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得里斯小夜曲

艾伦将格蕾蒂斯送到后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是无言，相视一眼又都侧过脸。夜晚的风就如同人此时的心情，沉重复杂，勒得人喘不过起来，又急切地寻找突破口。序幕已经拉开，逼迫着人继续往下走，谁的心里都清楚没有时间犹豫，不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都要不顾一切地向前。
    只是，在艾伦心里还多出一丝感慨和惊诧。从何时起他认识的那个眼神安静温柔的女孩变得沉默锐利，在不知不觉中独自一人抵挡所有的流言蜚语和阴谋诡计。她再也不会在难过迷茫时寻找他给的开解，对他述说她的心事，她仍然是格蕾蒂斯，只不过因为经历了太多，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格蕾蒂斯。
    “看来明天开始我们有很多事要做。”
    “是。”
    “我们一定能守护国家的。”
    “我也这么相信。”
    “格蕾。”艾伦轻声唤道。
    格蕾蒂斯慢慢抬起头，眼神温润安宁。
    “对不起，还有，谢谢。”
    格蕾蒂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安慰她、拥抱她的资格，早在他为了保护她推开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时局紧迫依然。
    对佩里奥是否宣战成了争论不休的焦点，外交团从佩里奥发回急报，佩里奥拒不承认挟持格蕾蒂斯公主一事，甚至坚称有人居心叵测破坏两国关系。
    那个人的指代明显是格蕾蒂斯。
    然而，在又一次的紧急会议上，费尔蒙两派人物的对决达到了顶峰。格蕾蒂斯坐在艾伦旁边的位置面无表情地听史蒂芬公爵激动地辩论，突然他的矛头转向了她：“小格蕾，事到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作为当事人你再把当初发生的事说一遍，别害怕，就算是洛特威胁于你，我们费尔蒙是天神子民，洛特又如何，就算倾尽全力也不惜与亚瑟一搏。”
    在场所有的人都面色凝重，大多数人已经失去了看透真想的能力，会议室里半是焦灼半是犹疑，当史蒂芬说完后，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格蕾蒂斯。
    格蕾蒂斯淡漠地接受了所有的注视，她像是觉得什么很有意思一般笑道：“父亲大人为何如此坚持地认为幕后主使者是洛特，难道格蕾蒂斯是能够轻易被摆布的人吗？我说的就是实话，佩里奥觊觎霸主地位已久，现在正是他们撕开假面具露出真面目的时候。”
    史蒂芬公爵沉下脸不由拉长音调说：“格蕾蒂斯，政事你不懂，各中利害更是复杂得你无法想象，洛特与我国千百年来的纠葛注定了他们不会轻易放下恩怨。”
    “哦？”
    格蕾蒂斯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父亲，轻轻的一个转音暗藏着说不出的压力，让史蒂芬公爵猛地住了声。
    弗兰克亲王和艾伦对视一眼，眼神中暗号交接，剧本正按照格蕾蒂斯的预计一步步上演。
    “事实就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或许我不懂政治有多复杂，人心的欲望有多贪婪，但我知道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不会变成真的，哪怕它现在掩饰得再好。”格蕾蒂斯不轻不重地说，她在笑，眼中的光芒却是冰冷慑人。
    许是被格蕾蒂斯气势压到，现场的气氛顿时如被凝冻的河流，史蒂芬公爵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下不了台。即使他的表明功夫再好，也忍不住动怒。
    “格蕾蒂斯，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
    “没问题。”格蕾蒂斯从位子上站起来，“我们来说说正事。”
    这时，艾伦朝门口的侍卫打了个手势，那人很快打开门，众人或是疑惑或是紧张地盯着门口。不一会儿，两名圣骑士佩剑登场，紧接着，伊丽莎白•兰斯洛特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伊丽莎白？”史蒂芬公爵不由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丽莎白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闪烁的眼神中全是害怕，她咬着嘴唇看向艾伦，像是在寻找最后的勇气。艾伦对她轻轻点了点头，伊丽莎白深深呼吸，镇定下来。
    格蕾蒂斯看到差不多了，环视了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史蒂芬公爵的脸上：“父亲，如果有两个女儿都要忍不住站出来说话，只能说明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再被容忍。”
    史蒂芬公爵内心巨颤，脸上却不露分毫，斥责道：“格蕾蒂斯，你这是什么态度！”
    格蕾蒂斯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不想承认吗，那好，让我提点你一下。你还记得25年前第二次帝国大战的时候，你让伊丽莎白去我房间拿什么吗？你还记得你对弗兰克亲王做了什么吗？你还记得你是如何让唐娜在我身边监视我的吗？”
    史蒂芬公爵并没有露出任何恐慌和胆怯，更没有情绪激动地反驳，听完格蕾蒂斯的话他只是不屑一顾地冷哼，确实不简单，倘若他大声反驳，反而会让人觉得是欲盖弥彰，可他现在镇定如常，根本不为所动。反倒是一直在争论中保持沉默的米切尔仿若被雷击到，震惊地看着格蕾蒂斯，眼中似有什么东西破碎。
    史蒂芬公爵盯住格蕾蒂斯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格蕾蒂斯，好女儿，不要被人利用了。”
    “父亲大人，你的咒语对我不管用。”
    史蒂芬公爵愣住，随即扯动嘴角：“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下咒。”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格蕾蒂斯公主，你到底在说什么？”有人按耐不住发问。
