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传

  
  “尘洛，你说要是我们以后有了孩子要叫他什么？！”女子声音暖绵绵的。
  
  师父道：“你给他取名便是，我无姓氏只有名，你给他取什么便就是什么。”师父说得坚定，言语中掩饰不住的宠溺。
  
  女子咯咯的笑。
  
  我浑身的血液上涌，脑中闪现着师父和她两两相依的情景，不知哪里来的法术，我竟凭空变出一把剑来，破门而入便向那女子刺去。
  
  我被心中的愤怒蒙蔽了眼，未曾看清师父眼中的淡然和女子眼中的势在必得。
  
  一声刺耳的尖叫后，我这才想起女子的声音何其熟悉，竟好似那梦中与我相处了两年的依然，云依然。
  
  我看着刺入她胸口的剑身处正往外低着血，沉在惊恐中，身后却是师父的暴怒：“桃夭！你在做什么？！”
  
  我转头看去，身后赫然立着一身白衣青带的师父。我张了张嘴，愕然中转过头去，依然身旁哪还有什么人！
  
  往事如呼啸而来的铁骑，踏着一路尘埃闯入我的脑中，我这才忆起，我根本就是在做一场梦，一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的梦。
  
  师父抱着浑身是血的依然，用仙术护了她的周身，我看着那层淡淡的紫光，一颗心掉到了谷底。
  
  “师父，我……”我想解释，可师父并不看我，只抱着依然低头耳语。
  
  我冲上去，却被一层仙障挡了出来，我拍着那仙障大声的哭喊：“师父，师父，你听我说听我说啊，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是的……”
  
  师父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的泛着重重杀机，我愣在那里，不敢相信那便是往日里疼我宠我的师父。
  
  “师父，师父，听我解释……听我解释……”我无力的拍打着仙障，却没有注意到仙障的法术在慢慢侵蚀我的身体。
  
  “听你说什么？你说吧！”师父道。
  
  我看着他湛蓝的眸子，慢慢停止了敲打，说什么呢？说我嫉妒她，说我一时冲动，说我怕她抢走师父才杀她的么？
  
  我停止了叫喊，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流下，心里却似一根根细细的钢针在穿插一般。
  
  当日我便被赶出了青丘，师父驾着云在几米开外低头望着我，声音冷然坚硬：“你走吧，我们师徒一场，你暗杀同门的事情便不与你计较。”
  
  我没有说话，转身就走，其实我很想说，“师父，你早就希望我走了吧？！”
  
  我的法术并没有被师父封印起来，除了一个长生不老的身体，我没有从青丘带走任何东西。我没有驾云而是徒步下山，因为我实在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下山的路很颠簸，因为鲜少有人是走着下山，就算是青丘中最最小字辈的弟子，都会御风而行。我抬头望天，不是看到御风而行的弟子。
  
  走了大半日才走道山下，我望了望四周的景致，除了山便还是山，只一处山很奇怪，它似是常年积雪，山顶是刺眼的白色。它与青丘摇摇相望，但可笑的是，一个皑皑白雪一个郁郁葱葱。
  
  我回头望了望青丘，头也不回的便往那白雪皑皑的山上走去。
  
  论剑大会中我落下杀害同门的罪证，失了师父的新任，总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却看透了自己的心，看清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我想，也许没有什么比这个再好了。
  
  心境似琉璃。
  
  出奇的是，那山路非常好走，平坦的大道一直通向无穷的尽头，路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偶尔看见两颗石子。
  
  我走了半日，渐渐听见脚步声及马车的声响。我停在原地，望着前方。
  
  前方路上渐渐出现了一拨黑压压的人影，均穿着青色的衫子，在以白雪为背景的情况下显得尤为突兀，他们身后是一辆马车。
  
  他们中一人看见我，先是愣了愣，然后快步跑过来对我拱手道：“请问姑娘可知青丘在哪个山头？”
  
  我侧过他看向那辆马车，回过头来与他道：“往西的那个便是。”
  
  那人听见我与年龄不相符的沙哑声音先是一愣，然后道：“谢过姑娘。”
  
  我冲他点头，然后走到道边，将路让给他们。那人又道了声谢，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前进。
  
  我站在路边看他们，他们有着整齐的步伐、矫健的身姿，时刻都警惕着周围的动静。马车的发出咕隆的声响，除此以外都很安静，驾车的是位老人，车里没有任何响动。
  
  我盯着那车看了许久，看它慢慢靠经我，然后再慢慢从我身边经过，终没有说什么。
  
  我想，这样也许是最好的。
  
  转身往前走，身后的车轮声渐渐远去，可没走多远我却突然发现身后没有了车轮转动的咕隆声。转头，那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前的一拨人齐齐跪于地上，驾车的老人垂首站与一旁，恭敬地等着车里的人。
  
