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窑子、赌徒、烟草，这便是天狼军占领下的城池，欢歌笑语的靡靡之音，放浪形骸的登徒浪子，吞云吐雾的大街小巷，诠释出这是一座即将死亡的闹市。
  飞霞的夕阳，拖出大地长长的身影。
  萤火行到一座小村，窄窄的篱笆后，有一位俏佳人正冲他打着招呼：“喂！大媒人，你还好么？可不是忘了小妹吧？”
  真真眨眨眼，她似乎看见朵朵茉莉，从女孩一颦一笑间慢慢绽开，她没有眼花，这位少女正是李左角的爱女，原本嫁作天不胖的“茉莉”姑娘。
  茉莉笑说：“这位是？”
  萤火道：“不是什么，我有话和你说。”
  他和茉莉走进小屋，轻轻合上房门。真真被拒之门外，赌气的撅起红唇，“色人！”她对空中又踢又打，一会又突然安静下来，静静想些心事。
  萤火平平叙述了一切，然后沉默不语，天不胖的死，他只想讲最后一遍。茉莉显出一点儿哀伤，缓和道：“我也有话对你讲。”
  萤火点点头，感到一丝哀凉。
  茉莉倒了杯茶，茶壶原本就架在火炉上，慢慢用小火煎，像在熬一位芬芳的汤药。她婀娜的身影飘过来，与他对面坐下，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定很烦我父亲，还有……我。”
  萤火摇摇头，在想一件心事。
  茉莉点上一炷香，翘起修长的腿，露出纤细的足踝。她幽幽说：“这柱香的味道，你应该很熟悉，和你闯连环阁那天是同一种。你去送‘关西水文图’走后，天狼教便大举进犯关隘，谁想两河关不堪一击，短短三日便被天狼攻破。父亲常教导我们以国家为重，于是纠集府中八大弟子，奋力抵抗。”
  萤火静静听着，一心二用。
  茉莉又点上一炷香，整整贴身的小衣，从领口显出一抹雪白。她继续说：“想不到天狼教个个都会妖法，两河关坚守不住，府中高手更是非死即伤，连天姝姑娘也中了剧毒，不知是生是死。我们姊妹几个失散以后，我便和不胖逃到这里，但无论走多远，到处都插满了天狼教的大旗，而且……我和不胖并没有成亲。”
  萤火沉默不语，眼角瞄着什么。
  茉莉目光异动，点起第三柱香，缭绕烟雾衬托出暧昧的气氛。她一边挪向他，一面说道：“天姝姑娘是个好人，不知她身在何方，就是找到了，也只怕……我，自打你从连环阁出来以后，我就觉得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最起码，以前还没有一个人能通过里面的无数机关，击败府中的八大弟子。”
  萤火心道：“糟了，她言外之意朦朦胧胧，俗话讲‘朋友妻，不可欺’，我今个儿万万不能犯了忌讳，对不住兄弟在天之灵。”
  茉莉坐到他身边，险些就势靠在他的肩头。她杏眼迷离，娇喘连连，化作说不出的幽怨，道不明的哀怜，更是一种醉人的风情，温柔的妩媚。
  她睫毛低垂，小声娇喘道：“我知道你一定很烦我，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站起来，挣脱软玉的柔骨，快步走到门边说：“我哪里会烦你，但你是一个有身孕的人，我劝你找个好人嫁了。我不烦你，就要连夜向东去了。”
  他瞧见一套婴孩的衣服，尽管只漏出一个角，仍无法逃避萤火犀利的目光。她小腹微微隆起，不再是少女的平坦，面颊绯红，娇艳欲滴，不正是雨露滋润后的鲜花，无限风光，显尽少妇妖娆多情，莺声燕语。
  茉莉一惊，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说不出一个字。
  萤火想：“她身为李左角的大女儿，平日定是拘束惯了，一时间思春情切，做下了荒唐事，这才肯找个理由下嫁天不胖。谁料天狼兵来得突然，她婚事没有结成，又担心走漏马脚，既然得知天不胖不在人间，便对我吐露心声。不管这份情谊是真是假，我又怎能和她长相思守，不去还天娥那份恩情。”
  茉莉那点心思，当然瞒不住耳聪目明的少年，不过他大可假装不知，等她施展一身媚功，好好享受温存之后再行反悔，但那便不是现在的他了。
  他推门出去，真真正等在外面，心事重重。
  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上，金黄银白。
  真真双手合紧，随意交叉，面不改色道：“我要回去。”她思考了很久的事情，就是要不要继续跟着萤火，因为茉莉现身，她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萤火笑说：“回去？哈哈，我送你回去，再折回来岂不是误了行程？会不会是因为我对你笑得少了？嗯，我才刚刚，稍微有那么一点喜欢你。”
  真真气道：“谁要你送我！谁要你喜欢！”
  萤火说：“我若是喜欢一个人，有时便装作和她过不去，别人不理解就算了，不过我给你种了一个月花，你还不明白么？”
  真真没好气道：“半个月！”
  萤火锁眉道：“半个月的功夫，一个月的活计。”
