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船

第19章


邹兰哇啦哇啦地叫起来。
  “哪有翠绿色的甲壳虫?应该是像螳螂才对。”面对开阔的大海和新鲜的游轮生涯,常洛的心情也好起来,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邹兰斗嘴。
  邹兰不乐意了,拉着凌榛榛说,“榛榛你说,这游轮是像甲壳虫,还是螳螂?”
  凌榛榛歪起头打量说,“要说形状嘛,这两种虫子都不像;要说颜色嘛,还是比较像螳螂一些呢。”
  邹兰作嫉妒状,“榛榛就会帮着你们家洛子,哼!”说着一个人蹦蹦跳跳地当先跑上船去。
  这艘船的名字和它本身一样美,叫Summer Flower。常洛想,在这船上度过的日子,也该是years as flower吧,所谓花样年华。
  这艘小型游轮有四层,原本可容纳一百五十个游客。但这次抽奖却仅抽了九个人,加上游轮上的工作人员,一共十三个人。就出海了。常洛替船主算了一笔帐,觉得他实在是亏大了。抽奖作为一种宣传策略,在区区九个游客中又能有什么效果?
  但这些并非应该他忧心的事,站在Summer Flower第四层的甲板上,看无边无际的大海,和同样深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船边的海水里隐隐有海豚或是其他中型海鱼游曳跳跃。常洛想,我的人生也应如此,浩大而瑰丽,看不见尽头。
  凌榛榛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也许没有意外的话,常洛就会慢慢适应,慢慢成熟。像每个想入非非的男孩一样,最终成为一个稳妥的丈夫和父亲。可生命中原本就充满无数的意外和可能。没有哪段恋情,会被隔离保护在玻璃瓶里。
  越是平静,就越容易被外界的诱惑击碎。
  
