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醉

  惊慌的回首间，魂儿却望见洛泽正向书房走去，欲路过荷花亭。魂儿见状，轻唤了一声，便匆匆向洛泽跑去。
  洛泽听得魂儿唤他本是一愣，又看见后面呆住的萧扬，便已心领神会，轻轻握起她的右手，指尖的血色不由使他心上一疼，柔声道：“走，我给你上药去。”
  “嗯。”魂儿闻言，温顺地随着洛泽走进房中。
  此一夜，云后宿于修王房中。
  ******
  洛泽房中。
  点破的指尖渗出淡淡的血丝，微微发疼。洛泽执起魂儿的右手，无比心疼。
  药沾染到指尖，魂儿手一抖，疼得皱紧双眉。所谓十指连心，一阵疼痛，却从指尖直传到心底。
  十七岁，还有哪个女人似她，让自己的一生都走在这黄土之间。俯身看着众将士的凄凉，她又如何好过！只是为着自己的誓言，她不得不如此，背弃了往日的曼舞轻歌，辜负了自己天人般的容颜。
  疼到心底的，又何止是这指尖。那一幕，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敢，不敢有所奢求，但他又怎可如此戏弄她！拥着毓璃，却还对她说什么帝王孤！如今他已是温香暖衾，可笑的只有自己，至今还为了他守身如玉，这清白之身，如何是他受得起的！
  只是满目萧然。
  魂儿扯起嘴角苦笑着，竟未察觉到洛泽已从身后拥住了她。炽热的鼻息绕至颈间，魂儿方知，心下一惊，急欲推开洛泽。
  “魂儿，你既嫁给了我，为何又不肯与我做真夫妻？”洛泽捏住魂儿的下巴，声声地问着。
  “我——”魂儿未及说什么，唇上却已湿热。不！魂儿一用力，猛地推开了洛泽。“对不起，洛泽，我，我……”魂儿一步步向后退着，垂首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你不爱我，当初又为何答应嫁给我！”洛泽愤然，上前一步，用力抓住魂儿的肩。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道，魂儿的疼的紧咬下唇。肩骨像要被捏碎一般。
  魂儿疼得不行，逐步向后退去，洛泽却不依不饶，声声地问着：“告诉我，为何！到底为何！”
  背，抵至墙边，无处可退。尽管她不吃痛，可一切的疼痛她还是必须悉数受着，正如当初鸨娘拿着藤条抽在她的身上，她不躲，一下一下的受着，直到昏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当时的魂儿，才七岁。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中，有哪一个知道她的伤痛，又有哪一个可以代她受着？她一生的甘苦，都得由她自己去尝。娘说的不对，这世间男子，没有一个情痴，没有一个，双飞鸟，连理枝，不过是那些无处依托的女子用来蒙骗她们自己的谎言，不过是无稽之谈，仅此而已！
  咬破的下唇，流出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沾染了衣襟。
  娘的话一遍遍在魂儿的脑中回响。娘说，魂儿，你不是青楼女子生出的孽种，你是修王的嫡亲女儿，你要为你爹爹夺得这天下，告诉世人，水族女子不可欺！为着娘这一句话，魂儿付出了多少。
  你是修王嫡亲的女儿。嫡亲的女儿。为了不负这嫡亲二字，魂儿却辜负了自己，让自己痛彻心扉……
  魂儿的掌心已被指甲扎破，心口一疼，只觉痛苦莫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洛泽见魂儿呕血，吃了一惊，不由地深深懊悔，急忙将她抱到床上，欲开口喊御医。
  “不用了。”魂儿拉住他，道，“自小染下的顽疾，治不了的，也不用再去找什么御医来了。”魂儿说得淡然，其实这哪是什么顽疾，根本就是娘当年种在自己身上的蛊毒，只为以血养剑，让自己顺利当上水族的王。
  夜，寂静无声。魂儿静静地倚在床头，洛泽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微闭的双眼。真想就此睡去，可以不理这世间纷争，她宁可等着自己的是一座空坟，也比这浊世要好得多。
  只是，她没得选择。
  睁开双眼，魂儿叹了口气，下床走出了洛泽的房间。
  房外，月色明朗。荷花亭中，孤影独坐。魂儿从腰间拿出那块血色宝玉，细细的凝视着。在月光的清辉下，血玉柔和生光，其中的血色似是在流动一般，美到哗然。那是他吗？自己为何却让他走上了今天这一步。
  魂儿看着独坐在荷花厅中的萧羽，缓缓地走过去，想要拂去他的愁容。
  才走了两步，却被洛泽拉住了。“魂儿，今晚留在我房中吧，这样也好让萧扬死了那份心。”
  “萧扬？”魂儿回首，抬起毫无血色的脸看向洛泽。
