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船

第26章


  常洛心情并不好,嘟囔说,“唐僧的情人来啦。”
  孟川一怔,“不会吧!谁啊?”
  一个高挑有气质的女人走过来,何太原看见她忽然噤了口,不再大呼小叫。孟川笑着打招呼,“严姐,这么早就准备下船了吗?”
  严姐淡然微笑,掩不住低落情绪,“是啊。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孟川小声在常洛耳边摇头叹息,“听说何太原结婚很多年,孩子都有你这么大了。唉,虽然已经不是一朵‘鲜’花,但委屈插在这坨牛粪上,还真是可惜啊!”
  随着船靠码头越来越近,许多游客都提着旅行包来到甲板,准备下船了。田家杰也走过去。常洛急忙过去拍他的肩膀,“这次麻烦你了,以后联系啊!”
  田家杰悻悻地说,“也没帮上忙。再见!”
  邹兰蹦过来,唧唧喳喳地说,“我已经把行李收拾好啦,川儿你去提过来。”孟川看了常洛一眼,教训邹兰说,“急什么啊?再等等!”邹兰说,“还不急?看看,码头都到啦!”
  常洛也实在坐不住了,就催孟川跟邹兰去拿行李,自己踱到古之优的房门前,管它结果如何,现在是决意要打断她那冗长的催眠术。
  举起手来,正准备敲门。
  门忽然自己开了,一双凹陷的大得惊人的眼睛,嵌在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颊上,那样子简直就像是鬼怪一样!常洛吓得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是古之优。“古、古小姐……”
  古之优仿佛很疲倦,翻起眼睛看了常洛一眼,冷冷而古怪地笑,“你已得到了你想要的。”说着就往船下走去。一条黑影蹿了出来,跳到她怀里。
  常洛看了那幽黑的房间一眼,背心又起了凉凉的鸡皮疙瘩,竟然不敢跨步进去。迟疑间,往古之优的背影看了一眼。正好碰上她回头看自己,抱着一只绿眼睛的黑猫,笑得诡异难言。心里顿时一惊。
  那幽幽的房间里,轻柔的脚步缓缓响起来。一步一步。常洛的心也提了起来。
  凌榛榛像第一次催眠结束时那样,对外面明亮的光线很不适应。于是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掌挡光。她想了想,似乎决定回自己房间去,于是慢慢地沿着甲板走。
  她从常洛跟前经过,却对他视而不见!
  常洛忍住心跳,试着叫她,“榛榛?”
  凌榛榛用陌生而迷茫地看着常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谁?”
  常洛忽然有些结巴,“我是……你隔壁屋的。”
  凌榛榛礼貌而淡然点点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常洛忽然觉得双脚发软,于是靠在船舱的墙壁上。张大嘴巴呼吸空气。潮湿的、咸咸的、自由的空气!“榛榛终于忘记我了。我终于自由了!”但心中似乎并没有快乐的感觉。一阵新鲜的兴奋涌上心头,直冲云端;但一股浓重的苦涩也隐隐浮现,拉着他往地心坠落。
  在Summer Flower上最后看见凌榛榛,是她下船前,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的背影。长发如黑色蝴蝶般翻飞。然后她提着行李下船,从此走出常洛的生命。
  一年之后,常洛偶遇夏花,并且还娶了她。但他后来忽然想起,当时离开Summer Flower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夏花的身影。而他也一点都没有想起她。
  人生如戏。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戏码如何上演,也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何时离场。却都笃定地以为,自己是导演。
  
