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屋

第61章


  突然间,莫罗夫人的倩影在眼前格外清晰地显现,上校只感到一股热血从胸口直冲
向脑门。他全力扑向这杀害了坎普尔城所有俘虏的刽子手!……
  那纳·萨伊布只是倒退了两步。
  早有三个印度兵凶狠地冲向上校,却也相当费劲地才把他制服。
  爱德华·莫罗随即恢复了理智。“头人”显然看出了这一点,因为他打个手势让印
度兵退下。
  两个仇敌又怒目相向。
  “莫罗,”那纳·萨伊布说道,“你们的人曾把佩斯查沃一百二十名我们的战俘绑
在炮口上,而且从这天起,共有一千二百多印度兵死于这种可怕的刑罚!你们的人残酷
地屠杀了拉合尔的逃亡者,在占领德里之后,又杀害了三个王子以及王室的29名成员,
还是你们,在勒克瑙屠杀了我们六千名同胞,在旁遮普战役后又死了三千人!全部算起
来,已有十二万印度官兵和二十万名平民死在大炮、步枪、绞架或是屠刀之下,把他们
的生命献给了这场民族解放战争!”
  “杀死他!杀死他!”围在那纳·萨伊布周围的达夸人和印度人嚷道。
  “头领”挥了下手让他们肃静,等待着莫罗上校作答。
  上校没有言语。
  “至于你,莫罗,”头领接着说到,“你亲手杀害了拉妮·德·詹西,我忠实的伴
侣……她的仇还没有报呢!”
  莫罗上校仍然不作声。
  “最后,四个月前,”那纳·萨伊布又说,“我的哥哥巴劳·洛倒在了指向我的英
国人的枪口下,……我哥哥的仇还没报呢!”
  “杀了他!杀了他!”
  这一次,怒喊声更为猛烈,而且整支队伍涌动着要朝上校扑来。
  “肃静!”那纳·萨伊布高喊:“要等待正义审判的时刻!”
  印度兵们一下子静下来。
  “莫罗,”“头人”再次说到,“是你的一个祖先——爱克多尔·莫罗,——第一
次实施了这种骇人的酷刑,你们的人又在一八五七年的战争中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就
是他,发布命令把印度人——我们的父母、兄弟……活生生的绑缚在炮口上!”
  又是一阵叫骂与示威,那纳·萨伊布这回也无法将其平息。他于是又说: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莫罗,今天也要让你像我们的众多遇难者那样死去!”
  说完他侧过身:
  “睁眼看看这门大炮!”
  “头人”指着那巨大的物什,——足有五米多长,正立在空地中央。
  “你将被绑到这门炮的炮口上!里面已经填满了炸药,明天太阳一升起,传遍万迪
亚斯山的轰鸣将向所有人宣告:那纳·萨伊布的血债终于得到了偿还!”
  莫罗上校只是死死地盯着“头人”,对自己将要遭受的苦刑表现得神色自若。
  “很好,”他说,“你做的正是我要做的——换做是你落入我的手中!”
  说着,上校自动走到炮口前面,于是,他被两手交叉着放到背后,牢牢地绑在上面。
  之后的整整一个小时,所有的达夸人和印度人都围拢来无耻地羞辱他。简直就像一
群北美土著苏人围住一个绑在行刑桩上的俘虏大肆狂欢一样。
  莫罗上校对这些侮辱无动于衷,似乎他就想这样面对死亡。
  天黑以后,那纳·萨伊布、卡拉加尼和那辛回破营房休息。那群士兵最后也闹得乏
累,离开广场会合头领们去了。
  只剩下爱德华·莫罗阁下独自一人面对死神和上帝第十二章 身处炮口
  寂静没持续多久。因为达夸那伙人拿到了食物以后便大肆吃喝起来。听得见他们又
是喊又是骂,这都是一种烈性粕酒的效力,他们喝起来就没有节制。
  但喧闹声逐渐微弱下去。困意很快席卷了这些野蛮人,再说,一天的行军已让他们
疲惫不堪。
  爱德华·莫罗先生就这样无人看守地一直被晾到处死他的那一刻来临吗?那纳·萨
伊布不会派人看守他的阶下之囚吗?——尽管这俘虏已被五花大绑捆住了胳膊和上身,
连动也无法动一下。
  上校正兀自这么想着,突然,将近八点钟时,他看见一个印度人出了营房,朝空地
走来。
  这人奉命整晚上守在上校旁边。
  绕过那个高台以后,他便径直走到大炮旁以确保俘虏还在。他用有力的手试了试绳
子,绳子纹丝不动。然后,不是说给上校而是自言自语道:
  “10磅上等炸药!里波尔老炮已经很久没说话,但是明天,他要大叫了!……”
  这话让莫罗上校自豪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轻蔑的微笑。死亡不会吓倒他,尽管它是如
此可怕。
  印度人检查过前部的炮口,便向后走了两步,摸了摸厚厚的炮栓,手指在火门上停
了一会儿,里面的火药塞得满满的。
  然后,他侧身靠在炮栓凸起上。好像已完全忘记身边还有个俘虏——一个站在绞架
下,静等着脚底的翻板下陷的死刑犯。
