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得里斯小夜曲

天边的夕阳烧成一片绯红，连着起伏的云层拿出最后的热烈包围着肯特。
    格蕾蒂斯望着窗外的景色，天就要黑了。
    玫瑰花园是位于兰斯洛特堡后街，是一处不大却非常有人气的旅店，因为地处黄金地段如不预定根本无法订到房间。艾伦独自一人谨慎地走入这间旅店，拿出预约牌，柜台的服务员立刻递上一把钥匙。
    格蕾蒂斯派人通知他在零点见面，他直觉蹊跷，但对方送上格蕾蒂斯亲笔书信，上面还附加了她的秘密血印，不会有假。但她刚佩里奥逃回来，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还是将他约在外面谈话。
    艾伦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侍者来到8号房。然而，还未等他开门，里面就有人打开了房门，可是开门的竟不是格蕾蒂斯。
    “弗兰克。”艾伦无不惊讶。
    对面弗兰克亲王也微微皱起眉头，但没说什么，他迅速让开身为让艾伦进门。在把门关上，确定周围没人后，弗兰克亲王才警惕地开口：“王子殿下怎么会在这？”
    “叔叔又怎么会在这？”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口袋里拿出格蕾蒂斯的信。
    “你也是格蕾蒂斯叫来的？”弗兰克亲王拿过艾伦的信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对于这个王叔，艾伦向来抱以不亲不远的中立态度，弗兰克亲王为人狡猾，和他打交道需要拿出一百分的心眼，不知道为什么格蕾蒂斯会叫上他。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两个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却又全部愣住。
    进来的人竟然是“艾伦”？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很想问这个问题，但那两个人毕竟是上位者，很快收起惊讶冷静下来并且猜到来者是何人。随即他们看到那个“艾伦”朝他们看了一眼，但并没有说话，他走进屋子，这时在他的身后又跟进来一个人，那人披着厚厚的米黄色斗篷，脸上也蒙上了面巾。
    可艾伦一看到那双眼睛，还有那无意间露出来的金发，立刻认出了这个人——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似的径直站到另一个“艾伦”面前，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只手紧紧揪着斗篷，从侧面看上去像是非常惶惶不安。
    “看来是施展了幻术，格蕾蒂斯是让我们来看一出戏吗？”弗兰克向艾伦发送了一个暗语。
    “看完了就知道了。”
    一个房间，两头各站着两个人，艾伦看着扮成自己模样的格蕾蒂斯，心中疑惑重重，但他知道，格蕾蒂斯定是要让他知道什么，并且是从伊丽莎白口中。
    “艾伦……这么晚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伊丽莎白不停地打量四周，似乎在确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艾伦”走到她面前拉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又走到餐桌倒了一杯热水，然后递给伊丽莎白：“暖暖身子，不用怕，我给你的魔法咒能够争取充足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不会发现你出门的。”
    伊丽莎白接过水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果然放松了不少：“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艾伦”在伊丽莎白身边坐下，神情严肃又不失温柔。
    “真的模仿得很像。”弗兰克把二人比较了一下，对身边的本尊说。
    艾伦笑了笑，自己看自己的感觉很奇妙，原来他说话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伊丽莎白出神地望着眼前的人，眼眶有些湿润：“我以为……你不再关心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那时候故意跟我交往是为了她，今天找我肯定也是关于她的事吧，所以我才最讨厌她了，那个夺走了我一切的‘姐姐’。”
    “不是，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
    伊丽莎白怔住，水蓝的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艾伦”：“你是说我？”
    “艾伦”伸出手轻轻将她露出来的发丝夹到耳后：“你现在很危险。我知道公爵为什么软禁你。”
    伊丽莎白陡然露出惊恐的神色，慌忙瑟缩了下避开“艾伦”的手：“你……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
    “伊丽莎白，如果仅仅是因为恨格蕾蒂斯而葬送自己的人生，你认为这么做值得吗？”
    “我的人生早就被她毁了！”
