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向一个女子说道:“青青,你对这里最是熟悉,更应该用心,不该整天魂不守舍,哪像是一个堂堂巫将,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找。”青青说。
茉莉直冒冷汗,原来那些人摇头,是说没有找到那个地窖,不过“巫将”两字太过刺耳,她还没缓过神来,又听那人说道:“这不急,巫彭那边的事情也该办妥了,先听听也好。巫彭、巫谢,你们还不快点过来,来与大哥说说,那件事情办得如何了?”
枭鹰假装哑嗓道:“自然是办好了。”
巫即一愣,怪道:“你的嗓子?嗯,嗯,事情居然办好了,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当大哥的还是不信。巫谢,他说的可是实话?”
茉莉捏住鼻子说:“巫彭一向谨慎,当然是真的办好了。”
巫即更加奇怪:“谨慎?他一向毛手毛脚,最管不住性子,你怎么也替他扯起谎来,我再问你们一遍,事情是不是办好了!”
骑虎难下,枭鹰又不是巫即独立的蛔虫,怎么能知道那所谓的“事情”,这位大哥问话略带三分火气,弄得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茉莉头脑发热,以为这小子必是稳重的人,才会被委以重任,想不到事实恰恰相反,偏偏押错了宝,她一抬头,枭鹰正望过来,四目相对,咬咬牙,一起大声喊了出来。
枭鹰道:“办好了!”
茉莉道:“没办好!”
他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的尴尬,大错已经铸成,想挽回也难了。巫即满脸怒火,听不出两人语音明显不对,大声骂道:“将行踪隐去这件小事都办不好,还能叫你们做些什么!枉费我苦口婆心,全当我说的废话么!你们姐弟我哪个不疼,行踪一旦泄露,不怕招来杀身之祸么!”
沙瀑之中,似乎有一个人影飞落。
“老夫倒可以成全你们!”一个老者岿然不动,稳稳站在他们面前,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们,我虽说过不管什么俗事,今天便为你几个破个先例,上次在地下伸展不开,这里风景正好,你们这几个鬼将,也只配一掊沙子。”他便是胃天仓,明知不是十名巫将对手,又何苦出来白白牺牲?
巫即冷笑道:“你个老不死,我兄妹十人都全了,你也敢出来送死。众人听命,布下大阵。”他一句令下,十个身影纷纷抖动,就连枭鹰和茉莉,也硬着头皮顶上去,他二人心想:“反正是拼上一条命了,十个人还打不过一个老头么?若这老头真有两下子,我也可以趁乱逃走。”他们都只想到自己,忘了夫妻之情。
胃天仓不慌不忙,顺一顺衣摆,大模大样走进阵中,神态丝毫没有畏惧。他已将茉莉夫妇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知道这大阵决然无法启动,事实便是如此,巫将一个个念动法咒,茉莉虽然在念,但细听之下,却是祈天祷地的话语;枭鹰一面念叨,一边朝后面退去,只等双方一动手,便拔腿就跑。
“你们手下留情,老夫可不会这一套!”胃天仓说道:“天子居水,祸成于火。”
汪洋之上若是掀起风暴,钢铁舰船也荡然无存,眼下的沙海便是这样,流沙宛如许多海草,一簇簇编织聚拢,纷纷伸出长长触手,把青袍人拉进沙海。枭鹰心道:“完了,我就说埋人不吉利,没想到这老爷子真要把我给埋了,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动埋人的主意。黄天在上,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人!”
这里没有什么景色,有的是黄黄的天,黄黄的地,还有那一个个满嘴沙子的巫将。他们半身埋在沙坑中,根本动弹不得,更使不出近身刀枪,巫即气愤道:“你个老儿,用的是什么妖法,能破我十人的九阴巫道?我纵使死了,也死个明白。”
胃天仓将发辫甩在脑后,碎银飘散,向前一步道:“你们若有人说自己不是巫将,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个个不留。”他袖子一挥,便把十人青布盖头吹落,巫将个个面面相觑,看到枭鹰时,不禁吃了一惊,再看到茉莉,直气得心肝都快吐出来了。
“有人?还是没人?”胃天仓又问了一遍。枭鹰和茉莉急忙大呼小叫,齐声道:“前辈饶命!我不是!我不是!”
巫即恨恨道:“你们!我那弟弟、妹妹又在哪里?”
胃天仓不理,双脚一堕,枭鹰和茉莉便直飞出去,他笑道:“你们快走,免得我改了主意。”又对巫即说:“看看你这些弟妹,一个个被你管的服服贴贴,没人敢在你面前说个不字,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我说你这大哥不做也罢,来世做个小弟不是更好?不用来世,现在拜我做老子也来得及。”
巫即大骂:“放屁!若不是遭人暗算,你岂能得手!”
