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屋

第37章


他的伶俐可以保证别人对他的期待不会落
空。只见他纵身跃上屋顶,借助于腕力,一会儿便爬到构架最上面的一根撑竿。然后,
他沿着杠杆一直滑至藤环,用自身的重量把它压到了那块堵住出口的厚木板顶部。
  环形结于是被套在门板头部镂出的榫肩上。现在,只需要在杠杆的另一端施重,就
能压起木板了。
  这样一来,还得我们这支小队的人一起用力才行。于是,莫罗上校、邦克斯、弗克
斯和我一并来到陷阱的后面,想办法让摆杆启动。
  古米仍留在上面,以便在杠杆有阻碍而无法自由摆动时重新让它畅通。
  “朋友们,”奥德上尉冲我们喊道,“如果需要我帮忙,我就过去,但是如果你们
能不用我,我更愿意呆在陷阱近旁。这样,如果里面跑出一只老虎,至少在它经过时会
有一颗子弹向它问好!”
  “它能算得上第42只吗?”我向上尉打趣道。
  “为什么不算?如果它倒在我的枪下,至少能死得很痛快!”
  “黑熊还没露面之前,咱们先别卖熊皮①……”工程师提醒说。
  
  ①法国谚语,意为不能过早地打起如意算盘。
  “尤其是当这头熊极有可能是只老虎的时候!……”莫罗上校又补充道。
  “一齐用力,朋友们,”邦克斯大喊,“加油!”
  厚门板很沉。而且在齿槽里滑动得颇为滞涩。但我们终于还是把它撼动了。它摇晃
了一会儿,最后吊在地面上一英尺高的地方。
  奥德上尉躬着腰、端起了卡宾枪,竭力看清陷阱的开口处是否有巨大的爪子或喘吁
吁的兽嘴露出来。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再使把劲儿,朋友们!”邦克斯喊。
  多亏古米又爬到杠杆后部下压了几次,门板开始一点一点地抬起来了。很快,开口
便大得足以让一只大个儿的动物也能穿过。
  什么动物也没出现。
  然而毕竟还有一种可能:陷阱里的囚徒听到四周的响动后,退到监牢里最隐蔽的地
方了。也许,它只是在等待着有利的时机,以便一跃冲出屋去,把挡住去路的人撞倒,
然后消失在密林深处。
  想到这些,真让人心怦怦跳。
  我看见奥德上尉朝前走了几步,手指扣在卡宾枪的扳机上,试图看到陷阱的最深处。
  这时,厚木板已经完全抬起来了,大量的阳光透过开口泻进木屋。
  突然,板壁内有了预告“演员”登台的轻微响动,然后传出一声沉闷的呼噜,更确
切地说是一个满足的哈欠,让我觉得十分奇怪。
  显然,有一只动物正在里面睡觉,而我们刚刚粗鲁地惊醒了它。
  奥德上尉还在往前靠近,并把卡宾枪瞄准了一堆他在昏暗中模糊看到的颤动物体上。
  里面的动物突然活动了。一声恐怖的叫喊迸发出来,紧接着便是下面的话,纯正的
英语发音:
  “别开枪,上帝呀!别开枪!”
  一个男人冲出了陷阱。
  我们是这般地惊讶,以致松开了抓着杠杆装置的手,厚门板于是在沉闷声中重重地
落下,把开口又堵死了。
  那刚刚出现的不速之客却走向奥德上尉,后者的卡宾枪当胸对准着他,这人以一种
十分矫饰的语气,伴着一个夸张的手势说道:
  “请您收起您的武器,先生。您现在面对的决非是一只塔里阿尼的老虎!”
  奥德上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垂下卡宾枪口。
  “我们荣幸地在和谁说话?”邦克斯一边朝这人走过去一边问道。
  “博物学家马西亚·凡·吉特,伦敦查理·罗斯公司与汉堡哈根比克公司经营的厚
皮科、树獭科、跖行科、长鼻类、食肉类以及其他哺乳动物的常任供货商!”
  然后,此人用划圆的手势将我们一指:
  “先生们……?”
  “莫罗上校以及他的旅伴。”邦克斯也指点着我们回答。
  “在喜马拉雅山的森林间漫步吧?”供兽商接着说。“确实是颇具魅力的远足!为
你们效劳,先生们,愿意为你们效劳!”
  我们面前的这个怪人到底是谁呢?他是不是在囿于老虎陷阱里时头脑紊乱了?他是
个疯子还是有理智的清醒人?再有,这个家伙属于哪种“两只手类”动物?
  我们会把答案逐一弄清,并且随后会逐渐了解这个自诩为,也的确做过“博物学家”
的人物。
  动物园的供兽商马西亚·凡·吉特先生是个戴着眼镜,50岁上下的人。他无须的脸,
闪烁的眼睛、冲天的鼻头,总是不停动弹的身子、以及与他的大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配
合得恰到好处的极具表现力的动作……都让他成为了外省老资格的喜剧演员中最著名的
代表。谁没有在世界上遇到过一个这样的老演员呢,——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舞台脚灯和
