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之虎

第47章


事实的确是如此,直到现在,他仍想不出哪些人彼此有所牵连。通常,他的脑袋不会那么迟钝。
  他把自己的愚蠢解释成迷糊,是那种可以理解的迷糊。较之于他异于常人的平静,他那种独特的智慧型缺点,实在无损于事实。现在他耐心的等着,他已经了解那天下午他为什么要去拜访凯希太太,当然,他的目的是为了将马丁的信并不在牧师宅里的这个讯息,传达给凯希太太,再借助凯希太太的嘴,将这个消息传给她背后的人,除此之外,他还告诉凯希太太,他知道信在什么地方。
  他也知道哈渥克会到什么地方去找那封信,可以肯定哈渥克现在已经在那里,翻遍了黑色的档案夹,这个档案夹平常就被艾佛瑞放在教堂讲坛的诵经台下面。在找信时,哈渥克一定会认为他在这点短短的时间里很安全,可是他的手电筒出卖了他,艾佛瑞已经发现他了。
  就在此刻,他勇往直前的情绪突然之间萎缩了,就像整晚的情形一样,艾佛瑞抬起头来看看巨流到底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他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事。
  “不行,”他在黑暗中大吼,“不行,那么做太疯狂。”
  可是,在此时他了解了自己心里的需求,他也知道,他会顺从于它。此刻,他本性中所有的弱点、诡辩以及常识都浮现出来,阻止他去这么做。
  艾佛瑞觉得自己分裂为两个人格在争吵,虽然针锋相对,但也还算彬彬有礼,就好像两个生活在一起很久的老兄弟发生口角一样。
  “我亲爱的朋友,”脑海里,站在聪明理性那边的牧师抗议着,“这是那种个人力量没有办法介入的案子。如果你今天晚上准备独自下去与那个无法无天的无赖谈判,他很可能会宰了你,就像他杀另外四个人一样,这么做无异是自杀,在他而言,则是谋杀。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可是你要想想,你如果死了,谁会受到伤害?你钟爱的每一个人,梅格、山姆,还有他的太太,这些人恐怕都得重新再找一个家,因为不会再有其他的牧师肯接受他们。泰里司曼、可怜的玛莉,还有艾靡丽,谁会收留他们?还有小不点,可爱的小不点,你这么做会毁了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唉,你这个自信过了头的悲哀灵魂,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艾佛瑞的本体回答,它正在萎缩,有点失神,脑中除了服从之外,似乎别无他物,“我只知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是老天的安排,我没得选择。”
  “你听好,”体内比较聪明的牧师说:“打电话给鲁奇,现在就打,他是专业人士,这就是他的工作。把你知道的事通通告诉他,把你的灵魂托给上帝,然后去睡觉。如果你必须和别人谈这件事,你不妨等这个家伙坐牢后再说,这么做既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他。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把他引进这么恐怖的诱惑里?”
  “我再说一次。我不知道,”艾佛瑞尔的本体回答。“我不再问了。可是如果我应该求助警方的话,那么今晚我和鲁奇谈话的时候,当时我就应该会领悟到我到现在才明白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艾佛瑞尔那时常隐身起来的幽默感也介入了争论。
  “你们两个白痴站在这里谈得跟真的一样,”幽默感笑着说:“别傻了,艾佛瑞,打电话给鲁奇。”
  “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打给他。”
  “你不会回来了,”常识在脑海里大叫,“他为什么要放过你?他为什么要放过其他的人?他不但痛恨你,而且还讨厌你,虽然你曾经为他付出一切,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当时他还是个孩子。现在他为什么应该听你的?你是最不可能对他产生影响的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发现他一个人在教堂里模仿你主持礼拜仪式,你仔细观察他,结果发现他的模仿并非出于天真无知的顽皮,而是蓄意亵渎,一气之下,你把他压在膝上揍他屁股。那个孩子很邪恶,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很邪恶了。趁现在还有时间,你一定得救你自己。房间里有电话,你可以用这具电话来救你自己,即使你不知道鲁奇的电话,你也可以打到警察局去问他们,直到你找到鲁奇为止。”
  艾佛瑞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理性在这时变得狡猾。
   
