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第24章


  徐徐的,起风了。天姝淡淡微笑,透着心凉,她只盼萤火能一个人,完好无缺的回来。她的心,像香炉的烛火,那一点光亮,便是希望。
  沁凉的风,呼地,卷灭烛火。最后一抹青烟,缓缓地,飘飘腾起,在香炉上空缭绕,除去李左角,再没有人去关心那炉香灰。
  天姝凝望的,是一扇门,她希望的,是一个影子。一瞬间,她的眸子,流出异样的光彩,随即甜甜的笑了。关东门,早已掀开一点门角,或许,在他们注视香炉时,便有一道人影,嗖的走出来,又从容的合上房门。
  李左角张口,一个哈欠,他平生最长的一个。这一回,他的嘴巴,竟不能合拢,惊讶的眼底,浮现出一个少年,那吹灭烛火的风,便是从少年口里,空穴来风。
  萤火站在李左角身后,嘻嘻笑着,他总没有烦心的事,却总是惹上一身麻烦;但麻烦若到了他身上,有时便不是麻烦了。
  李左角收拢面孔,吧唧嘴道:“你,你出了白房子?”萤火摆手道:“你万贯家财,也不把白房子好好装裱一番,我转了一圈,坐不住,便出来了。想不到,白房子入口的门边,还有两道暗门,我运气好,随便挑了一道,也出来了。”
  李左角羞愧、恼怒,却不得不佩服少年的运气,他若是走了另一道“死”门,连环阁余下的四名高手,便能轻易擒住他,要他的性命。
  笑容,是那样灿烂。天不胖刚要起身,左腿压得麻了,不由叫道:“鸟鸟的,不争气的左脚,再不听话,老子剁了你下酒。”
  李左角的左耳,尖尖的,红红的。愿赌服输,一个声明远播的人,要顾及的东西,远比他拥有的多。
  萤火道:“老李,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想些什么。不过我劝你不要想了,想破头,我也不会答应。”李左角咬牙道:“我想什么?”
  萤火看看天姝,他总觉得有一双眼,在身后盯着他,现在,那双眼被他找到了。他学着李左角的口气,慢条斯理道:“你想的是,倘若我再有一个女儿,一定非他不嫁。不单这样,还要给他娶十个老婆,多子多孙,多孙多福。”
  李左角一怒,胸中憋出一口闷气,这气发自肾脾,肺腑一通,呕下一口浓痰。他再想发怒,却提不起肝火,鼻子一哼,竟然大笑出来。
  乐极生悲,气极,为何能不笑呢?他酣畅的大笑,手舞足蹈。茉莉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爹爹这般模样,赶忙凑到跟前,一面抚着李左角的胸口,一边抬起清眸,娇喘道:“这,这是怎么了?不胖,你快拿个主意。”天不胖一个粗人,只懂抡圆胳膊,哪里有什么主意,抓耳挠腮,一脸猴急。
  魏积分快语道:“大姐不用担心,李老爷刚才吐了浓痰,胸中畅快。再说明天是你大喜日子,人逢喜事,若真是不说不笑,那倒不正常了。”梨花撇了他一眼,嗔道:“是人家喜事,和你没有关系!”她咬字很重,回过身,翘着小辫子,一扭一扭,颠颠的跑了。
  车文风含笑道:“美人气来三分娇,不解风情是痴人。三弟,你这就错了不是,她跑了,你当怎样?”青莲插嘴道:“怎样?追就是了,你个迂腐文人,九句话说不到正题。”又娇道:“可这些废话,我偏偏爱听。”她一笑,清新爽气。
  茉莉仍是不安,见爹爹不笑了,才放下心来。李左角是一头雪豹,最凶猛的野兽,也有温顺的时候,他平平道:“你这小子,我平生难得高兴,你做这媒人,再好不过。”
  萤火嬉皮笑脸,盯着魏积分追远的背影,暗自揣度。不知这桩姻缘,到底是冥冥中自有主宰?还是他真有算卦的本事?但卦象真算到他头上,总有些不大灵光。
  春风一度,姹紫嫣红。李左角的手里,多出了一纸信封,他低头看看,又沉默不语,锁紧眉头道:“不妥,不妥。”萤火一愣,问道:“你想反悔不成?”
