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转千回

 
 “飞鸟，我喜欢你。” 
 他的笑。他的体温。他的温和话语。夕阳下他的背影。他的呵护。他的拥抱。他昏迷时安静的睡脸。 
他的吻。他的味道。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混乱不堪，也只是逃避的方法。 
 我不想听，不想听。 
 我没有权利，听你的解释。也许，并不是解释，而是肯定。 
 所以不要理我，让我一个人，求你。 
 可是他的脚步声仍在身后响起。“飞鸟，飞鸟！”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再次面对你。 
 我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踏在走廊里，交错的树影里，一如我烦乱的心。 
 是谁，是谁，谁拼命想要逃离？ 
 ――我再也没有权利，独占你的微笑。尽管我知道，也许，从不属于我。 
回忆――再一次，痛苦地失去 
 “飞鸟！”跑出教学楼时听见子默的声音。“我都看见了，飞鸟，不要跑了……” 
 子默，你来了。可是，今天，我什么也不想再听了，真的。 
 我没有停住脚步，发带早已经不知掉落在哪里，长发凌乱地飞扬在身后。 
 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跑出学校，没有理睬手冢低沉的呼唤。没有理睬英二焦急的呼声。 
 我只知道，要一个人，一个人，远离这里。 
 这里是，马路上么？为什么车这么多？ 
 迷惘地盯着急驰而来的灯光――是……车么？ 
 我没有躲避，因为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尖锐的刹车声，沉闷的撞击声。 
 我看着子默挡在我面前。 
 我看见他的身体被车撞得飞了起来。自己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离开地面。 
 我看见他仿佛在对我微笑。 
 我听见他无力的呼唤：“飞鸟……” 
 爸爸。妈妈。子默。身影交叠在一起。 
 似曾相识的景象……是的，爸爸妈妈离去的时候，也是如此。 
 一瞬间清醒。 
 撕心裂肺的呼唤。 
 “子默！！！！！！！” 
 仿佛定格，他的身体坠地，沉闷的一声响。 
 我昏迷过去的瞬间，看见赶来的手冢，英二和不二惊诧的脸。 
 然后就是无尽的漆黑。 
 醒来的时候好象是夜晚，身上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呻吟起来。 
 “飞鸟！”焦急的声音。 
 好熟悉……记忆里好象是永远沉稳的啊，是谁…… 
 “手……冢？”吃力地低声询问。 
 “是的。你现在在医院里。不要动，好好休息，你受伤很重。” 
 受伤？是的，我想起来了。 
 车祸……子默！ 
 我不顾身上的疼痛，抓住手冢嘶声询问：“子默他……子默他怎么样了？” 
 片刻的沉默。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犹豫嗓音。 
 “他……死了。” 
 空气里是刺鼻的来苏水味。不喜欢。 
 “骗人！子默他说会一直陪着我的！骗人！” 
 乞求似的，我开口：“手冢，你是开玩笑的，是不是？” 
 “飞鸟，接受吧。”是的，这个人，这个一贯沉稳的人，是不会开玩笑的。 
 我听见自己的心，撕碎的声音。铺天盖地地袭来的，是若干年前一样的失去的恐惧。 
 我又一次……失去了最爱的人。 
 子默啊…… 
 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我讨厌自己。 
 如果不是我，子默他，会好好的。 
 子默！ 
 是不是你们都离开我了…… 
 “手冢……开一下灯好吗” 
 他沉默。 
 “开灯！” 
 “现在，是白天。” 
 白天？那我为什么…… 
 可怕的念头再次回到脑中。我伸手摸索自己的眼睛……厚厚的纱布…… 
 我……失明了…… 
 奋力拔开手上的输液针头，狂乱地四处摸索。 
 我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血腥味……黏腻的血液从手上流下。 
 手冢焦急的呼喊。“飞鸟！” 
 我失去了多少？爸爸妈妈，子默…… 
 ――眼睛有什么重要，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你回来，你温柔的安慰和叮嘱，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不是说好了，一直在一起的吗？ 
 你骗人，子默…… 
回忆――看不见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们…… 
 “飞鸟，飞鸟……”手冢平静而带有安慰的语气，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是不是……是不是都是我的错……我抱着头缩在床上，任凭黑暗把我包围。我如果不跑开，子默 
就不会……不会……眼睛像干涸的泉，没有眼泪。 
 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去想。你有没有试过，一样心爱的东西硬生生地被剥离，那是我无法形容的。 
那是，一种，血淋淋的残酷。你爱的，你要的，一瞬间就再也回不来。你身前，你影里，明明还残留着他的 
