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之虎

第48章


你不会是为了拯救我的灵魂而来的吧,啊?”
  “噢,不,”艾佛瑞吃吃的笑了出来,这代表他觉得哈渥克有这种想法很逗趣,“亲爱的孩子,我不可以那么做。一个人灵魂的出路,完全由他自己掌握,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哈渥克那个说法让他觉得很有趣,不知不觉竟然谈起一些知性方面的问题,他感到很荒谬。“什么是灵魂?”他问道,“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认为灵魂就像是颗幽灵似的蚕豆,肾子形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可是现在,我觉得灵魂就是一个当我孤独时与我相伴的人。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灵魂的定义可以满足神学论者。”
  “那么,看在上帝的份上,”身后响起的声音里有些不耐,“你到底是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也不知道,”艾佛瑞回答,他努力把事实表达清楚,“我只能告诉你,到这里来,其实是强烈违反我的意愿。今天所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在企图引我前来。我知道以前就发生过一些类似的事,而我相信,如果没有被自己的懦弱和愚蠢误导,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些解释,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觉得说得很不贴切、不满意,可是哈渥克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可以感觉出身后的人屏住了气息。
  “你说得没有错,”哈渥克说话的口气很自然,“就是这种情形。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身上,你知道那叫什么吗?可怜又聒噪的老头?我告诉你吧,这个叫做‘好运学’,它时时刻刻在运作。”
  现在,轮到艾佛瑞明白了,对于哈渥克展现出的机智,艾佛瑞很惊讶,也有些惶恐。
  “好运学,”他谨慎的念着,“你做过观察,是不是?做这种事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自我训练。”
  “当然需要很多的自我训练,可是那很值得。我那时在观察事物。我是个幸运儿,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可惜的是没有好好珍惜。”喃喃说话声逐渐由弱转强,“就在我一个人单闯独斗好一段时间后,好运又降临了,就是最近这件事。我盯紧每个机会,从不做心软的事,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成功的原因。”
  艾佛瑞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是种流行,”他终于开口。“我猜,你也一直在念法文吧?哦,不对,不对,或许你没念法文。你看,我多迷糊。”
  “说话不要那么婆婆妈妈,”如果剥去伪装,这句话只不过有点刺耳与天真,“你说起话来总是那么婆婆妈妈,从不把话挑明了说。你对好运学究竟知道些什么——说啊,你是唯一一个全知的人。你以前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用那个名称的没有。”
  “我想也是,那个名字是我取的。它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追求死亡。”   
  顷刻间二人都不再说话,好奇、恐惧、烦躁,纷纷在牧师的身后涌现,他可以感觉得到。
  “这么说,它是个普遍的想法啰?”
  “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我的孩子。”
  “没有,我想我是没有搞清楚。”哈渥克说话变得吞吞吐吐,可是这只疲累且虚弱的老虎好奇心仍旧很强,他追根究底,“可是你却做得不错,对不对?你必须观察属于你的每一个机会,而且你绝不可以心软,一次、一分钟都不可以,你甚至于连心软两个字都不可以想,因为一旦你表现出心软,你可能搞砸一切,你会丧失身分地位,一切事物都会与你对立,对这种现象,我早已得到证明。务实一点,你就能很快找到你的立足点,任何好事都会落到你头上,任何事对你来说都轻而易举,是不是这样?”
  “你说得一点没错,”艾佛瑞谦逊的说:“跌下楼的确比爬上楼来得容易,得意的时候要节制,失意的时候要谦恭,以前的人不就这么说的吗?”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好运学呀,”艾佛瑞低下头,“楼梯有转角,葡萄藤爬满扭曲的小径,河流走的是一条蜿蜒的路线;一个会观察的人,他可以嗅得出趋势,可以选择任何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啰?那你为什么还是那么懦弱?”
  “因为我还不想死。一个人,他从回旋梯上往下掉,可是在半途,他有许多朋友正往上爬,这个人可能会摔到其他人身上,而使其他人受伤,可是亲爱的朋友,这与他自己摔伤可不能相提并论,是不是?”
  “你是个疯子!你谈的是一套大道理。你可以看到我看到的东西,可是你却无法从中得到什么。”
  艾佛瑞在黑暗中掉过头:
  “我的上帝,邪恶的人就是你,我想这就是你发现的结果,这是一种不可以宽恕的罪,因为等你做尽邪恶的事时,已没有什么事可饶恕。就你人生的旅程来说,你当然可以‘得到地位’,你也不会遇到反对你的人,可是等你死的时候,当你孤单时,那个和你做伴的人也将逐渐凋零。在平常日子里,不会有多少事让他开心,即使你得到世界,你也没有办法给他任何让他开心的事,最后会变成没有人和你在一起。”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我听得出来,你的确是不信我的话,”艾佛瑞说:“如果你一定要去山提欧迪尔——”
  “哪里?”
  哈渥克渴望的语气没有使牧师警觉,他依然平静地往下说。
  “如梦似幻的山提欧迪尔,用英语说,就是海边的山提欧迪尔,圣玛洛西部的一个小村落。就算你到了那里,发现了价值可观的宝藏,难道你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难道你相信你心里那个疲乏而又孤独的小孩,不会和你一起去吗?你能买什么东西给他,使他感到快乐呢?”
  哈渥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山提欧迪尔是房子的名字,还是村落的名字?”
  “房子与村庄都叫这个名字。可是你脑袋里不要净想这件事,乔夫·拉维特今天晚上已经起程过去了。”
  “他已经去了?坐船去?”
  “对,可是看这种天气又要起雾了,他们恐怕要明天或是后天才到得了。”艾佛瑞不耐烦地说。“我刚才说的这些事,你一定要忘掉,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港口已经有警方监视,你已经被通缉了,我的孩子,这是你为自己盘算的最后机会。”
  哈渥克笑了,笑得开怀。
  “中了!”他大叫,“好运学,又应验了,你看,多灵啊!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回来的原因,你明白吗?你知道我们正在做什么吗,你和我?”
  “下楼梯,”艾佛瑞说,“而且相当接近底部。”他叹了口气。
  “你省省吧,”哈渥克的手又上了他的肩,“我不想听你讲这些,你错了,刚才你已经告诉了我我唯一想知道的事,告诉你吧,我来这里就是想听这件事,可是你呢,你连到这来是为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艾佛瑞十分顽强,“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些对我来说是再明显不过、而任何一个你碰到的人却无法察觉的事。”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告诉我应该懦弱,你这个笨老头,回家睡你的大头觉去吧。”
  忽然,哈渥克的声音停住了,静肃中,空气里寒意逐渐浓密,这种天气实在很让人头痛。在他俩头上,清晨的光线亮度开始增强,教堂彩色玻璃窗上原来朦胧的影像也慢慢成形。
   