    “不，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还会有很多美好的事等着你，没有身为血莲继承者是你的幸运。那种东西其实并不如你想象的有用处。”
    伊丽莎白激动地站起来：“不要骗我了，我有眼睛，我看得到你们是多么宠爱她，多么在乎她，而我永远是她阴影下那个可笑的替代者。”
    “艾伦”冷静地抬起头，说：“那是因为你永远看不到她所要面对的是什么。荣耀、光辉、力量，这些都是浮华，可得到这些的代价是无止尽的斗争和欺骗，你说你有眼睛，那么你一定看到了她被莫名其妙掳走多少次，搞到失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在洛特的时候差点把命都给丢了，还要被佩里奥得的人暗算，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残忍的是，她还要被自己的亲妹妹憎恨，被自己的父亲利用。”
    伊丽莎白怔住，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艾伦”说的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很明白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被一时的迷茫冲昏了头脑。现在还来得及，拿出点勇气伊丽莎白，看清现实，如果你现在再不脱身，到时候连我都保不住你。”
    “可是，我……”伊丽莎白抱住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神极为混乱。
    “艾伦”步步逼近，在她周围铺下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你承担得起吗，叛国，谋逆，这些罪名足以诛杀兰斯洛特一族。拯救一族的机会在你手里，难道你要眼看着你的母亲、哥哥、妹妹因此丧命吗？”
    “不！不是这样！”伊丽莎白疯狂而又痛苦地摇着头，眼泪不停地从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溢出，不敢相信地说，“父亲大人……他真的背叛国家了吗？”
    “是不是你也应该察觉出来了。他的企图我早就知道，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就是因为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牵连。伊丽莎白，难道你希望兰斯洛特成为罪人一族吗？”
    伊丽莎白紧紧抓着“艾伦”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父亲他说只是要灭灭格蕾蒂斯的气焰，让她不那么嚣张。”
    “他让你做了什么？”
    “25年前他让我去格蕾蒂斯房里把天神拿出来，可是不巧被格蕾蒂斯撞见，我后来又找机会，却没有找到。后来格蕾蒂斯就不见了，父亲说如果格蕾蒂斯死了就可以把她身上的力量转到我身上，我就是血莲继承者了，他说只要我听他的话就一定能帮我实现愿望。”
    “艾伦”皱起眉，神色沉重，放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
    “后来，我只知道他每个月都会和一个人见面，但平时他不会让我做什么，不过他在我这里有寄放一个东西”
    “那东西什么样？”
    伊丽莎白想了想，摇头说：“是一个小盒子，下了印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下了召唤术，有两次突然被召唤过去，但过段时间又会回到我这里。”
    “他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差不多……格蕾蒂斯突然回来的时候。”
    “艾伦”沉吟道：“东西还在你这吗？”
    伊丽莎白点头。
    “把这个贴在那个盒子上。”“艾伦”交给伊丽莎白一颗金色的纽扣状的东西，又把身上带着的一串暗红色花坠项链挂到伊丽莎白脖子上，“这个是用我的血凝结成的护身符，如果公爵要对你不利，这个可以保护你。”
    伊丽莎白还不死心：“艾伦，父亲真的……”
    “艾伦”叹了口气，虽然不忍，但必须把问题挑明白：“全家人的命和一个人的命，你选哪一个？他只是利用你，血莲继承者的力量不可能转移，傻姑娘。”
    伊丽莎白低下头，眼泪跌落出眼眶，是如此的悲伤：“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
    “艾伦”将伊丽莎白安全送回家后迅速回到玫瑰花园8号房间，里面的两个人正坐着等他回来。
    “不愧是格蕾蒂斯公主。”弗兰克亲王轻轻鼓掌，挑了挑眉峰笑道。
    “您说笑了。”格蕾蒂斯已恢复本来的容貌，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可见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艾伦上前两步，神色复杂：“你让我来这里看到刚才那一幕，是为了告诉我，国家的敌人是史蒂芬公爵？”
    格蕾蒂斯解释说：“抱歉，扮成你的样子，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伊丽莎白放下戒心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如果只是我一面之词你可能不会相信，毕竟父亲伪装得太好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露出过狐狸尾巴。但他其实在25年前就已经和佩里奥勾结。”