    格蕾蒂斯没有理会，她又问了一遍：“你还是不承认吗？如果现在承认，王子殿下可能减轻你的罪罚。”
    史蒂芬公爵眼中爆出惊人的光：“格蕾蒂斯，你怎能如此诬陷你的父亲，串通外人陷我于不义，我这么多年来对比下忠诚，对国家忠诚，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
    说完最后一个字，史蒂芬公爵喘着气，气愤得几乎要扶住桌沿支撑身体的重量。
    “是吗，那就不必再多说了。”格蕾蒂斯似有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把东西拿上来吧。”
    伊丽莎白低着头一步一顿地走上前，将捂在手里几乎要捂烂的小盒子呈到众人面前。
    “这是……”
    无人能一眼辨认出这个盒子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史蒂芬公爵刚才还很义正言辞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米切尔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嘴唇发白，他抬了抬手臂，却被站在一旁的格蕾蒂斯不着痕迹地按住，她的手在他的手臂上轻拍两下。
    没事，勿动。
    这是暗示，米切尔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格蕾蒂斯依旧自然地看向前方。
    “知道这是什么吗？”格蕾蒂斯拿起那个盒子把玩于手中，侧过脸露出皎洁的面容微笑着问。
    史蒂芬公爵眯起眼睛，脸色阴沉难测：“我不知道，这与我何关？”
    “各位，知道这是什么吗？”格蕾蒂斯举起手中的盒子，让大家看得跟清楚一点。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急切与不解。
    “格蕾蒂斯公主，别再卖关子了。”弗兰克笑眯眯地说。
    格蕾蒂斯打开盒子，里面那颗耀眼的宝石瞬间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格蕾蒂斯把戒指拿出来，以极慢的速度一个字一个字说，“塔塔丽。父亲，这就是你背叛国家的证据。”
    话音刚落，室内顿时沸腾，人声起伏，震惊的、恐惧的、激动的、欣喜的最终融合成难以言喻的混乱。
    “塔塔丽？塔塔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格蕾蒂斯公主，你不是已经把塔塔丽还给亚瑟了吗？”
    “我的神，这种恶魔的东西为什么还在你手里？”
    “史蒂芬公爵背叛国家？这怎么可能！”
    格蕾蒂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用目光审视着史蒂芬公爵那张老脸，渐渐的，众人安静下来，但情绪的骚动仍在汹涌。
    “因为我还给亚瑟的是假的。这才是真的，但这并不在我手里，而是在父亲大人手里。”格蕾蒂斯瞟了伊丽莎白一眼。
    伊丽莎白立即颤声说：“是父亲……父亲把这个小盒子交给我，说让我保管好。”
    “你说谎！”史蒂芬公爵厉声辩驳，目光灼灼，“我早就知道你是血莲继承者的异类，为何你要迷惑伊丽莎白，欺骗大家，我是清白的，塔塔丽不是我的，你随便拿出一枚戒指就说是证据，真是太可笑了。”
    “这是不是真的，很容易证明。只要用光魔法试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有着黑暗属性的塔塔丽，就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和自我保护。为了保证公平，请艾伦王子一试。”
    格蕾蒂斯把戒指递给艾伦，艾伦照着她的话用指尖一点点光束射向戒指，刹那间，黑色的光圈反射开那道光束，戒身散发出来的沉重骇人的威力如同密不透风的铁网勒紧了人的喉头。
    “这确实是塔塔丽。”艾伦又仔细观察了下，做出定论。
    史蒂芬公爵轻笑道：“就算它是真的塔塔丽那又怎样，这样就证明我背叛了国家？”他朝众人挥臂大声说，“兰斯洛特家族千百年来为国家尽心尽力，从不居功，绝不背叛，我作为这一代的家主光明磊落，相信大家都很了解我的为人。如今我代表国王监国，有权利将诬陷之人治罪，格蕾蒂斯，你太让父亲心寒了。”
    他的话说完，弗兰克亲王冷笑一声，艾伦王子深深皱起眉头。
    格蕾蒂斯更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让人心寒的人是你，父亲大人，不要在执迷不悟了，难道你不知道，塔塔丽也是有记忆的，只要将她的记忆调出来一看便知，是谁夺走了她，是谁使用了她。”
    史蒂芬公爵整个人僵在当场，可他立刻不依不饶道：“调取记忆？这种只有佩里奥会的魔法，难道你要找一个佩里奥的人来这里吗？”
    “看看您现在这张丑陋的嘴脸吧，贪婪已经让您失去了正常的心。”格蕾蒂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悲哀，“不需要到佩里奥找人，这里就有人会。唐娜，出来吧。”
    唐娜从侧门垂首走了进来：“公主。”
    看着史蒂芬公爵错乱掉的眼神，格蕾蒂斯说：“你以为她真的死了吗？她算是一个证人，我怎么可能轻易让她死掉。塔塔丽是证物，唐娜是证人，哦，对了，这里还有一个证人。”格蕾蒂斯看向身边的米切尔，“米切尔王子便是证人，他对于你勾结佩里奥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以为他是你的同党，抱歉，他是我派去的。”
    语毕，场内鸦雀无声，格蕾蒂斯的话震惊了所有人。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的轮回，人们出窍的灵魂才重新回到体内，史蒂芬公爵面如死灰，米切尔望着格蕾蒂斯的侧脸血液都已凝结。
    艾伦闭上眼睛不忍看到这个残忍的局面，虽然早已预料到，但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让人痛心。
    就在这时，突然有骑士从外跑进来，脸色发白地报告：“殿下，佩里奥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