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辉煌

他手掌一拍，只听“嗡”的一声，那姑娘便不动了。
  “今晚我还没有吃饭，正好先来一顿甜点。”夜鬼左手一伸，生生拔下那女子一缕青丝，接着便是一声凄凄呜咽，钢管“咚”一声刺进头颅。“人骨都是有缝隙的，如果不沿这裂缝刺进去，吃几个人脑就要换一根管子，你们说是不是浪费的很？还好我拿死人骨头练过几年，这管子才能多用几次。”
  吮吸不绝，阵阵刺耳。巫即紧闭双目，胡子根根暴立，可恨他双耳无法捂住，这魔鬼吃食的赞叹，几乎令他窒息。夜鬼喝得津津有味，怪叫道：“你这妹子味道不错，只可惜我先将她拍死了，不能听她亲口叫两声，那样才够味不是？”“你杀了我吧！”巫即大喝，姐妹弟兄惨死眼前，他还有何颜面苟活世上？
  “你可千万不能死，我先头不是说了，你身上还有点东西我要打探，既然你看不惯吃相，不如我换一个大点的管子，早点吃过夜宵，不会妨碍你瞧瞧周围美景。”夜鬼又摸出一跟钢管，果然比刚才粗些，上面还凿有一些细小铁刺，管身纹了一副图夜空，但想想这管子竟是用来喝人脑的，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夜鬼摸到巫罗头顶，手握铁管说：“管子刺进头盖，孔洞大一点才吃的畅快，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些铁刺，它们可是专门用来裂开骨骼，好叫缝隙大一点，风吹得进去，凉飕飕一定舒服的很。”他摸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好像寻到了宝贝，喜滋滋说了许多不相干的东西，有意折磨别人。
  巫罗狠狠啐了他一口。
  人间炼狱，惨绝人寰，这场面不见血腥，却比流血更叫人难受。那只钢管一瞬间便刺穿巫罗头骨，将脑髓活活抽干，夜鬼在惨叫中大嚼大咽，他眉头舒展，不住抿嘴，好比在享受一顿人间美味，有如恶魔一般。“你杀了我吧！”巫即狂喊，哭红了眼，像野兽般咆哮。他神志大乱，近乎处于完全崩溃的边缘。
  夜鬼舔着肚腩，慢慢蹲下来，指着巫即鼻子说：“你胡子很漂亮，我却是一个下巴不长毛的鬼。”他下巴光溜溜的，连一根汗毛都看不见。“但我生平最恨有漂亮胡子的人，天叫你生了一副臭皮囊，不如我帮你改改，变成我这副样子岂不是好看得多？我这一只手下去，管保你日后受益无穷。”
  夜鬼虽然不叫他死，也不肯让他好过，说完敞开衣襟，将钢管收回怀里，那里挂了一排大小不一的管子，叮当作响。“你是不是想剁下我这只手？哈哈，我先来帮你如愿，再给你去掉胡子不迟。”夜鬼看看巫即的眼，将右手在他面前一晃，掌中赫然映出一张愤怒的脸，这右手竟是一只假手，是一块打磨铮亮的金属。
  夜鬼左手原本藏在袖口，此刻突然伸出来，耀眼的像一只烧红的铁钳，一把捏住巫即的下巴和腮帮，恶狠狠道：“我这左手可是如假包换，正好给你烫烫下巴。”这一下手，犹如炭烧一般吱吱窜出烟味，巫即岂止胡子被烧光，下半张脸也急剧变形，焦烟味一直钻进他鼻子里，夜鬼没有杀他，却叫他一辈子难以摘下那副盖头。
  巫即一声不吭，只要还有一个旁人在场，他绝不说一个痛字。
  *
  火把将四壁照得通明，镶嵌于石孔的灯座总是盛好满满的油脂，任由火焰伸展它的躯体，将光和热铺满那张星图。萤火感到一阵酸麻，两排牙齿如同脱了扣，彼此咬不到一起。这一觉本该消去他的疲惫，但为何这条左臂偏偏没有恢复，反而变得更痛了？他转过头，这原因就很容易就可以解释清楚：“有人枕在上面。”
  真真苍白的面颊泛出红润，但嘴唇却是一种绛紫，冷冷清清，火光并不能缓解地窖的冰冷，这股寒意却浓浓抹上她的双唇，在那里显示出来。她嘴角的笑容是那样温顺软绵，滑而不腻，使人一见便由心底产生一种幸福感，又怎么忍心来惊醒这位熟睡的美人？萤火想了想，又一动不动的躺下了。
  萤火仰面向上，恍如隔世。忽然听真真说道：“我们好好葬了老伯，也好早点回去救那位姑娘。”他本以为这是一句梦话，却感到胳膊一阵轻松，急忙抬起身子，扭头看去，只见一抔秀发轻轻飞扬，女孩小手一张，那些碎发便乖顺地钻进手心，慢慢收拢，渐渐粘成一条发辫，羞答答落在肩头。
  真真睡得不熟，眼圈仍是红红的，接着说：“我们现在就做吧！”她没有理睬萤火，而是轻摇起身子，几步走到星盘前，伸出手指在星盘底端点了点，喃喃说了声：“起。”萤火揉揉眼睛，还不知他要做些什么。“碰！”巨大的石板被一根手指撑住，慢慢浮起，一会便举过了真真的头顶。
