  邹兰把三瓶饮料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说,“我们继续喝吧!”
  孟川瞪着已经发红的眼睛问,“为什么是饮料?我要的是酒!”
  邹兰吐吐舌头,指指密密麻麻的空啤酒瓶,“你们都喝了那么多了!不准喝了。”
  孟川昏昏沉沉地看了一眼,自己都被吓到,乖乖说,“噢。不喝了。”
  “你看!”邹兰用力推孟川,“这种牌子的饮料的广告词是:每一天都有好心情,相信我,你就是最棒的!川儿,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哦。你暂时遇到挫折,我也不能到D城去帮你,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哦。”
  孟川看着邹兰,心里像才烧开的水,冒出一个个温吞吞的小泡。真是有一点感动。
  邹兰看着他,笑容灿烂,“挑一瓶吧——这个牌子现在搞抽奖哦!”
  孟川要了瓶葡萄的,然后让常洛挑。常洛不由自主地要了瓶柠檬的,酸酸涩涩,那是凌榛榛最喜欢的味道。邹兰要的是苹果的。
  柠开饮料瓶,邹兰的瓶盖里写的是“谢谢您的参与!”孟川和常洛的写的却是“欢迎您和您的爱人踏上夏日出海之旅!”三个人懵懂地看了半天,邹兰突然用她一贯夸张的风格,抱着孟川又蹦又跳地尖叫起来,“中奖了,我们中奖了!”
  小酒馆老板乍舌说,“早知道这两瓶都是大奖,我就不卖了。”
  一个月里,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凌榛榛是如何惦念、如何度过的?常洛回到家里,看见凌榛榛小小的身躯,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她明显憔悴了。眼圈底下有黑影,几丝头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应该是被泪水沾住了。
  常洛的心蓦然有些心痛。在这一刻,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还是爱她的,所以才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难过。轻轻帮她把头发拂开,凌榛榛已如同小猫一样惊觉,睁开琥珀般的眼眸,看见常洛,眼泪一下子又噙在眼眶里。
  常洛把她紧紧拥进怀里,“是我不好,原谅我。”
  凌榛榛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脖子里,手臂也慢慢用力,轻轻哽咽,“我的爱情太浓烈了是不是?有时我也想少爱你一些,可我做不到……”
  常洛轻轻把下巴埋进她的长发,“我爱你,榛榛。”
  在此后的若干年里,常洛一直在想,假如当初没有抽中去Summer Flower的船票,一切会不会不同?或许,那条船带给他的根本不是幸运,而是不幸的开端。但当时,他却颇为兴奋,觉得这是一个上天赐给他拯救和凌榛榛关系的契机。
  因为常洛和孟川抽中的是特等奖,每人有两张船票,所以常洛向公司申请了年假,带着榛榛,会合了孟川和邹兰,一起兴高采烈地冲向堇央的沙滩和大海。
  “哇——好漂亮的船哦。就像一只可爱的甲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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