  “他对你的心，你不会不知。今晚留在我房中，正好可以让他死了心，以后不再纠缠于你。何况，”洛泽顿了顿，望向萧羽，又言道，“此刻你的血色如此差，若让萧羽看到，定心急如焚。”
  魂儿低头，踌躇了一下，抬首又看向洛泽，紫色的眸中带着些许恐惧。对刚刚的事情，任谁都无法当作没有发生过，她亦心有余悸。
  “放心，我不会再欺负你了。你我有夫妻之名，若被人知道是假夫妻，恐怕不好。”
  魂儿听了洛泽的话，又回头看了一眼萧羽，便随他进了房间。
  他一定要得到她的心，一定。看着熟睡的魂儿，洛泽轻轻地替她掖好被角。
  次日清晨，魂儿起身未见洛泽，便轻轻地唤了一声。昨晚的尴尬已然尽数忘去，洛泽听见她的声音，走至床前坐下，说道：“醒了？不再多睡会儿？”
  “不了，睡够了。”魂儿说着，想从被子里出来，谁知手一伸出便又缩了回去。早春果真冷得很呐！魂儿不由自主的缩回到被子里。
  “睡够了还不起来？”洛泽见了，却拿魂儿调笑起来，“我的床可是比你的暖很多，舍不得出来了？”
  “哪有！”魂儿一跃而起，却冷的直哆嗦。
  门外之人听得那一番对话，不由地愣住了。他二人，昨晚，竟同寝……
第七章 十里孤坟殇
  本欲去叫洛泽商议政事的萧羽此刻却愣在了门外。无论如何，这是她的选择。萧羽眉头紧蹙，握紧双拳，片刻之后，终于转身离去。
  萧扬得知此事，却愤恨不已。本以为修王与云后只是假夫妻，却听人解释说云后因不悦修王将另纳侧妃而与他斗气，如今此事作罢，云后气消，二人自是言归于好。更令萧扬气愤的是萧羽的淡然，明明爱到痛彻心扉，却偏要装得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不似萧羽，他不甘心，那是他的梦，如今却拥在别人怀中。不！他宁可亲手毁了自己的梦！
  两军僵持数日不战。修国虽有萧羽所带五万飞羽骑助阵，但城中一下子多了数万人，时间一久，粮草自然不足。倘若出城叫战，又恐追风骑反攻入城。萧羽耗不下去，总得撤兵，而洛泽更耗不起，若萧羽撤兵，修国必亡。
  书房中，洛泽双目紧闭，低头冥思。暗夜幽冥敢在这里与他僵持这么久，可见他早已料到自己会请援兵，并已带足了粮饷，定是打算就这么与他耗下去了。可是——他必须出兵！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暗夜幽冥出兵！若连修国都保不住，还谈何天下！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迫他出兵？两军之势他心中自然不甚明了，又怎会贸然出兵置自己于两难之地。
  “现如今，也只有一个人能左右暗夜幽冥。”洛泽沉思间，萧扬却旁若无人地走进了书房。
  “谁让你进来的！”洛泽抬头，见是萧扬，冷言道。
  萧扬却似乎并未听见洛泽的话，自顾自地说着：“若我放出风声，说，云后因前些日子私自离营，被怀疑有通敌之嫌，修王得知后将她软禁，并强行与她圆房，不知北冥王可还沉得住气？”冰冷的语调，听得人毛骨悚然。
  “哼！”洛泽冷笑一声，讽刺道，“萧帅帐下的征西将军，果真是机智过人啊，之一句话便可将本王说得如此不堪！”
  “云后与你修王早已完婚，不行夫妻之礼本就是她不知礼数，于你又何相干？再说，此事若传将出去，即便是损了你的君子之名，却可保住修国，又有何不可呢？”
  “不，我司徒洛泽的王位，绝不是靠着女人得来的！”
  “若不是这个女人杀了你的父皇，如今的你，又有什么权利坐在那鸣鸾殿上呼风唤雨？要说靠女人，也不差这一次吧！”
  洛泽与萧扬对望着，书房中的空气冷得彻骨。
  “笃笃笃——”三下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眼前的寂静。不待洛泽开口，魂儿已擅自走入了书房，手托玉盘，笑若朱槿。
  看见萧扬，魂儿微微一愣，向着他笑了笑，而后走至洛泽身边，拿起玉杯，递到他手中。一阵香气扑面而来。琼玉露。洛泽温柔地看了魂儿一眼，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便将魂儿拉入怀中。魂儿娇羞地回头，却见萧扬定定地看着她，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回首倾城顾。那一笑一回眸，使得萧扬如痴如狂，但此刻的她，却被拥在别人的怀中！心中恨意油然而生，一点点蚕食着那本该明朗的心境。这个女人，是绝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洛泽看着萧扬的眼神，便知他的心思，竟当着他的面搂住了魂儿的腰，俯身覆上她的唇，细吻缠绵。萧扬见状，识趣地退下，却在心中骂了不下千百次的“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