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的天使

王天使说，怕冷可不行。
  阿翔翔说，不怕冷，想家。
  王天使说，我们就上去一下子，马上下来回家。
  阿翔翔说，厨房的菜都吃完了，今晚家里没东西吃。
  王天使看看表，说，回来的时候去一次超市吧。你记得提醒我。
  阿翔翔说，好。
  王天使说，别忘了哦。
  阿翔翔说，不会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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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翔翔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冬天的时候，云朵会变得像棉花一样柔软，如果这时候和天使一起飞上天，他们就会用植物颜料把云彩染成各种各样颜色。由于每种颜色的比重都不同，会呈现上下的区别，看上去像一瓣五彩斑斓的西瓜皮，人们习惯性地称它为彩虹。
  王天使飞到云彩上，把阿翔翔放下来，说，冬天，云彩就会变得可以坐在上面。
  阿翔翔用手按了按软绵绵的云彩，坐上去，看着远方。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山，看起来像两颗大门牙，那就是望大牙山。阿翔翔往那边看了好久，王天使站在旁边抱起了手臂。
  阿翔翔站起来，把外套脱下来，给王天使披上，说，天气太冷了。
  王天使说，我不冷。
  阿翔翔指指王天使手上的鸡皮疙瘩，说，明天还要工作，你要是感冒了，再上天很危险。
  王天使说，那谢谢了。他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大概是颜料吧，阿翔翔想，搞不好今天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彩虹了。
  王天使掏出一个白色的袋子，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塑料布，他把嘴对着塑料袋的气嘴吹气。
  阿翔翔问，你在干什么。
  王天使继续吹气，没空回答。
  等王天使吹好了，阿翔翔才搞清楚，王天使带来的是一个充气枕头。
  阿翔翔问，这个要用来干什么。
  王天使说，躺着睡觉。
  说着，他把枕头放在云上，枕上去，指着更高的天空，说，你也这么看看天空试试。
  阿翔翔躺下来，看着那更高的、蓝中透着紫色的天空。
  王天使说，在云上看天空，就想往更高的地方飞。往更高的地方飞之后，就想往更高更高的地方飞……以前我差点飞到缺氧，从天上摔下来，摔在云彩上躺了一个下午。
  阿翔翔说，你也适当做做计划，看看天空预报，还有，最关键的是，要知道什么是自己实力达不到的地方。一味地往上飞，出了事情也不知道。
  王天使说，都计划好了，谁还往上飞啊。空气越来越稀薄，这是谁都知道的。
  阿翔翔说，我一定会计划好，不干超自己负荷的事。
  王天使说，这么多年，你到底计划得怎么样了。
  阿翔翔说，计划是都计划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一边说，一边往远处看，望大牙山静静地站在那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
  王天使说，很多计划都没用，不如不计划，我以前还以为我能成为世界上最帅的天使、飞得最高的男人。
  阿翔翔说，我的很多计划还是实现了的，但是有的却一点也没有实现。
  王天使“嗯”了一声，准备把外套还给阿翔翔。
  阿翔翔说，还是你穿着吧。
  王天使看了一眼阿翔翔，又把外套接了回去。
  王天使坐起来，问阿翔翔，说，为什么望大牙山要叫望大牙山？
  阿翔翔也坐起来，望着远处的望大牙山，说，开心的时候笑，会露出大门牙，伤心的时候哭，也会露出大门牙，望大牙的意思就是不论你的亲人和爱人是哭还是笑，都要陪在他们身边。
  王天使说，太奇怪了，你们这个地名。
  阿翔翔说，念起来是挺怪的，听了三十年，就不觉得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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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天使继续披着阿翔翔的外套，挺温暖，他往下看，城市正在下雪。
  王天使说，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你真不回家看看吗？
  阿翔翔坐在那里，看着远方的望大牙山，说，不回去。
  王天使说，和家人有矛盾，和他们解释一下不就行了。现在在外面漂泊，等到老了之后，不回家能去哪呢？
  阿翔翔说，那时候再说吧。
  王天使说，你不是都要做计划的吗？
  阿翔翔说，有的事情计划不来。
  王天使稍微有一点生气，说，计划不来就不计划了？我没有家，想回都回不了，你有家回还不想回。
  阿翔翔没回答，他抓了抓手背，那里的皮肤因为寒冷脱了皮，一抓就变得更加干燥。
  在云上坐了一会儿，王天使背着阿翔翔飞了下去。回到家，在小小的房间里面，阿翔翔和王天使一起做了饭，一起把菜端上桌，一起吃。