  “你？你拼出了星图？”萤火一边上下打量，一面揉捏着胳膊，那里的确酸痛的很。真真见他目不转睛，左右看了一下，以为头发乱着，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把发辫从左边弄到右面，仍是觉得别扭，索性抬起头，让青丝散漫开来，轻轻说：“就是这里了，我们还是快些做好了，也好早早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萤火听出话中有话，但心中却不似平日的他，此刻仍被少伯伯的死讯所累，一时间竟猜不出其中缘由。他看看躺在一旁的少微，老人很安详，他去世前一直念着那九个兄弟，不惜和他们死在同一把剑下。“少伯伯，你如果此刻活过来，会不会要我和你一起回荒村了？”
  他心想：“若真的叫我回到荒村，我却也不想回去，那我又该如何拒绝他老人家？我根本没有理由，就算真的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情，做完了不是又要回去？是的，我只有跟他回去，根本无法拒绝！”他神情恍惚，似乎全然不知少微已经归天，再也不会被凡尘俗事困扰，也不会再睁眼见他一面。
  “嗯，来帮我一把。”真真走到少微旁边，扶起老人一半身体。萤火踉跄迈了两步，才想起少伯伯已不会再醒，又不免对刚才所想深深自责，心道：“我一直苦苦寻求的，竟是心底最最逃避的，我这个人岂不是可笑的很，少伯伯若知道我这样想，怎么会安心，我这双手又怎么有资格去安葬他老人家的骸骨。”
  萤火一脸苦相，还是走了过去。他们扶起少微，将老人停放好。真真娇喘口气，又把星盘合上，像了却了一件心事，禁不住偷偷微笑一下，缓缓低下头去。五色星石光彩夺目，萤火无心去看。真真为何能举起石盘？他也无心去想，只感到两条手臂麻麻的，灌满了沉重的铅，把整个身体压下足有半个头高。
  人影飞闪，眨眼就到了跟前，正是胃天仓和青青。
  “怪老头，这棺材不是你的！你还来做什么？”真真断定老人是来抢棺材的，不由分说，伸开双臂挡在星盘前面，两只小脚死命抓住地板，一点儿不敢松懈。胃天仓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生一计，转身对萤火说：“小子，你可认得这位姑娘？”
  他紧走两步，一把放下青青，顺势向前一送，力道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地塞进萤火怀里，萤火接过青青，又赶忙将她轻轻推开，头脑空白一片，怎么也找不到一点头绪，只听他接着说：“老夫当年害你们小两口失散，罪大恶极，今天总算做了一件好事，还你一个心愿，把她给送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小两口？你乱说什么！”真真急道。“你说他们是夫妻，可有什么证据拿出来，拿不出就是来抢棺材的，我再说一遍，老伯已经在这里安葬了，你个怪老头还想怎么样？”
  “不是的。”青青微微后退，她不敢正视那一张熟悉的脸。胃天仓一跃，一把搭上萤火肩头，拍一拍说：“这可不像你，我记忆中的你是个活灵活现的人，现在却跟个木头没什么两样，是不是叫哪个丫头带坏了？我告诉你啊，这女人还是原配的好。”
  “不是的。”青青慢悠悠退到星盘一侧，羞红了脸，这里地方本不宽大，她自顾一直倒走，现在几乎贴到真真的身上了。
  胃天仓大声说：“走，我有话要对你讲。”他将萤火一拉，忽地闪进石壁后面的内室。
  现在这里只剩下两位姑娘，她们互相对视一眼，青青低下头，真真则将头扭向一边，她们心中在想：“或许她才是最合适的。”因为她们是两种不同的美，虽然能够彼此欣赏，但烧一手好菜和耍一套鞭子怎么会一样呢？
  时间是一口古老的挂钟，钟身停在她们中点，钟摆在之间摇晃，等待那个先开口的人。
  过了一会儿，青青怯生生的问：“你还好吧？”真真仍然站在那里，或许她以为这姑娘是老头请来的帮凶，眼里露出三分警戒，还是禁不住回了一句：“我么？”
  青青点头说：“是的。那日在苍龙山上，你本来中了追魂香，当时已经昏迷不醒，大哥说要用你做引子诱他上钩，所以还在你身上下了毒。”
  真真惊慌道：“你是说我中了毒？”
  青青点头说：“是一种慢性毒药，或许现在还没有发作，但发作的时候一定会死。”她们不知不觉坐到一起，疲惫使两人不愿挪动，寒冷中谈起“毒”字，更加叫人不寒而栗，尤其是两个有如惊弓之鸟的女孩。
  投缘的人只需聊上两三句话，就会变得熟识，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但要在茫茫人海中遇到知心人，概率倒并不会很大。她们或许因为颠沛流离的遭遇，或许因为无人诉苦的清冷，偏偏坐到一起，命运便是这样，有点奇怪、有点任性的让她们放开心胸，毫无准备的进入另一个世界。
  “你大哥下的毒，你一定会有解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