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第25章


  古怪的仪式?萤火猜不透了,他只敢觉身后的可怜虫,个个来了精神,他们手里,都紧握着一只盛水的物件,战战兢兢,他们要做什么?
  萤火看到一块布,一块还算干净的布,他笑笑,悄悄拾起,慢慢挪移到牢房门口。洒水的士兵走来,一挥手,一瓢清水。
  琵琶骨愣住,他眼见新来的少年跃起,张开一块旧布,将半空的水裹住。一片叫嚷,布湿了,水没了。杂毛喊道:“你,你是想要我的命呀!”
  萤火站起来道:“这水么,挤一挤,总会有的。”许多人伸长了脖子,举起破碗,向他要水喝,琵琶骨道:“小哥,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一口,只一小口。”
  没有人会动粗,打架是件消耗体力的事情,你动了手,今晚不死,明天定会活活累死在外面。他们干的活计,像修筑一道长城,不知会死多少人。
  萤火问道:“你们把事情说清了,这布里面的水,都是你们的。”琵琶骨凑到跟前,他们脚下,铺的是红草,没有床铺,红草就是被单,就是枕头。
  琵琶骨吃力道:“这里是个缺水的地方,咱们累了一天,只有早晚能喝上一口水。白天要干活,晚上要睡觉,没有水,怎么能活的下去。”
  萤火不说话了,把湿布朝人群里一扔,许多可怜虫,都去争抢。他一个人,缓缓坐下,自语道:“我去抗洪水,睡着了,天狼兵抓丁,看到我,就抓来了。”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如此,中间还有一些细节,重要的细节,他却不知道了。
  琵琶骨留了一口水,走过来道:“你喝。”这两个字很勉强,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萤火不喝,推还给他。杂毛道:“你喝吧,我们以前抢水,总弄不到一口,你发明了这新鲜的法子,这一口,是咱们敬你的。”
  水,是一种清爽的酒。萤火喝了,甘甜,趟过喉咙,笑笑,他又何尝不是一条可怜虫呢?不过是他们这群里最聪明的一条,幸运,压根扯不上关系。有的地方发水,有的地方缺水,十里不同天,百里之外,地貌又是何等的异样。
  可怜虫们睡了,琵琶骨和杂毛,似乎是精力最旺盛的两名,他们的鼾声,是最大的。萤火睡不下,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隔着牢门的窟窿,想着什么。
  牢房,也是有等级的。萤火惊讶的发现,斜对的那间,是一间金色的牢房,微微有些黄光,柔和,不很刺眼。里面只有两个人,一样的身材,至于容貌,有些分辨不清。
  他想想,摇头道:“金色是好看,不过这种熔金钢索,比起铐我的,不只要牢上多少倍,他们两人,应当是极其厉害的角色,落到这里,不过也是两条臭虫了。”
  关金丝雀的笼子,是最好的,也是最牢的。萤火吧唧道:“不过那里面,应该有一口水缸,像这样的大人物,渴死了,不是笑话么?”关猛虎的笼子,有喝的,但吃的东西,总是那么稀少,饿虎固然可怕,但饿久了,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蝉叫,萤火的眼,是两点红灯,引得几个飞虫,绕着他飞来飞去。他笑笑,自语道:“看来,我是一只蝉,要喝露水活下去。”
  清晨,士兵们开始吆喝,解开劳工手上的链条,像赶着一群鸭,朝工地前进。萤火走出牢门,看看那金色的牢房,里面的两个人,他都认识。
  他们是一对兄弟,一对生下便是仇人的兄弟,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胆量。萤火头也不回,跟在琵琶骨身后,迈出地牢的大门,阳关刺眼,不过他至少又明白了一件事:青国大军为何从两河关退兵?秘密,就藏在那座金色的牢房。
  第十六章 牢狱
  红色的丘陵,蜿蜒起伏,地上的泥路,浸满汗水。黄白甲胄的狼兵,赶着铐住脚镣的劳工,排成一线,皮鞭声中,匆匆向北急行。这里有许多小山,却不是一座座完整的山峦,它们的一半,已经被挖光,刨出一个个深深的大坑,半壁残垣,像是炮火轰鸣留下的印记。
  萤火跟在琵琶骨身后,舔舔嘴唇,按住“咕咕”的肚子,小声问道:“我们去哪?”琵琶骨没有回头,嘘声道:“别做声,到了,你就知道了。”
  萤火没有说话,皮鞭的声响,在他耳边不远处绽放。受鞭子的人,牙齿磕出鲜血,却不敢哼一个字。人群中,大多的劳工和他一样,赤膊上身,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几道火辣的鞭痕,淤青发紫,狠狠地烙在他们的前胸、后背。
  脚下走的缓了,不难猜到,工地就快到了。他们慢慢转进一个山谷,里面停着许多铁打、木制的小车,还有几辆大车,包裹着明黄的铁皮,盛满了铁铲和凿子。
  阴沉,可怜虫们最喜欢的天气,因为这样,可以减少水分的蒸发。萤火现在知道,他们的工作,便是从山里挖石头,挖赤红、赤红的石头。
  他们挖出一车,便有几个狼兵牵拉,沿着一条窄窄的羊肠,骨碌碌运走。