  王天使打了一个喷嚏，说，天气挺冷的。
  阿翔翔说，多穿一点吧。
  窗户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还没有吃完饭，菜饭上的油就都冻住了。阿翔翔把菜放到微波炉里面转了一下，再拿出来，和王天使继续吃。
  王天使往窗外看，雪已经把城市变成了一片白色。大概现在望大牙山依旧郁郁葱葱吧，不过看不见，也不太清楚。
  阿翔翔捧着碗，把饭往嘴里送，看着望大牙山的方向，说，望大牙山的规定是，如果弟弟比哥哥早结婚，哥哥就不能回家。我弟弟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我从他结婚的时候开始就没回过家了。这个规定原来是怕无所事事的兄长影响一家人的生活，后来成了习惯，没有再改过。 不过，我爸妈也觉得我挺没用的，没想过叫我回去。
  王天使说，快点吃饭，饭要冷了。
  两个人赶紧吃饭，吃完饭，收拾起碗筷。
  今天轮到阿翔翔洗碗，他拿着碟子和碗去厨房。水龙头里流下来的水很冷，阿翔翔洗完碗，挠挠手背上的脱皮。
  王天使递给阿翔翔一条热毛巾，说，擦擦吧，明天开始都由我来洗吧。你南方来的，不适应这么冷。
  阿翔翔说，都十多年了，还有什么不适应的。
  王天使说，也是。
  吃完饭，王天使把上次路过蛋糕店买的月饼拿出来，切成块和阿翔翔一起吃。吃完月饼，就铺起被子开始睡觉。
  还没睡一下子，王天使开始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阿翔翔赶紧起床，穿上外套出去给王天使买感冒药。
  回来之后，他的肩膀上都是雪花。
  王天使躺在床上，阿翔翔倒了热水，泡上冲剂，在药盖子上放上药片递给王天使。
  王天使接过药，说，我们分床睡，不要传染你。
  阿翔翔说，因为着凉导致的感冒不传染，病毒性的才传染。
  说完，他便在王天使旁边睡下，说，我晚上就在这儿，你难受叫我，我们去医院。
  王天使说了一声“好”，便睡着了。
  
  到了半夜，王天使真的发起烧来。
  阿翔翔赶紧帮王天使穿好衣服，王天使觉得自己被阿翔翔裹成了一个球，阿翔翔帮他带上了口罩、帽子和手套，还帮他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而阿翔翔自己只披上了一件外套，便背着王天使下了楼，走到大马路上拦车。
  快过年了，街上没有什么出租车，阿翔翔自己的车丢在家里，没法去拿。
  阿翔翔看着没有车辆的街道，说，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他背着王天使一脚深一脚浅在雪里面走，雪花落在阿翔翔的头发和王天使的帽子上。
  王天使烧得迷迷糊糊，他觉得昨天是在工地上运砖头，前天在磨豆浆，大前天翅膀掉了下来，接着明天阿翔翔要送他去天使收容站，
  王天使说，别赶我走。
  阿翔翔说，我不赶你走。
  王天使说，白翔翔，我喜欢你。
  阿翔翔说，王壮壮，我也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王天使觉得很苦，他把头埋在阿翔翔肩膀上哭。
  阿翔翔说，别哭，冬天哭了脸要痛的。
  王天使没办法止住眼泪。
  去医院的路很长，王天使低下头看，阿翔翔的整个小腿全埋在雪中，步子迈得很艰难，鞋子大概早已经全部湿了。
  王天使抬起头，看远方的路，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看上去像森林里面的画面。
  王天使烧得糊涂，含含糊糊地问，你新年有什么愿望。
  阿翔翔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回家。
  王天使说，不去医院了，我们赶快回家。
  阿翔翔顿了一下，说，去完医院我们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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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天使的感冒演化成了肺炎，于是直到过年的那一天，他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中饭王天使就吃医院里的，晚上阿翔翔则会过来送饭。
  现在即使王天使住医院，阿翔翔也还是会住在王天使的家里，没回自己家去。而更多时候，他就凑合着在医院的加床上睡，然后早上六点起床，买早点给王天使，收拾收拾，再去上班。
  王天使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常常看着吊瓶里面的液体想，如果是自己，绝对做不到每天那么累，还能早上六点起床。这种自己一定会抱怨，并觉得生活不公平的事情，在阿翔翔的眼里，大概只是一个简单的计划而已。
  王天使原来总以为自己的内心比阿翔翔强大很多倍，但现在看来，更加强大的那个人是阿翔翔。
  王天使想到了阿翔翔沉默地站在秋千前面的样子，独自站在山坡上的样子，大概阿翔翔也能感受到不好受的感觉，但他本人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