  那车微微晃动了一下，便从里面跳出一玄衣宽袍的男子，他转过头来，日光洒在他脸上，泛着淡淡的光。
  
  他对我笑，眼中掩饰不住的柔情，刚想说话，却咳嗽了几声：“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我回他一个笑，没有说话，我知道那笑有多勉强多空洞，他疾步上前，一把扯我入怀，“桃儿，我来接你了！”
  
  
第三十四章
  身后的人均跪与地上，齐喊：“娘娘。”
  
  我什么都没有说，任墨池抱着，我想我终配不上这两个字。
  
  墨池拉着我上车，抱着我许久都不曾放开，我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想说。他试着引我说话，几次无果便放弃了,只抱着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事情。
  
  我一路都浑浑噩噩，脑中时不时的出现依然那惨白的脸和满身的血，终于过了许久后，我拉开马车的帘子冲外望去。
  
  青丘仙乡，仙气缭绕，四季如春，却不过穿越而来的陶遥须臾一想梦罢了！
  
  我叹息，放下帘子。
  
  青丘离奥陵都有些远，墨池带着我一路行了一个多月才到，期间他时不时的带我看看江南的荷花，品品刚出的毛尖。我在青丘多年，除了有肉吃外吃食都很清淡，茶水自然也没有，再加上本就出自花楼，对这些东西自然也没有任何品味可谈。可墨池却兴致怏然，我不说，他便说，他说我听。终一日我听得烦了，拂了茶几上的茶杯，他干干愣在那里吃惊的将我望着，连身旁伺候的常德都愣了许久，赵勇更是大气不敢出。
  
  常德出来圆场子，清理了桌上的水迹，重新拿了副茶具，我看了看，是很普通的青瓷。
  
  墨池什么都没有说，干干陪我坐了许久，最后道：“我以后再不品茶了，行么？”
  
  我心中一阵的痛。
  
  到达皇城的时候，天气便热了许多。我天天抱了冰碗，不肯吃其他东西，墨池拗不过我，只抱了我喂我些糖水。
  
  进奥陵都第五日，天气转凉爽一些，我这才放了冰碗下车。双脚将将落地，抬头便看见一群黑压压的后脑勺。
  
  后脑勺们跪于地上，齐喊了三声：“娘娘万福！”
  
  我皱眉头看墨池，他望着我笑，眼中满是宠溺，我怔了一下，想道那双湛蓝的眸子。
  
  墨池安排我在“清梨宫”住下，给我找了两个乖巧伶俐的小婢女，一个叫小粉一个叫小红。
  
  我不喜欢小红那个名字，给换了小桃，可墨池却不乐意了，又给换了小紫，我点头称好，那小紫跪拜谢恩。
  
  我在清梨宫住了半月，很悠闲很自在，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给那几颗芭蕉树浇水，给池子里的几条七彩鲤鱼喂喂食。我看见那几条七彩鲤鱼便想到了墨池的师父，西海的公主若惜，终究没有告诉墨池若惜的情况。
  
  墨池日日来“清梨宫”，夜夜宿在我这里，我很想问他曹如瑾的情况，可一想到我的嗓子，我还是张了嘴巴又闭起来。
  
  我从看见墨池起，便没说过一句话，墨池却不恼，也不问我为什么，只日日对着我说话，有时将朝堂上呈的公文搬过来审批，有时又给我画几幅丹青。我本想叫小紫将那些画裱起来挂在宫里，可墨池却笑着拒绝了，说他另有用处。
  
  我虽住在墨池的后宫里，却不属于后宫，也不管后宫的诸多是非。只小粉时常呱噪的陪我聊天解闷，她说我听。
  
  她说，皇后娘娘嫁进宫来没几天便去了……
  
  她说，后宫里现在当权的是乃是现今陈侍郎的妹妹，名曰陈紫姚，宫里人都称她一声紫贵妃……
  
  她说，我来之前紫贵人很受宠，皇上几乎夜夜宿在那里……
  
  她说，紫贵人最喜欢杜鹃花，皇宫里处处几乎都种了杜鹃……
  
  她说，虽然都城中人人都将能种活一两树桃花而感到荣耀，可紫贵人最不喜桃花，所以皇宫中的桃树全部被砍掉了……
  
  她说，后宫里有个常在，以前学紫贵人的装扮得了皇上一夜宠，最后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
  
  她说了很多，我便听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