  李左角忙道:“你不要误会,我言出必行,婚事自然定在明日。只是,关东河的水患,实在令我发愁,这纸书信,便是来向我借‘关西水文图’的。”
  萤火笑道:“他问你要图纸,你给他就是,治水的活,你发愁也没用。”李左角点头道:“话是不错,但图纸若是送的晚了,上游发起大水,冲断堤坝,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受洪水折磨,食不果腹。”
  萤火想想,摇摇头道:“谁叫我是个大好人,又有匹日行千里的血儿,你把图纸拿来,我替你送过去。哈哈,明早回来,正好吃一顿酒宴。”
  李左角大喜,点头应允。于是天姝笑着,目送少年带了“关西水文图”,骑上血马,在一行人簇拥下,大摇大摆出了李家。
  他的影子寻不见了,她还在默念,她有一种预感,很强烈、很强烈,他一走,便不会回来。事实上,他真的没有回来,或者有一天,他想回来时,李家早已经不在了。
  快马加鞭,血马在狂奔,随着河道,却和水流的方向相反。河边的卵石,是一种特有的椭圆,闪烁斑斓的光彩。夕阳的时候,到了大坝,他交了图纸,却没有上马。
  这里是一处漩涡,河水在打转,在无情的冲击。他只在河畔停了一小会,水声滔滔,攀上了血马的铁蹄。河水,是一个亟待长大的婴孩,嗷嗷嚎叫,涨的飞快。
  天色渐渐暗淡,大河中,有许多赤膊的人,结成一张人网,连成一道人堤。他们在河道中打桩,不过河面太宽,流水太急,一个桩,被漩涡一搅,便不见了。
  萤火有一种冲动,说不清,道不明。他到过咸池,却不声不响的走了,从那以后,他每离开一个地方,便会不自觉的停留,多待一刻,总会有新奇的发现。
  许多麻袋,装着数不清的卵石,一袋袋填进汹涌的大河。水火无情,那些在洪水中奋战的人,吼着号子,他们的身躯,是铁打钢铸,永不退后。不远的地方,有一行孤儿老弱,搀扶着,一步一个脚印。
  萤火抬眼,看到一个人,他的长袖是那样飘逸,如风的手中,擎着一张图纸。有很多人,从他身旁经过,带着最新的指示,重新填满沙袋,扛起木桩,奔向汤汤大河。
  萤火缓缓道:“这人有点意思,看了图纸,就知道在哪里下桩,哪里围坝,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人流凶猛,浪潮澎湃,河水,还是涨个不停。
  一轮圆月,最明亮的灯光,在翻滚的波涛里,化作无数细小的银片。萤火将上身的物件捆好,搭在血马背上,低低道:“血儿啊,你快到高处去,若是水来了,你一把骨架,不就白白散了。”
  萤火转过身,跳进大河,他不缺少勇气,但留下来抵御洪水,是他都不曾想到的事情。浪中的男儿,不屈的斗志,但不远处的大坝,正裂开一道细小的缝,有一滴水,从里面渗透而出。
  一个木桩打下,穿透淤泥和流沙,牢牢钉死在河道,它是一桩树根,不会松口。萤火在浪中,他肩膀上的麻袋,从来没有断过,一袋埋下去,一袋新的又递上来。
  大大的漩涡,缓缓的缩小,这一点小小的变化,都令人兴奋,干劲十足。人的身体,总会有疲惫的时候,河道里的人,开始轮流上岸休息。那咆哮的洪水,也累了,生生被分作两股溪流,一股流进田埂,一股流向下游。
  月到中天,潮汐大涨,可今晚,大河却显出它的疲态,掀不起一丝风浪。水位在下降,欢呼声从河里传来,水流过的地方,都可以听见这一片高呼,声音在水中,会传的更远,捎给远方,捎给挂念的人儿,像一只漂流瓶,谁捡到,便会幸运。
  萤火躺在河岸,他身下的卵石很滑,搁着后背,很舒服。他默默道:“我还是小睡一会吧,只睡一会,天亮之前,我还要赶回李家,去喝一杯喜酒。”
  他眼皮一搭,遮住红色的眸子,这一会,居然睡熟了。夜色,稀少的星星,是一张笑脸,少年的脸上,也洋溢着微笑。河水,静静的,卷走一片红叶,悠悠打转。
  漫长的夜,熟睡的人。
  萤火睡了多久,他记不得,只是昏昏的脑中,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他挣扎着,缓缓张眼,叫苦道:“好人要做,好事却做不得,做了好事,就要受苦。”
  他的手脚被铁链铐住,细细的柔钢,任你有多大劲道,都会被瞬间化解。四周是横竖相间的栅栏,一群皮包骨的可怜虫,换句话,这里是一间牢房。
  世上的事情,总有想不到的意外,萤火盘起双腿,努力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有几个人见他醒了,便凑过来,一个琵琶骨的汉子道:“你也是被天狼捉来的?”
  萤火头痛,但清醒得很,明白的很,他望见牢房外,是一排牢房,还有一面旗,画着一颗狼头。他回头道:“这里就是天狼教的大牢了?”
  琵琶骨歪嘴道:“小哥,这里是牢房不假,是天狼教的地盘,也不假。不过咱们是被抓来的苦力,天狼教的大牢,活人都是留不过夜的。”
  其他人没有动,他们白天累了一天,根本没有力气去动,更没有力气说话。萤火动动手脚,发出铛、铛的脆响,闷道:“我真睡了一个白天?”
  琵琶骨不再说话,他想留下些力气,因为少年的话,提醒了一个时间,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萤火又晃着铁链,铛、铛作响,慢慢道:“这声音,还真好听。”
  呼地,一个杂毛老头道:“来了,来了!”过道里,有一个士兵,提了一桶水,水面上,飘着一只大木勺。他一步一顿,走到一间牢房,便停下,用木勺取一瓢水,看也不看,冲里面一洒,便走向下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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