胃天仓忽然愣住,他认出青青,不免叹气道:“这样看来,你也必与巫将有些联系,可怜那少年也替你担心,我若是告诉你他在哪里?你又当如何?”青青低首不语,她身为巫将,便要与兄妹同生共死,她只望风快些吹,沙快些流,快些将身子埋了,快些将感情葬了。
“他就在你身下,你也不愿去见他一面么?当初老夫拆散你们,本是欠你一个人情,你也出来吧。”胃天仓长叹一口,伸手拉出青青,兀自摇头道:“想来你也不会原谅我当日所为,老夫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还喜欢着他?”
巫即怒道:“老匹夫,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还不放手!”
残阳如血,却透不过重重沙雾,青青此刻的心,恰似磁石失去了磁力,不能在沙漠中分辨南北,听见大哥发怒,更不敢说一个字。
“由不得你!就算我不杀你们,也自会有人来取你们的头。”胃天仓扯住青青衣摆,大声问道:“你跟我走,还是不走?”声音浑厚重实,震得黄沙挂不住青衣,簌簌落下,不一会便在地上堆出一个土锥子,锥影慢慢变淡,因为月光射不穿沙幕,这一夜注定是没有光的夜晚,没有光的世界。
第二十九章 棺材
青青的手指晶莹而修长,低低垂下,软软的无力抬起,更无力挣脱老者的一双大手。她脸上隐约透出一点青色,长长的睫毛挂满悔恨,这悔恨徐徐滴落,粘到那双小手,便一下子弹开,正如她心情一样,消失在迷茫的黑暗之中。世间多情是女子,但她却不能把涣散的感情收拢,去认真面对这一件事情。
“走吧,再不走可有人等急了。”胃天仓说完,伸手抱起青青,向那黑暗中走去。青青本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子,此刻却如一个脱了线的木偶,即做不出如何反抗,也说不出任何言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让黑暗掩去她的娇弱。
巫即吐出一口黄沙,厉声道:“谁还等在?有胆量出来说话!”他已是强弩之末,但这种不服输的个性,硬是要在众人面前强出头,那些弟妹轻轻喘息,因为他们七人被埋在沙子中,乃是砧板上的鱼肉,无奈这沙子不比寻常柔软,僵僵的犹如钢铁,是以他们本领再高,也不能脱身而出。
黑暗中果然窜出一个鬼影,轻声笑道:“我在这里等了半天,终于能和你面对面见上一次,这是何等不容易的事情,这些年来我早就看惯了你的背影,却猜不出你正面是个什么模样。”鬼影寻声走来,他有双明亮的眼,狡诈又不失风度,中等身材,中等相貌,这样大众化的一张脸,却是一个夜幕下的猎手。
巫即轻蔑一笑,其他人也不敢插嘴。
鬼影咧开嘴角,慢慢敞开衣襟,将左臂从里面抽出来,“你不认识我,想来也总会认得这个字吧。”一个鲜红的烙印,就算黑色再浓,仍是无法阻挡这团红色。“这个字再好认没有,你可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鬼”字,血王麾下所有密探中,唯有最强者才配拥有这个封号,但他之前不知要经过多少磨难,多少噩梦。
“一个密探,神气什么!”巫即蛮横。
“不错,可你若是求我的话,我倒可以考虑放你一命。只因为这么多年下来,我却有不少情报都是从你那里听来的,只怪你那群弟妹不争气,要你连说三遍他们才能听懂,难为了你这大哥,倒方便了我,你说我是不是该先谢谢你,再随手解决他们六人的性命?”鬼影呲牙一乐,那口牙齿参差不齐,阴森森怪吓人。
“你连名字都不敢说,也配和我说话?”巫即想转移鬼影视线,若能周旋片刻,事情也许会有转机,他惦记几个弟妹性命,所以不敢不回话,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爱理不理的样子,确实有点难为了他。
鬼影乐得合不拢嘴,说道:“我专门夜间行事,你就叫我夜鬼也好。”夜鬼从不留真实姓名,见过他的人若有命活下来,倒也算是一桩奇事。短短聊过几句,夜鬼笑说:“你还剩下一句话,说完我便要动手取他们命了。”
“你!”巫即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眼前的惨剧犹如噩梦,纵是在最最可怖的梦中,也难以想出这夜鬼手段是如何残忍。
夜鬼跳到一个巫将跟前,手里握住一根钢管,笑嘻嘻说:“小姑娘,你人长得不赖,心眼一定好使,但不知脑子好不好吃,我来替你尝上一尝,好吃的话再告诉你。”管芯空空如也,如同一只蚊子的尖嘴,又细又长。他用食指轻轻弹了三下,脆音不绝,十分悦耳,可这却是一件嗜血成性的凶器。
“我能跟来也全亏了你,怎么你不记得?不是有个戴斗笠的人与你打听过道路么?哈哈,我不过变法子说了几句漂亮话,你这小姑娘就管不住嘴。”夜鬼对她狰狞一笑,钻向巫即道:“以后还是提防点好,不是哪个姑娘都能守口如瓶,起码你这妹妹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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