    “什么？”艾伦不可置信，“你是说史蒂芬公爵，你的父亲早就和佩里奥勾结？这些和佩里奥有关？”
    “还记得25年前和洛特交战的时候，我回到房里去取天神却撞见伊丽莎白慌慌张张地出现在我房里，那个时候我猜到她是要找什么，但时间紧迫我没有多问。后来我赶赴战场的时候在一条小巷里看到父亲和弗兰克叔叔，从当时的情况看上去是父亲攻击了他，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在父亲逃走后我救了叔叔，确认他无大碍后就走了。可后来我发现弗兰克叔叔失去了这一段记忆。再后来，我发现唐娜有问题，经过一番调查推测当时一定是弗兰克叔叔得知了父亲的秘密才遭人杀手，但对方没想到他被救了，只好抹掉他这一部分记忆。”
    艾伦敏感地捕捉到问题的关键：“唐娜有问题？被抹去记忆？”
    格蕾蒂斯肯定地说：“没错，能够任意地抹去他人的记忆，获取他人的记忆，甚至篡改他人的记忆，会这种魔法的只有佩里奥的人。所以我断定父亲一定和佩里奥的人早有勾结，并且长期派唐娜跟在我身边监视我，他们通过唐娜知道我的行踪，设计让我误入洛特。所以，唐娜的死是我制造的假象，为的就是扰乱幕后那些人相互间的关系。”
    艾伦惊呆了似的看着格蕾蒂斯，眼前的人是熟悉又是陌生的，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是那么不真实。她究竟从何时知道了那么多，又究竟为了知道这些真相暗自一个人努力了多久，又是如何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步步为营？
    格蕾蒂斯忽略掉艾伦眼神里的震惊，继续说：“所以，我25年前会落入洛特，25年后回来遭到的两次攻击都是佩里奥的人干的，但每次他们都没有要了我的命，只是做出攻击我的样子，并且留下线索让我们误以为是洛特的人下的手。”格蕾蒂斯看向弗兰克亲王，“我和玛雅公主在狩猎时便是遭到他们的攻击，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破坏费尔蒙和洛特之间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引发两国大战，从中渔翁得利，至于父亲的目的我还无从得知，但我想无非就是权力和地位。”
    格蕾蒂斯从口袋里拿出刚才她交给伊丽莎白的金色纽扣状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父亲寄放在伊丽莎白那里的东西应该就是塔塔丽。”
    “塔塔丽？”艾伦再次被震惊。
    “25年前我带着它逃出洛特，但25年后回到费尔蒙的我失去了记忆，所以被佩里奥的人钻了空子夺走了塔塔丽。他们就是利用这个制造各种假象让我们误会洛特的人，想必25年前的第二次帝国战争的导火线也是他们埋下的。”
    弗兰克亲王摸了摸下巴的小胡子，眼神瞬间尖锐冰冷起来：“这么说来当时故意袭击我国临界的黑骑士就是他们假扮的。我们以为洛特终于按捺不住要发动战争于是率先发动了全面进攻。”
    格蕾蒂斯点头：“他们利用了我们两国之间毫不信任对方的弱点成功挑起了战争。但他们也很聪明并没有把塔塔丽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藏在伊丽莎白这里，一旦告破也可以推卸责任。我在洛特当着他们的面把假的塔塔丽还给亚瑟的目的和制造唐娜假死的目的一样，也是为了瓦解他们双方之间的信任度，如此一来，就算爆发战争我们也不会被动。”格蕾蒂斯举起夹在指间的圆扣，“事到如今他们一定不会再召唤使用塔塔丽，伊丽莎白无疑变成了一个替罪羔羊，她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他们得逞。以前他们在暗我在明，现在是我们在暗反击的时候了。”
    艾伦试图在脑海中构建起所有事情和人物的脉络：“除了史蒂芬公爵，还有谁参与了这场阴谋？”
    格蕾蒂斯沉默了一会，说：“没有了。”
    这时弗兰克亲王禁不住又鼓起掌来，大加赞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没想到公主殿下早就洞察了一切，我们都小看你了。我误会你很久了，对于以前所有失礼的地方向你道歉。”
    格蕾蒂斯回以微笑：“应该是我说道谢，其实我一开始怀疑的是你，但后来发现你其实是和我同一立场的。所以要谢谢你相信我，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反抗我父亲，不让他挑起战争。”
    “你给我的封信我起初确实也不太相信，但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你所料，史蒂芬那只老狐狸开始一点点□□，我怎么还能坐得住。”弗兰克阴森森地笑道：“想要颠覆我拉姆斯登王朝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格蕾蒂斯再次看向陷入沉思的艾伦，一时间要他接受那么多信息确实不容易，格蕾蒂斯对他说：“大致情况你已经了解了，我今天也是为了让你知道谁是同一战线的人，以免日后误伤自己人。那么，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