第十三章 像记忆一般蒸发(1)
  何太原的身体,渐渐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变化。章医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颜姝却已渐渐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每天都去观察何太原的变化,把各种线索放在心中苦苦思索。
  颜姝已然明白,发生在何太原身上的诡异事件,既然无法用常规解释,那就只能用异样的思维,打破惯有思路,才可能找到谜底。
  这一天,颜姝刚走到特别观察室门口,就碰到小蒋迎出来,神情紧张地说,“老大,何太原今天有点古怪。你快去看看吧!”
  颜姝一怔,快步走进去。猛然看见何太原鬼魅般的样子,心里还是一个咯噔。
  这些日子,何太原先是面庞极端模糊,看起来就像是橱窗里没有五官的模特。然后,整个身体开始变“淡”,也就是说,朝着透明化的方向发展。现在,他就像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幽灵,身披清晰厚重的外衣,诡异之极。
  此刻,何太原正紧紧贴着审讯室和观察室之间的那面玻璃墙,似乎在声嘶力竭地想表达什么。颜姝蓦然想起了那幅名叫《尖叫》的名画。一个人站在桥上,大张着嘴静默地尖叫。面孔煞白,惟有黑洞洞的眼眶和拼命张大的嘴。寥寥几笔,传达的恐惧和绝望直渗入灵魂。
  何太原现在的样子,甚至比那更可怕。如幽灵般半透明的面孔,五官都游离恍惚,真是只看得见隐约的黑洞洞的眼和嘴。但他的绝望却无声地渗透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
  颜姝稳了稳心神,拿起听筒。无边的寂静里,缓缓而费力地传来“呃——呃——嘶——嘶——”的声音,还有模糊而微弱的呼吸声。章医生说,何太原不仅形体变模糊,连呼吸、声音、脉搏也一应变得“模糊”了。
  “何太原,你想告诉我们什么?”颜姝听见那声音,忽然浑身有种发冷的感觉,但还是坚定地拿住话筒,“你写下来!”
  何太原听见她的话,稍微平静了一点。然后他就张嘴在那面单向玻璃上哈气。在那片微薄的白色蒸汽上,他费力地用模糊的手指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小蒋皱起眉头,“什么啊?”
  从这边看过去,字是反向的。颜姝心里却微微一动,“他写的是——锦若。”
  难道,他指的是严锦若?严锦若,就是颜姝在这个神秘的系列失踪案中,所接触到的第一个失踪者!照片上看,那是一个高挑、清秀而有气质的女人。
  据严锦若的妈妈说,她从中学时代就开始喜欢隔壁邻居家的一个大哥哥。那是一个爽朗而英俊的青年。后来,那个青年随家里一起迁往别的城市。从此失去联系。十多年之后,严锦若偶然参加一次出海旅行,却意外重逢了了当初的那个青年——那时他已经成为一个威风凛凛的游轮大副。虽然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但严锦若还是热烈而勇敢地表达了埋藏心中的爱意。又纠缠了若干年,她和丈夫离了婚,千里迢迢来到棠冰,希望能和那个她从少女时代起就爱慕的人长相厮守。而当年的那个青年,就是如今的何太原。
  颜姝当初看到这一段记载时,不是不为这个痴情女子的执著唏嘘的。她喃喃说,“原来那个所谓的‘原哥’,就是何太原。”
  何太原已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就不再激动不安,而是巴巴地望着,等待颜姝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颜姝当初把这五个人带来别墅隔离保护时,并不曾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之前已有数个同船游伴彻底而诡异地消失,以免引起恐慌心理。所以,何太原他们也只是隐隐猜到和当初的Summer Flower有关,而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其他人的下落。
  现在,何太原大概已预料到自己将遭到某种不可预知的结局,因此希望在有生之年得知心爱女人的情况。她为他牺牲太多,他却辜负了她太多。
  颜姝心里犹豫,不知道是要告诉他实情,还是善意地隐瞒一下。然而,她又有什么权力剥夺一个男人最后的心愿呢?她把话筒拿到嘴边,轻轻说,“严锦若她……已经失踪了。”
  隔着玻璃,颜姝看见那张模糊变形的脸一动不动地贴在玻璃上。过了良久,才慢慢地滑下去,埋头坐在地上。玻璃上,留下了一片不规则的水渍。听筒里,隐约传来低沉的呜呜声。
  男人的哭,让人不忍猝听。颜姝放下听筒,黯然转过脸去。
  多少人有相爱的人陪伴身边,只是不懂得珍惜。等到真正失去,已无可挽回。
  深秋的一天,何太原凭空消失在观察室里。
  他不可能越墙而出,只是一天天变轻变淡,终于有一天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了。
  转眼已到2004年的年底。
  颜姝知道,自己必须与时间赛跑。在何太原渐渐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又有两个人先后出现了“模糊”的初期症状。
  邹兰的症状要严重一些。她的脸部的“重影”感,已经越来越明显。看她一会儿就会觉得眼睛酸累,视线找不到焦点。颜姝叫人把她房间里的镜子全都拿走。但是邹兰还是有所觉察,情绪渐渐变得不稳定。另一个是叫徐婉的女孩子。她是当时Summer Flower上的服务人员,也出现了轻微的“重影”症状。
  对何太原的数月观察,使前几个人的失踪方式终于得到证实:他们都是离奇地一点点消失:模糊,淡化,然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眼看两个人又要步何太原的后尘,颜姝感到压力巨大。废寝忘食,脾气暴躁,天天把第七刑侦大队的人训得狗血淋头。
  忙乱到极点,已不讲究形象。短短的辫子歪扎着,外套已有三周没有换过。她“啪”地踢开常洛的房门,径自走进来。这段时间,常洛已习惯了她的无礼,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颜姝直冲冲地说,“原来凌榛榛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啊?”
  常洛淡淡说,“有什么问题吗?”
  颜姝恼怒地说,“为什么你从来不提起?你作这些小儿女情态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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