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又奈何

  ——云雪穿衣而起，悄悄走到窗边，只见窗外黑影幢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没有了刚刚那种刺耳的声音，甚至于平时讨厌的虫鸣声，也听不见了。
  云雪的心一紧，她忽然觉得，一切太安静了，庵堂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害怕，也许是习惯了平时有菩萨的神像相伴，云雪的胆子也变得特别大，她在门后拿了一根木棍，躲在门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阵难捱的煎熬过后，果然，又有声音传来，细细的，云雪可以肯定，这声音是从自己的窗户边发出来的，随即，她的窗台边出现了一个人的侧影，虽然模糊，但是一个人的轮廓，还是清楚可见，那是一个高大的人影，只见那人对着窗户微一使力，云雪的窗子便“嘎”的开了。
  云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恐惧地看着那个人朝屋子里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她长这么大，这样惊险的事还没见过——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影子利索地爬进窗户……
  那个人就要进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云雪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抡起手中的棒子，朝那黑影挥去，可是，她的棒子落下，却像打在一团棉花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猿臂一伸，只轻轻一扯，便将她连人带棒，扯到自己身边，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她轻轻一提，云雪就离开了地面，被那人连拉带拽地推出了窗外。
  窗外有人立刻接住了云雪，同样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将云雪抱在怀里，抬腿就走，后面两三条黑影立刻跟了上来。
  云雪想叫，但是她忍住了。敌我悬殊太大，即使自己叫醒庵中众人，可是谁又能敌过眼前这几个高大的男子？而且，看情形，他们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云雪可不想她们为了自己，而白白送了性命。
  如果说，此时的云雪不害怕，那是假话，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牙齿也不听话地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夜风很凉，她虽然穿着外衫，但是，她却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那抱着她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他戏谑般问她：“冷吗？”
  另一个男子凑了过来：“蒙——，头，还是我来抱吧，让我也享受一下美人在怀的滋味。”他咧着嘴笑了起来。
  抱着云雪的男子笑道：“这美人很轻，而且，她马上就要做新娘了，我也没有抱过新娘子，这滋味也很独特。”说完，他伸出大手，来抚云雪的脸，被云雪一扭，躲开了。
  那男子也不生气，一路嘿嘿笑着，大步往前走，他身后的人紧紧跟着他。
  云雪可不想享受在狼怀抱中的温暖，她好几次挣扎着要下来，那男子只微一用力，便把她箍得紧紧的。云雪又羞又恼，气得用拳捶他，却像打在铁板上，反让自己的手震得发麻。
  刚刚那个说过话的男子，跑到云雪的左边，对抱云雪的男子说：“头，你还不累呀，来，让兄弟也来抱抱美人，呵呵，这美人是不是好香？头儿你都舍不得放下？”
  抱着云雪的男子哈哈大笑，果真轻薄地往云雪身上嗅了一下：“真有你小子的，这美人还真香，皮肤也滑，难怪殿下会念念不忘。”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可惜，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却马上要嫁给一个又呆又傻的痴儿，啧啧，可惜，可惜……”
  云雪浑身冰凉，从这几个人的对话里，她隐隐明白了什么，这些人，并不是来取她的性命的，而是，准备将她嫁给某个傻子，看他们那若无其事的谈论，似乎，她早是那傻子的新娘，只等他们今夜送上门去，促成好事……
  黑暗中，云雪银牙轻咬，眼中光芒闪亮……
  抱着她的男子好像一直在注视着她，脚步一顿，俯下身来，对她低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警告你，别想逃，否则，我会在你的脸上划上一刀，让你做最难看的新娘子——”
  他身边的几个男子都笑了起来。
  这句话彻底地激发了云雪的怒气，她突然将身一翻，用嘴狠狠去咬那男子的手腕，那男子猝不及防，将云雪丢到了地上，云雪也不怕疼，急忙站了起来。这时候，和这男子一直说话嬉笑的另一男子，也弯下腰来扶云雪，被云雪甩开了。
  被咬的男子抚着手腕，不怒反笑：“美人，你还挺有骨气，不过——你再有骨气，也改变不了做傻子新娘的事实。”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夜色由墨转白，隐隐可见双方面容，借着微微的光亮，云雪竟能清楚地看见对面男子的表情，这是一个长得英俊的男子，高大魁梧，眼神犀利，此时他盯着自己，似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那男子向云雪走近，云雪厉声道：“别过来——”