痕迹，他的微笑，他的语气，他的味道和鼓励……是什么在心上划过，那些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的痕迹啊，子默…… 
 门开了。急切的脚步声，很多人…… 
 “飞鸟，飞鸟！”是英二带着哭腔的喊声。“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我，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飞鸟你说话啊！”他摇晃着我的肩：“你这样……这样我会很担心啊！飞鸟！” 
 没有回答。死一般的沉寂。 
 “飞鸟……”英二哭了吗？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我的手臂。 
 抬起手，摸索着擦掉他的眼泪。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没说话。只是觉得没必要，很累。什么，也不想说。 
 英二彻底绝望的嗓音：“飞鸟……” 
 背过身，不理睬。对不起，英二。即使是你…… 
 大石安慰的语气。桃城和海棠反常地没有出声，那个脚步声……是越前吧。盲人的听觉，总是特别敏锐。 
 “飞鸟前辈……”越前，为什么连你也是，这种语气。 
 我不要同情不要安慰，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 
 烦乱地靠到床和墙交界的角落，我堵住了耳朵。 
 “大家都先出去，飞鸟她需要休息。”手冢不容置疑的口气。 
 然后……就是明显轻了许多的脚步声，房门关上的声音。 
 “飞鸟，不要这个样子。”那你告诉我，我要以什么方式，面对这一切。 
 心里是一片残破的苦涩。很想哭，但是我……连哭的力气，也没有。 
 我低着头靠在墙上，真的……好冷。 
 很温暖的手……温柔但是有力的臂膀，把我拉进怀里。很好闻的香皂味道，这个一丝不苟的，坚强的人。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在耳边轻轻地说。安抚人心的语气。 
 “不是你的错，飞鸟。”靠在他温暖的肩上，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我难过时，陪在我身边。有他安慰的话语，宽厚的肩膀，可以让我，依靠。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可以说出，我最需要的话。 
 为什么…… 
 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来，他拥紧了我。 
 “没事的，有我在。” 
 这一刻，我终于痛哭失声。子默…… 
 ――这句话，子默，还有手冢你，都说过。为什么呢……我总是没办法，离开你们，我永远珍惜的两个人…… 
 回忆――心如止水，这究竟，是恩赐，还是，决断的最后结果…… 
 “手冢，我是不是很没用？”头埋在膝盖里，闷闷的声音。 
 “不会。”那个熟悉的，不再冰冷的声音回答。 
 “可是……” 
 “都已经过去了。自责，没有用。你哥哥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很失望的。” 
 我哥哥。那你告诉我啊……在这样的结果下，我又能做些什么。 
 “他只是希望你平安，飞鸟。他不希望你颓废，用他的生命换来你的自暴自弃，肯定是他不愿意的。” 
 是啊。在以前那么多日子里，尽管有时候会争吵，会互相开玩笑地诋毁，但是……那都是，关心的表现啊。 
 他只是希望我平安，只是希望我快乐，希望我幸福希望我……希望我好而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子默。你明明知道，以你为代价换来的我，是不可能自在地生活的。为什么？ 
  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不等等我？ 
 为什么始终这样包容？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手，抓不住瞬间离去的你…… 
 如果，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进行交换……如果真的可以交换，我宁可，不要这一切，也不愿意失去你。 
 如此重要的你……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好的话，子默，我可以，代替你，活下去。 
 即使我无法忍受失去你…… 
 即使我无法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即使离开你我是如此的迷茫； 
 为了你，为了你的嘱咐，为了你的微笑，为了你心心念念全是你这个不懂事的、爱哭的、不坚强的妹妹， 
这个失去以后终于明白自己始终什么也没抓住的妹妹……我可以，可以活下去。 
 但是我……已经无法，以真正的自己面对这一切了，子默，原谅我。那张过去的面具，能够让我在他人同情 
弱者的目光下或指责的声音中可以不在乎的面具，如今又要重新出现在脸上了。即使你和那个人，曾经那么希望我 
摘掉它，我试过，但是那个人，最终使我不得不再次戴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