第十七章 楼梯
  艾佛瑞怒言道,却只获得习惯说实话的人制式的回报。
  “可是你已经打过电话了,你已经对外发出警告。”这个声音不像是耳语,但是还是很轻。
  艾佛瑞发现,这个声音比他记忆里的声音成熟,可是仍旧唤起他内心的不安,跟以往没有两样。那是种造作的声音,其中就算藏有几分真实,也是不值一顾的。
  “没有,”艾佛瑞回答,心中感念万分,没有做错,所以他可以坦然回答。“没有。没有人知道你和我在这里。”
  “你——老糊涂。”
  无礼的用词在黑暗里听不太清楚,声音飞过艾佛瑞头顶。他如果不是不愿意听,就是根本不相信这些话。在黑暗里,他往身旁空旷的地方移动。
  “来?过来,坐到这里来。”他说。
  房里的人没有立即回话,只能听到细微的移动声,声音之轻,不输老鼠跑过地砖时几不可闻的声音。当声音再响起时,人已经在他身后。
  “站在这里就好。”然后他用一种很不自然、而且是那种狡猾男子常用的措辞说话,听在牧师耳里,他觉得很不受用,“有什么指教,大牧师,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吧?”
  听了这番话,牧师心里的无名火直往上窜,如果他此时发火,那么他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幸好他及时控制上升的火气,保持头脑清明以便随时掌握现场的状况。他觉得有一种味道慢慢爬进鼻孔,是纸与花的香味,任何动物、人类,或其他的生物,只要一闻到这种气味,都可立即辨识,艾佛瑞很害怕这种气味。
  与味道一起浮现眼前的是这个男孩十五岁时的样子,一如在半幻想的情况下,从警方通缉的相片中辨认出他。牧师再定神看着这同一张年轻脸庞上残缺的悲剧形象,他有一张单薄的上唇与一双无神的双眼,眼睛除了蓝色之外,什么都没有。
  逃吧,现实的恐惧逼出他脑海中所有的想法。
  “你一定很累了。”牧师说。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他在黑暗中的喃喃自语,哈渥克根本没听到,惊讶、怀疑,还有愤怒逐渐升起,不是发于内心,而是来自身后,哈渥克离他好近。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教堂里很安静,一片死寂,微弱的声音直接灌入他耳中,话语里胁迫的意味明显。“妈妈说,今天下午你去找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发誓说你绝不会去告密,可是我们不愿意冒这种险,所以我们要她帮我们找别的地方藏身。我现在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你习惯把东西藏在这里……”
  “不是藏,”艾佛瑞大声抗议,“是保存。”
  “小声一点,你以为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在树干里吗?你一个人单独到这里来找我,究竟想干什么?”
  艾佛瑞没有搭理哈渥克的问题,他不回答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脑中的理性部分(虽然这种才赋不是经常出现)现在也在问他同样的问题。对他来说,眼前的处境既孤立无援又危险,可是他把这些抛诸脑后,也不再发抖。他突然觉得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肩膀上一阵微风扫过,哈渥克正在用手试探他站立的位置,想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是我爸爸吗?”
  暗地里,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而且从问题显示哈渥克对他的恶意并未消除,可是这一点没有吓着艾佛瑞,任何形式表现出的罪恶,不论真实或是虚幻,都无法威胁他,而他所有力量都来自于这种认知。他现在的心思都被“试着不要去伤害对方”的这种想法占据。
  “不是,我不是你爸爸,”他说话的声音很认真,甚至于有点惋惜,“我不是你的父母,可是我想我是,或者应该说是,你精神上的父亲,因为我是你教区的牧师,可是我的想法是,我在这方面做得不够成功。你的生父已经死了,他是个可怜的人,和别人在酒吧冲突被人打死的,留下你们孤儿寡母。不久之后,我太太替你母亲找到她现在住的小屋,带着她离开那场悲剧发生的地方。”
  “那让她付出不少代价吧,是不是?”
  哈渥克措辞用语里充满嘲讽的意味,尖酸刻薄,因为此刻的他心中满是失望,艾佛瑞十分的清楚,不仅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且是,过去长期以来他就一直在思索牧师为什么对他特别好,而今结果竟不是他所想像——他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
  “我想是吧,”艾佛瑞悲哀的说:“那个时代,面子可是攸关重大。”
  “这我会不知道吗?母亲险些儿就埋葬了那口空棺材,还不就是为了面子吗?那是她请一个客户帮她准备的。你想想看,她花了那么多钱安排一个葬礼,目的只是为了要驾驭我?她的如意算盘不是这样打的。”
  “未必吧。可能只有用那种办法她才能保有你。”
  “好了,别再废话,没有什么时间了,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说完,哈渥克一只手搭上艾佛瑞的肩膀,恐惧感又一次淹没了他。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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