  不知是出于无所谓还是刚喝了粕酒的缘故,印度人哼起昆德瓦那地区一种古老的歌
曲。他唱得断断续续,好像是一个意识渐渐麻木的醉汉。
  过了一刻钟,印度人站起身来,手在大炮的圆形后座上摸了一遍,转了一圈回来重
又停在莫罗上校面前,一边看着他一边咕哝着不连贯的话。本能地,他又用手抓了抓绳
子,似乎要把它们系得更紧。然后,放心地点了点头,走过去趴在炮口左边10步左右的
射垛上。
  接下来足有10分钟,印度人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时而转身面对高台,时而俯身到
胸墙之外,目光投向要塞脚下的万丈深渊。
  显而易见,他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不向倦意屈服。但疲惫终于使他不支,他滑到地上,
仰面朝天,完全融入了射垛的阴影里。
  夜已经很深。天上的浓云一动也不动。气氛宁静得好似空气的各个分子是被牢牢地
焊接在一起,山谷里的响动又传不到这么高的地方,因而四周静谧极了。
  对莫罗上校来说,虽然他个性刚毅,这样的夜晚也势必将充满焦灼。不过,他全然
不去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炮声中,自己的躯干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永远从
这个世界上消逝。只不过是一记雷击罢了,不会让一个精神恐吓以及肉体威胁都无法征
服的人动摇。自己还可以活几个小时:这段时间还属于一个多数情况下都很幸福的生命。
人生的画卷重新展开,各个细节纤毫毕现,上校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莫罗夫人的身影就立在他的面前。他又看见了她,听到了她讲话,象最初的那段日
子一样,他又为这不幸的人儿流泪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灵!他觉得妻子还是少女
的模样,还住在这不幸的坎普尔城中那间他第一次遇见她、结识她、爱上她的房子里!
那几年的幸福生活,——被世上最最可怕的灾难突然打断——重现在他的脑海中。一切
有关的情节,不管多么细微,都如此清晰地映到他的记忆里,以至于事实也许还没有他
想象中的“真实”!以至于夜已过去一半而爱德华·莫罗阁下却浑然不觉。上校已经完
全投入到往事之中,没有什么能让他从里面、从他的爱妻旁边抽身出来。他们共同生活
的三年已浓缩在三个小时里!的确如此!还想已经不可抗拒地把他带离了里波尔要塞的
这个高台,带离了这门第一缕阳光就要把导火线点燃的大炮炮口。
  但接下来他又想到了被围在坎普尔城那骇人的结局,想到了妻子和岳母被囚禁在皮
比·卡尔,还有她们那些不幸的女伴惨遭屠戮,最后,思绪落到那口井上,——四个月
前他最后一次前去凭吊的那两百个遇害者的坟墓。
  而这穷凶极恶的那纳·萨伊布就在那儿,只有几步之遥,就在那废弃的房的墙壁之
后,这个大屠杀的指挥官、杀害莫罗太太和那么多不幸者的刽子手!他本想亲手杀掉这
个正义没能制裁的魔头,自己反而落入人家的陷阱。
  莫名的怒火让爱德华·莫罗先生又绝望地做了次挣扎,要把缚紧自己的绳子挣断。
绳子吱吱直响,绳结反而更结实,一直勒进肉里,他不由大吼一声,不是因为疼痛,而
是气愤自己无计可施。
  听到这喊声,倒在射垛阴影里的印度人抬起了头。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想起了
自己看守囚犯的职责。
  于是他站起身来,犹疑地走向莫罗上校,把手放在上校的肩上以确保俘虏还在,然
后似醒非醒地说道:
  “明天,拂晓时……”
  说完,他又往射垛走去,想再在那儿找个地方支撑。然而刚一触到矮墙,他便倒在
地上,马上就沉沉入睡了。
  做过这番徒劳的努力以后,莫罗上校恢复了平静。他的思绪转移到别处,却还是没
有考虑等待自己的命运。思路由此及彼,自然地,他想到了那些朋友和伙伴们。他担心
他们是否也会落入聚集在万迪亚斯山区的某个达夸人团伙手中,是否敌人给他们安排的
也是与自己同样的结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抽紧了。
  但他又立刻告诉自己这不可能。的确,如果“头人”决意杀死他们,便会把朋友们
也抓来与他一道受此酷刑。他会让上校为朋友们的受难而加倍痛苦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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