  那男子不以为然，继续前走，突然寒光一闪，云雪的手上出现了一把短刀，她握着短刀，声音里满是怒气：“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男子停住了，可能是讶异她手上怎么多了这样一件东西，他咬牙道：“蠢女人，你想干什么？你若是想死，我也成全你！”
  云雪轻笑：“你以为我不敢死吗？不信你就过来试试？只是，就这样死了，我还不甘心——”
  “是啊，蝼蚁尚且偷生，来日方长，尹姑娘，你还怕自己将来没有好日子过么？”那男子松了口气，语气一变，看情形，他也并不想云雪铤而走险。
  云雪环顾四周，附近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她慢慢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轻抚自己的头发。在挣扎中，她的头发早已凌乱如草，她索性将头巾扯下，将头发散开，从怀里取出一把木梳，慢慢梳起自己的头发来。
  她梳得那样慢，那样小心，她的心思好像都在这头发上，周围的一切，眼前站着的，刚刚还对她嘲笑讽刺的几个人，似乎与她都没有关系。
  那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哭泣，求饶，相反，她还谈笑风生，此时，她还慢条斯理地梳起她那满头的秀发来。
  那为首的男子，用赞赏地眼光看着她：“不错，即使是嫁给一个傻子，也要做漂亮的新娘！”
  云雪没有回答，仿佛，这男子根本不是和她说话。
  那男子也不生气，研究似地看了云雪半晌：“你不怕吗？这种时候，难道你的容貌竟比你的命还重要？”
  云雪用手绾着发，看了他一眼，像看一个白痴，她笑笑：“你没听说有一种鸟吗？喜欢顾影自怜，喜欢在水边对着自己的影子起舞，直到筋疲力尽死去。鸟尚且爱惜自己的容貌，何况女人呢？”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高论，高论！说得我都舍不得送你走了，不过，我也是奉命行事！”他手一挥，对身边的人道，“还愣着干嘛，给我将人弄过来，别误事！”
  那几个男子朝云雪围了过去。
  他们步步逼近，云雪节节后退，她的眼里，没有了慌乱，相反，还带着一丝笑意。那为首的男子发现情形不对，一挥手，那几个男子停了下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竟亮了。远处的山峰清晰可见，而眼前的一切，让对面几个人直抽冷气。
  云雪的身后，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晨风吹动着她的发，素衣也随风扬起，逐渐清晰的亮光，也映出了她脸上的笑意。她的目光，缓缓扫向对面的几个男子：“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云雪宁肯死，也不会如他所愿……”
  她朦胧的眼，最后看了一眼那青瓦的地方，那庵堂里，有无所不能的菩萨，可是，就连菩萨，也无法庇护她，云雪苦笑，她转回头，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她的耳畔，清晰地响起了他的声音，那么焦急，那么撕心裂肺，他在狂喊：“不要，云雪，不要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子已经往下坠了，她带着笑意，满意地闭上眼，心想，老天对她毕竟不薄，让她在临死前，还能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第九十三节 死亡之吻
  随着身体的急速下坠，云雪的意识逐渐混沌，仿佛前方有很强的力量在牵引着她，她已感受不到风的凛冽，只觉得眼前光线刺目，令她睁不开眼，突然间，她的身体就接触到了“地面”……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云雪才开始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原来死亡离自己这样近，触手可及！只是——但愿不要摔得四分五裂，死得十分难看才好。
  “扑通”一声，声音很响，她的身体似乎撞击到了什么物体，身体随即弹起，又落下，白光还是那么刺目，云雪还是不敢睁眼，她开始感到身体坠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随着云雪坠落的，还有一个人，他似乎是在追赶着云雪，他的手极力伸向云雪，但是哪里够得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下坠，下坠，眼神痛苦而绝望。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良诚，在云雪跳崖的那一瞬间，他先是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呼喊，可是，云雪已经跳下去了，她根本就没有一丝迟疑，走得那么坚决，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良诚冲了过去，但是良佑一把抓住了他，对他摇摇头，他的意思是，来不及了。
  是的，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他再快，他也握不住她的手了，她的人已经看不见了——
  良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良佑了手，随着推开的，还有他手上的半截衣袖，原来良佑抓得紧，衣服都撕破了，良诚微微一笑，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随即，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如果来得及，他还可以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遨游于这青山绿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