底部幕布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在上演情节剧剧场的“舞台左侧”(对演员而言)和“舞
台右侧”之间度过。他们不知疲惫地夸夸其谈、让人难堪地指手画脚、自命不凡地故作
姿态;他们高扬起头甚至常向后仰,实际上脑袋因为在壮年时未曾很好地填充,老年时
已空空荡荡。在这位马西亚·凡·吉特先生身上,无疑是有这类老艺人的影子。
  有一次我听到过这样一桩趣事,讲的是个可笑的歌剧演员,自认为应该将剧中人物
的每一句台词都用一种特殊的动作加以强调。
  于是,在歌剧《马萨尼埃罗》里,当他开始高声唱诵:
  Si d'un pecheur Napolitain……一句时,他将右臂伸向剧场大厅,并剧烈地抖
动着,好像真是在鱼杆的尽头挂着一条吞上钩的白斑狗鱼。然后,又继续唱道:
  Le Ciel voulait faire un monarque,这回,他竖起一只手向上,意指蓝天,另
一只手绕着高昂的头部划了个圆圈,表明是一顶王冠。
  Rebelle aux arrets du destin,唱到此句时,他全身用力,似是顽强地抵抗着一
股推他向后的力量。
  Il dirait en guidant sa barque……于是他的两只胳臂剧烈地从左向右、从右至
左地挥动,一副操纵着船橹,显示其娴熟的驾驶小船的技巧模样。
  这些对上述的歌唱演员来说已习以为常的做法,差不多也是供兽商马西亚·凡·吉
特的习惯。他的言语只选用讲究的词汇,让对方很不舒服,因为人家难以摆脱他夸张的
手势的影响。
  后来我们从马西亚·凡·吉特口中得知,他原是穆萨安·德·罗特尔丹的一名自然
史教师,但教学生涯却并不成功。不必说,这位可敬的人物总是引人发笑,学生们之所
以蜂拥而至,不过是为了赶来取乐,并非想虚心听课。最后,他厌倦了做平庸的理论动
物学教师,便来到印度开展起实地动物学“研究”。干这一行他倒得心应手,很快即当
上汉堡与伦敦几家大公司的正式供兽商,而美洲与欧洲的许多公众与私人动物园通常就
是从这些公司购进“货物”的。
  眼下马西亚·凡·吉特来到塔里阿尼地区是因为欧洲市场有一大宗动物订货。他的
营寨与我们刚把他从中救出来的这个陷阱木屋相距不到两英里。
  然而供兽商又为什么落到了陷阱里呢?这正是邦克斯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以下
便是他以一种雕琢的语言夹杂着丰富多变的手势做出的回答:
  “事情发生在昨天。当时太阳已经行至它昼间旋转圆弧的一半处。我突然想去一个
自己亲手设下的捕虎陷阱巡视一番。于是我离了围栅村,——诸位先生肯定有兴趣莅临
彼处——来到了这片林间空地。手下的伙计都在忙着一些紧迫的工作,我不愿让他们抽
身出来,所以我是独自一人。这的确有失谨慎。当我来到木屋前面时,首先注意到那个
翻板活门还吊在空中。由此我合乎逻辑地做出判断:还没有一只野兽落入圈套。但我想
检查一下诱饵是否还在以及杠杆装置是否仍然运转灵活。于是,我敏捷地一钻,从狭窄
的开口溜了进去。”
  说着,马西亚·凡·吉特的一只手便优雅地曲伸,做出了蛇在高草中滑行的动作。
  “走到陷阱滦处以后,”供兽商接着说到,“我查看了一下那块山羊肉,它的气味
能吸引这片森林的主人们。诱饵安然未动。然而就在我退身出去的刹那,胳臂不经意地
碰了下杠杆;撑竿的构架于是松塌,木屋的活板门掉了下来,我落进了自己设置的陷阱
里,而且没有任何办法能出得去。”
  马西亚·凡·吉特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以便让大家更好地听白他当时处境的严
重性。
  “然而先生们,”他随后讲到,“不瞒你们说,开始我是从乐观的一面去看待这件
事的。置身囹圄,好吧!没有狱卒打开牢门,我也认了!但我坚信手下的人看到我没回
围栅村,会为我长时间的失踪而焦虑,从而会四处找我并迟早能找到这里来的。这不过
是个时间问题。”
  “只要勇于遐想,身处兽窟又何妨?一位法国的寓言作家如是说。我便依言行事。
但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处境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夜幕降临,人也感到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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