第十章 他生命中的红玫瑰(2)
  常洛是在那天夜里遇见夏花的。
  凌榛榛有些晕船,躺在房间里休息。常洛看见她望着自己,知道她希望自己留在房间里陪伴她。可好不容易出海玩一次,老窝在房间里算什么呢?常洛握着她的手说,“我去和孟川他们聊下天,一会儿就回来。”
  偌大一只船,只有几个人。就像把几粒砂抛入沙滩,寻起来十分困难。常洛没找到孟川和邹兰,就独自在船上逛荡。游轮的娱乐设施都集中在第四层甲板。常洛上去时,发现大多游客都在迪吧里狂欢,或清吧里喝酒聊天。
  他正想到清吧里要杯酒,却忽然听到一阵呜咽声。仿佛就在隔壁。清吧旁边是一个小型电影院。门露了一条小缝,呜咽声就是从中传出来的。一时好奇,常洛就探头看了看。
  这一看,人生就此改变。
  颜姝后来问常洛,到底是怎样认识夏花的。常洛回答说,“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我第一次见到夏花的过程,你那晚已经和我一同重历。我不知道那是否是幻觉,但我知道你也看到了——那完全是真实的。”
  五年前,常洛推开电影院的门,看见一个女子在独自弹奏小提琴,她穿着裸露背脊的晚礼服,散发着黑色郁金香般的气息。仿佛伤感无比,眼角尚有一滴眼泪。
  转眼间,她已放下小提琴,对常洛露出皎洁而魅惑的笑容,“欢迎来到Summer Flower。”
  常洛面对她无声发散的性感,竟然有些腼腆,“打扰了。”
  她朝他优雅而妩媚地伸出手,“我叫夏花。”
  常洛觉得这名字很特别,似乎和这艘船有某种内在联系,“夏花,就是Summer Flower吗?相当好听。”
  夏花走过常洛身边时,突然凑到他耳边,卷曲的长发痒痒地拂过他颈项。“聪明的小子,这艘船就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她说。
  门开了,风吹着常洛的衣服,也将他的心吹得微微一动。
  夏花已经离开很久,常洛转身出门,却发现一个身影迅速地一闪,就不见了。常洛一怔:谁会跟踪自己呢?
  Summer Flower的船长叫老何,大家都叫他“老船长”。是一个酷似海明威的大胡子。性格豪爽,喜欢和旅客们开玩笑。在他的号召下,几乎所有游客都集中在迪吧里,喝酒跳舞,高谈阔论。
  凌榛榛依然晕船,幸亏有一个叫徐婉的工作人员,很细致地照顾她。那是一个身材略微矮胖的漂亮女孩子。常洛把凌榛榛托付给她,自己就放心地出来跟孟川他们一起玩。
  他以为那个名叫夏花的神秘女子也会出现。但她没有。这让常洛微微有些失望。在迪吧里聚集起来的游客,除了邹兰以外,还有一个独身女人,他们称为严姐。将近三十岁,眉眼漂亮,看起来颇有气质,可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总是一个人静静喝酒。此外据说还有一个来自越南的游客,不知是否因为语言不通,总是深居简出,从不出来和大家一起玩耍。
  没有遇见想遇见的人,常洛只好无聊地回房间。
  走到第三层甲板的房间,他忽然听见前方船长室门“砰”地一响,一个女人长发飞扬,登登登地冲出来,好像很恼怒。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快步追上,搂住她的腰急切地解释着什么。常洛微微有些惊讶,因为他认出来,这一男一女,正是船长老何和那个孤僻的独身女人严姐。没想到,这一粗犷一忧郁的两个人居然暗地里还有段故事。
  一转身,一个人影在拐角处一闪,又不见了。
  但这次常洛已经模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脑里轰地一热,心里掠过一阵剧烈的恼怒。
  他回到房间,看见凌榛榛躺在床上,微微喘息。常洛说,“已经睡了吗?”
  凌榛榛明明有些紧张,却故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嗯。”
  常洛猛然掀开她的被子。她的脚上,还穿着没来得及脱掉的鞋子。常洛冷冷盯着她,“你在跟踪我吗?为什么?昨天也是你对不对?”
  凌榛榛把嘴唇咬得发白,急急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我只是怕你无聊,想去陪你玩。因为看见你去……听小提琴,就没打扰你……”
  常洛蓦然想起,自己当时想必是被夏花逗得一脸色迷迷的傻相,一股羞恼不禁从心底里涌上来,用力握住凌榛榛的手,“听小提琴而已,正大光明,你回避什么?”他最恨凌榛榛那一脸无辜,明明是吃了醋伤了心,偏偏要装作不在意,却又掩饰不了委屈。
  “我想和你在一起的,你根本不信任我,这样还怎么在一起?”他冷冷说。
  凌榛榛忧伤地看着他。
  常洛却拿被子蒙了头,不再理她。
  “注意到那个女人了?穿银色吊带裙的那个。”孟川趁邹兰去洗手间的空挡,贼兮兮用手肘撞常洛,提醒他注意。
  “唔,看见了。第一天上船,就看见她在迪吧里拉小提琴。”常洛故意淡淡说。
  “行啊!我看你目不转睛地陪着榛榛,谁知身边风景也没错过啊。”
  常洛嘿然说,“别瞎说!”但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那个女人——夏花终于出现了。她仿佛是上天专门造来迷惑男子的,浑身上下都充满挑逗气息。她从艳丽的嘴唇中吐出青色的烟圈,放肆地高声大笑,把周围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一个很帅的男子,不停为她买酒点歌,大献殷勤。这就是后来对常洛作出那个重要决定起了关键作用的心理医生田家杰。
  但当时常洛并不得而知,他和其他男人一样,眼光也有意无意地瞟向夏花。如果说榛榛是一朵洁白的莲花,夏花就是一朵散发出危险气息的黑色郁金香。常洛觉得自己吸进的这种危险气息,越来越多了。以致于警惕性都麻痹,一味放任自己。
  夏花远远地看向常洛这边,目光迷离,似笑非笑,但邀约已经很明显。
  “唉,她好像在看你。怎么美人儿都喜欢你这种阳光少年类型的?不过我谅你也不敢过去。你们家榛榛那口醋坛子打翻了怎么得了……”
  常洛想起凌榛榛对自己的怀疑,突然感到一阵恼怒。起身走了过去,微笑对夏花说,“还记得我吗?你的小提琴弹得真好。”
  夏花仰起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睛,撮圆了红唇,对着他的脸吐出一口烟,“你是谁?”
  常洛说,“我叫常洛。去跳个舞,你觉得怎么样?”脱口而出,情不自禁。
  夏花的嘴角狐媚地弯起,“可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跳舞。”
  常洛直看进她的眼睛里,那里面仿佛隐隐跳跃着使人燃烧的火焰,却又有着如同古井一般沉寂的幽深,“陌生?即便如此,我也是一个了解你的陌生人——比如说,你装出一副烟视媚行颠倒众生的模样,实际上你的内心痴情而脆弱。”
  夏花一怔,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然后忽然前仰后合地咯咯大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卷曲的长发妩媚地摆动着,“脆弱,我?小男孩,你怎么会有这种可爱的想法呢。”
  “因为半滴泪啊。每次你拉小提琴时,左边眼角都会有半滴泪。往事无法化解,就会在心灵沉浸时从眼里涌出来。”常洛不紧不慢地说。
  夏花蓦然停住笑,第一次正眼他。没有故作的诱惑,也没有伪装的冷漠。“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舞。”她微微一笑,掐熄了烟蒂。
  缓缓的旋转中,常洛却无比清晰地想到了凌榛榛。他明白,他正在放任自己受到诱惑。如果让凌榛榛看见自己和夏花搂在一起,她一定很不好受。但正是凌榛榛爱吃醋这一点,令他突然感到气恼无比,“为什么她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呢?”
  “你是第一个和我跳舞却心不在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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