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第54章


  嵇喜点点头,“原来是公子仲夏,久闻大名,尤其听说公子经营江南官盐,似乎赚了不少钱。”
  长孙仲夏笑道:“区区蝇头微利,何足道哉!今日见得将军,乃是有一桩大买卖,不知将军肯不肯赏脸与我做?”
  嵇喜暗暗纳罕,口中却道:“不知是何等买卖,莫非仲夏公子要与我赌一把,那可坑杀我了。”
  公子正色道:“嵇兄哪里话来,小弟要与兄谈的,自然是天大的买卖,对嵇兄百利而无一害。”
  “哦?如此我倒要听听,是何等天大的买卖?”
  “嵇兄请猜上一猜,如若猜中,我自罚三杯。”
  嵇喜冷笑:“莫非是叫我投靠东吴,刺杀司马父子?”
  长孙仲夏急忙摇头:“哪里哪里,我初来乍到,如何能让嵇兄做那种事情呢?”
  “那是何事,你不如明说了吧。”
  公子仲夏先满了一杯,递与嵇喜道:“小弟此来洛阳,是偷偷而来,我父兄等并不知晓,而来的目的,却是恳请将军为我办一件事情,小弟定有重谢。”
  说罢,站起身来,对嵇喜深深一揖。
  嵇喜怔住,虽未还礼,但酒杯终究停在面前,奇道:“究竟是何事?”
  公子仲夏道:“我想要将军为我向司马氏引荐。”
  嵇喜愕然:“你是好意还是歹意?”
  “自然是好意,我乃是诚心投靠司马父子的。”
  嵇喜不信,摇头道:“为何要投靠司马懿?你在江左可是长孙公子呀,兼之经营盐道有方,富贵不可及,你说投靠,就算我勉强相信,司马懿也不信。”
  长孙仲夏微微一笑:“嵇兄是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大凡识时务者为俊杰,今魏国天下三分有二,吴国式微,将来天下一统,可不都是魏国的吗?”
  嵇喜点头,“此言不假,那其二呢?你如何不带你一家老小都来江北,孤身一人,司马懿如何肯信?”
  公子仲夏道:“我此次来,家父家兄并不知晓,我是偷偷而来。”
  嵇喜愕然:“这是为何?”
  仲夏沉吟良久,道:“这个说来惭愧,小弟虽掌管扬州盐税,常人眼里确实富贵无比,可是谁人又知晓我心中的苦闷。在家中的地位我既不能像兄长伯春一样继任广陵太守,又不如我三弟叔秋一样深得父母的宠爱,故此只有离家出走,才能托我平生之志。我与嵇兄英雄豪杰一见如故,故此把我心中的难处说了,还望嵇兄不要见笑。”
  嵇喜忙道:“哪里哪里,大丈夫志在四方,确实要像公子这般。”心中却暗道此人真是行事决绝,定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于是又问道:“倘若日后公子在我大魏飞黄腾达,南下克吴,如若与令尊令兄为敌,又待如何?”
  公子仲夏又笑道:“若事到如此,小弟一定会向家父家兄声明大义,招降而来,如果父兄不愿来北国为官,小弟也会请求司马大人网开一面,放小弟家人回乡养老。”
  嵇喜拍手道:“好!既然公子有诚意,我一定为公子向司马父子引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司马懿要砍你的脑袋,需怨不得我。”
  仲夏笑道:“哪里会,小弟在这里多谢了。”
  说罢举杯又敬酒,嵇喜这才开怀畅饮。
  嵇喜自负自己的酒量并不算差,不论谁和刘伶天天在一起喝酒,酒量都不能算是太差。
  可是与淮左酒徒比起来,自己似乎还差着那么一截,于是道:“仲夏公子,我看你着家人徐胜,倒是真真的好酒量。”
  仲夏道:“嵇兄有所不知,徐老汉的酒量,可以连喝三天三夜而不醉,与我亦是半师半友,我许多功夫都是老汉教我的。”
  淮左酒徒忙道:“公子谬赞,小老儿的酒量也不过是喝出来的,与其说教公子武艺,倒不如说是陪公子喝酒罢了。”
  嵇喜笑道:“我洛阳有家酒馆叫千日醉,是我朋友刘伶开的,徐老汉若是以后有空,不妨到那里去与我刘伶兄喝上两杯,我想他一定很开心的。”
  淮左酒徒连连点头:“我在江东,早就听闻酒仙刘伶的大名,我也是巴不得一见,嘿嘿,话说小老儿一闻听这酒字就卖不动步了,更不用说是刘伶酿的酒,定去定去。”
  三人笑过一回,公子仲夏轻轻击掌,屏风后忽然转出一排丽人,或抱琵琶,或捧玉箫,真是各个体态婀娜,面如桃花,仲夏道:“且让嵇兄见识下我们江南美人,来,吹一曲凤舞瑶池。”
  
第六十九章 此花清绝更纤秾,把酒何人心动
 深夜,有酒,有佳人清歌曼舞,岂能不醉?