  萤火挥着一把铁铲,坚硬的山体,“咯嘣咯嘣”,迸出细小的碎末。他做得卖力,那些监工的目光,总是盯住“懒散的人”。十步一岗,他笑笑,眼下的状态,就算解开脚上的链条,仅仅凭他手里一把短铲,要想逃出升天,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在盆地里劳作,铿锵乒乓,那一圈矮矮山峦上面,是许多狼兵,瞪着血色的红眼,团团将劳工围在核心。天色阴霾,那些发亮的,短刀和皮鞭,显得莫名可憎。
  山峦的一脚,走上来一个矮个子。他用黑色的斗篷遮住全身,马靴嘎嘎,碾碎红色的土块。不一会,他停下,挑起一点帽檐,手上戴的,是一副黑皮手套。
  萤火眯住眼,盆地的风,卷起沙土石屑,他可以稍稍休息,因为监工的双眼,都被迷住。如此的风沙,他还是向高处挑了一眼,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人,那身黑衣,格外醒目。
  高处的风更大,将黑衣吹皱,显出一个凹凸的曲线。他回过头,眼里流过一丝惊喜,转瞬又黯淡不见,专心挖鼻子前的石头。从身形的大小,耸起的束胸,便知道那是一个女人,而且她还有些偏执,喜欢蒙着脸,喜欢在黑色中隐藏。
  黑色的罩帽投下阴影,将黑衣人的脸孔埋藏,她只是在山顶转了一圈,像是在例行公事。不一会,她挥一挥手套,逆着烦躁的大风,很快的下山了。
  呛人的浑浊,风干的嘴唇。萤火挖了好久,挖了许多小车,忽然一阵尖锐的哨鸣,然后琵琶骨拍拍他的肩膀,做了一个跟过来的手势。
  他们转过身,一步一滑,聚向盆地的中心。水荒的地方,全部午饭,是一块干瘪的馍,没有一点水分,像一块软点的石头。
  萤火没有吃,也没有地方藏,简简单单,朝地上一扔。或许,他真是一只蝉,只喝露水的蝉。他的运气很好,今天是半天工,一个月一次的半天工。硝石飞扬,琵琶骨想的是好好睡上一觉,即便在梦中睡死,也是幸运的,因为那绝对是一个好梦。
  红石头的去处,黑衣人的来历。萤火不愿去猜,他总觉得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有一双暗中的眼睛,紧追不舍,牢狱,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又被带回牢房,锁在沉重的铁门后。路上,他本有机会解开铁链,逃之夭夭,找一个隐蔽的洞穴躲藏起来。他没有逃跑,心里忌惮的,还是那双暗中的眼睛。
  琵琶骨半依铁栏,随意拨动他胸前的肋骨,像在弹奏一架竖琴,缓缓道:“歇歇吧,过几天,就连想,你也不想了。”萤火低头摆弄一阵,很轻松的,把一只脚从链条中抽出,冲琵琶骨笑笑,道:“解把小锁,还难不倒我。”
  杂毛凑过来,余下的人都倒着,像死去一般,无声无息,他机警道:“你能解开铁索,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出去?”萤火又笑了,嘘声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有一大批宝藏,等出去以后和我平分吧?”
  杂毛点点头,又后退几步,一下瘫倒在地上,不响不动。
  牢房外面,稀疏传来蹬蹬的声音。萤火隔着铁栏看看,那个穿黑衣的小个子,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后面,跟着三对士兵。
  黑衣人走了几步,她眼里,除了一个赤膊的少年,其他人,都卷缩在墙脚,瑟瑟发抖。她即使笑,也没有人能看见,她的一切表情,都掩埋在黑色的帽檐下。
  格外的安静,可惜这里没有树,听不见落叶的声音。萤火突然喊道:“唉!你一个姑娘家,打扮这么严实做什么?别人不喜欢,说不定我喜欢呢?”
  黑衣人愣住,她确实是一个女子,一个少言寡语的人,除了那些亲近的卫兵,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牢房里,琵琶骨关了一年,也没有听她说过一个字。
  黑衣人情绪波动,左肩耸了耸,抬起右手。“哗啦啦”,两个兵丁押住萤火,带到牢房门外,“哗啦啦”,铁门呼呼合上,里面的劳工,还是不敢动弹。
  萤火嚷道:“你不说话,别人不喜欢听,说不定我喜欢呢?”黑衣人跺脚,转身向外走去,就算裹在斗篷里,她的样子,也不难猜出,是何等的气愤。
  等士兵都走光了,琵琶骨拨动胸前的“琴弦”,懒散道:“杂毛,你那宝藏是真的?”杂毛半睁开眼,哼道:“能出去就是真的,出不去都是假的。”他们是牢房的老人,知道黑衣人每个月来一次,每次来带一个人回去,而去的每个人都没有再露面。据说,黑衣人是个虐待狂,没人知道,她还是个女的。
  寒风阵阵,这个地方,只有阴天,没有下雨。
  萤火一路上吵吵嚷嚷,黑衣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他们走了很远,以至连脚趾都开始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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