第十八章 轮转
  案发三十五小时后,时值上午,柔和的阳光穿透鲁奇办公室刚清洁过的窗户,洒在办公室地板上,这么温暖的阳光,看起来就像伦敦前两天并没有起大雾似的。鲁奇坐在克伦街办公室的桌子前面,以一种经过彻底分析后的全然客观态度,仔细思索整个案情。
  整整三十五个小时,也就是两天一夜的时间。三十五个小时仓促且紧绷的调查工作、民众对案件逐渐增加的恐惧、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闻界混淆的同情与责难,以及态度严谨的高层所显现的焦虑等因素,已渐渐汇聚成一股烦躁不安的气氛,但到目前为止,警方仍一无所获,没有什么重要的指标,也没有一条有用的线报。
  哈渥克、泰迪·杜尔、洛依兄弟,还有比尔,这些人完全消失了,就好像被水沟吞了一样,没有再出现。
  早上奥泰斯与助理委员面见内政部长做了报告。叶督察长则亲临伦敦“大西区”医院探视受伤的艾佛瑞,顺便垂询案子的线索。老牧师在昨晚午夜时分已经脱离险境,警方希望他在苏醒后,能够开口说一两句话。
  警方昨天晚间以从犯的罪名把凯希太太带回局里,人就关在楼下的拘留室里。昨天一整天,凯希太太没有吐露一点消息,鲁奇打算在今天十二点午餐之后,再继续讯问她。真是个顽强的女人!想到凯希太太的倔强,鲁奇的菱形眼突然变得又大又圆,在眼睛深处,闪烁着一抹不情愿的嘉许。“我不知道,我也无法帮你找到什么线索。”这是凯希太太应对每一个问题的制式答案,就像电影里的黑帮份子应讯时的情形。鲁奇也承认,她的运气不错,唯一不同的是旁边少了一位精明刁钻的律师与堆得满桌的人身保护令,如果有这两样东西,凯希太太大可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等着警方通知她先暂行收押,等一两个礼拜后再问话。
  鲁奇认为凯希太太没有撒谎,除非她从头至尾瞒过了他。但在她那张显得老练而平板的脸上、在她那双了然于心的眼睛里,有一种很强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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