  真真扑哧笑了，因为他的表情，不由得她不笑。她思考的时候，他也在屋子里思考，他们一路走来，很少互相说话，不说话，就会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
  萤火出门时会笑，是由于他变得豁朗，唯有经历离别生死，才会使他真正成熟。他如果没有一颗善良的心，便会被仇恨蒙蔽心灵，用手中的黑剑肆意杀戮；没有一颗清澈的心，便会被感情绊住脚步，在床榻享受男欢女爱。或者正是他清醒的活力，感染了满腹牢骚的少女，使她放声笑了出来。
  真真还是要走，扭回头，重重“哼”了一声。
  萤火笑说：“我陪你回去，不是惦记你，是惦记你父母埋的那口宝刀。那天晚上就那么轻轻一下，就把整个大牢弄了个底朝天，真是一把好刀。”
  那一夜道道光芒，她也隐约听人提起不止一遍，虽然当时没有追问下去，如今想来，她母亲为何要带口钝刀出奔，倒也合情合理，清晰明白了。
  真真把头扭回来，大声说：“不可以！”
  萤火追问：“那我一个人回去也不行么？”
  真真气道：“不可以！”
  萤火指指身后道：“那就难办了，现在天色已晚，你一个大姑娘家，露宿荒郊野岭多有不便，不如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真真呵呵一笑，她偷听了屋内的谈话，自然知道茉莉不会追出来，萤火也不会回去求她留住一夜。
  萤火咳嗽道：“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就赌她会不会来请我们回去，若是你赢了，就随你走，而且还将你父母藏身的地方告诉你；若是我赢了，那只能等我抓到玄蛇，才会告诉你父母的下落了。”
  真真哼道：“我不信。”她是不信茉莉会出来，还是不信萤火知道她父母的下落？这句话将两者都包含在内。
  她此刻还是肆无忌惮，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
  木门“咯吱”一响，茉莉捏紧绣花围巾，扶住门痴痴的说：“不如，你们今夜就留在我这里，好不好？”她低着头，羞答答的看着萤火，又滴溜溜把真真细看一遍。
  真真一愣，心道：“怎么？她竟会出来？”
  萤火抱拳道：“不知有啥可以帮忙的地方？”
  茉莉轻声说：“你们去东面，如果经过五星关的话，我想与两位同行。因为，因为我们姐妹曾有约定，一旦有谁失散的话，就约在那里相会。”
  萤火对茉莉点头，心想：“别人说话我也信了，不过你有前科，去五星关必定不会像唱的那么简单，偏偏我喜欢旅途带点惊奇，勉强带上你也可以，但如果不加防范，任你施展什么美人计的话，我却真是傻了。”
  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却是那柄威力绝伦的“天驷刀”，但他哪里知道，“天驷刀”若真是与天教主“合二为一”，便是他所练神功的克星。
  匆匆吃过茶饭，这一夜，他们各自在想许多心事、宝刀、诡计。
  第二十二章 茉莉
  晨曦的阳光很美，空气很鲜，新的一天总是充满朝气与期待。
  他们三人骑着三匹马，向东飞驰。茉莉的小马还是她以前骑过那头，至于真真是无论如何不会和萤火同骑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防，她一下子又认真起来。
  萤火一扫沮丧神情，哼歌道：“少年听雨罗帐中，红烛昏了罗帐睡；而今听雨马背上，两个包子一碗茶……”。这两个包子是昨天的晚饭，虽然做工粗糙，但却是茉莉最好、最拿手的手艺，勉强可以咽肚；提到下雨，老天爷算是不给面子，许多天都不见一滴雨水，他唱歌不是为了祈雨，这首歌词便是这样写的。
  百草茂盛，一望无涯。
  萤火打马凑到真真跟前，故作拉长声音问：“真真姑娘，你有没有看见茉莉姑娘，我有急事找她，而且是非常、非常急的事情。”
  真真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她下意思目光一转，心道：“奇了怪了！怎么真的少了一个人，那个叫做茉莉的妖精，跑到哪里去了？”
  萤火腾出一只手，勒住真真的马缰，大大吆喝一声，他们两人的马匹便并排一起，任由八枚马铁在地上打转，践踏起红色的草根。
  真真一把夺过缰绳，但同时她也发现，四名手持长钩的神秘人站成一个方阵，正把他们围在核心，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茉莉姑娘，显然是故意离开。
  萤火跳下马，大步向前走去，那四名神秘人，也随他一同移动。他背负黑剑，直到真真出了包围圈外，他才停住脚步，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他心道：“茉莉啊茉莉，你包袱抖的这么早，我却是万万没有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