  嵇喜端起酒杯,一仰脖灌了下去,觉得十分舒畅,人生在世,又有几回如此行乐?
  忽然间嵇喜的酒杯停在半空,长孙公子的还在和着韵律击掌,酒徒徐胜也在边饮边摇头陶醉。
  而嵇喜朦胧的醉眼却越发的明朗起来,紧紧盯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丽人们初初进来之时,嵇喜并未在意,并未发现人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女。
  手持玉箫,轻按箫管,朱唇微启,眼波清澈而有幽怨。吹xiao女眉若远山,比之小莺的英气逼人更平添些温柔,而秀发玉簪,更衬托出此女的清丽脱俗,惊似天上仙人,人间罕见。
  嵇喜依然怔住,长孙仲夏回过身来斟酒,却见嵇将军这般模样,忙道:“将军怎么不喝?莫非此酒不合将军的口味?”
  嵇喜魂不守舍道:“甚合,甚合。”酒杯不由自主的递过来,而眼光却直直的盯着吹xiao女。
  公子仲夏亲自倒满了酒,嵇喜又是仰天喝了,忽问道:“长孙公子,此人是谁?”
  公子仲夏顺手看去,笑道:“哦!她叫还真,自幼就是我府上的丫鬟,吹xiao如弄玉,因此我常常派她来为客人们吹奏。”
  嵇喜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见吹xiao的还真似乎听见主客的一问一答,不经意之间眼波似是在嵇喜身上转了两转。
  嵇喜于是不敢再看,他生平征战沙场,从未有过胆怯之心,却不知为何,总是要回避此女的目光。
  美女的眼光莫非就如刀剑?
  其实还真的眼波是很温柔的,里面夹藏着一丝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叹息。
  嵇喜举杯细听,琴瑟叮咚如流水,而萧声如山间的白云,公子仲夏见状解释道:“这一曲凤舞瑶池乃吴宫之作,一般只有王公贵族家才能奏演,将军请看,此琴瑟和谐,乃寓意瑶池仙境,而吹xiao引凤,玉环叮咚,而又寓意风舞九天,直抵瑶池。”
  嵇喜赞道:“妙!妙!”
  口中虽如是说,但眼光却又瞟到还真身上,此时还真也不看嵇喜,嵇喜顿觉一阵轻松。
  仔细聆听着悦耳的曲调,又偷眼观瞧美女还真,酒不觉一杯一杯下了肚。
  嵇喜本来念念不忘气走的小莺,数月来一直于此耿耿于怀,无法排遣,自从与柳如烟一席酒以后,似乎重新燃起内心的激情,而随后却又总能碰上这样那样的女子,而且都是美女。
  与其说自己总走桃花运,倒不如说自己的女人缘好。
  无论哪个女子见到嵇喜的仪表,还有嵇喜的英雄气概,都会不觉之间砰然心动。
  如果说何晏何平叔是傅粉何郎,相貌或比嵇喜强上几分,但终究没有男儿气,而这种男儿气,却在久战沙场里慢慢磨练的更加成熟。
  嵇喜就是这样的人,故此一旁侍奉的侍女,对面演奏的歌姬舞姬,都下意识的用眼角打量,对比自家公子和这位陌生将军的不同。
  而吹xiao女还真偏偏就是好奇的看了看嵇喜外,在没有看他,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而越是这样,嵇喜心里越不宁静,越瞅着人家清丽脱俗,酒也渐渐的喝的多了。
  酒醉,莫过于还有个好酒伴,同样是你一杯我一盏,徐老汉却泰然自若,似乎喝到天明也不在乎。
  徐胜道:“将军,你醉了。”
  嵇喜眯缝着眼睛,低着头道:“没醉。”
  徐胜叹了口气,转目向公子示意。
  公子仲夏也看了看,停了乐,吩咐左右侍女道:“扶将军到里面休息,来人,可见将军的跟班了吗?”
  外面仆从应道:“正在楼下赌。”
  公子笑了笑,亲自下楼来看,逍遥谷里三楼是雅室,二楼还算是有钱人赌的地方,若非今日徐胜包下,晚上是不设赌局的,唯有一楼却是三教九流,跟嵇喜来的家人张武自是闲暇就来赌几手。
  今夜听主人吩咐,自己也几次不放心,去三楼看主人一直在和这陌生的公子饮酒作乐,自己索性到楼下呼朋唤友,赌的不亦乐乎。
  比及夜深,张武却发现自己手气越来越不好了,暗暗望着楼梯,盼望老爷早些下来,自己好乘机脱身,可嵇喜偏偏不来。
  最后等到张武摸摸兜里就剩下几个子儿了,赌桌上却越赌越大,再连输了几把,冷汗都冒了出来,就在这时,徐胜喊道:“姓张的朋友!这里来。”
  张武一听如蒙大赦,赶忙道了稍候,急急跑了过来,却不见嵇喜,道:“我家老爷呢?”
  公子仲夏道:“嵇将军不胜酒力,已在楼上睡着了,你先回去吧,我派徐胜送你,明早我自会派人把将军送回府上的。”
  张武应了,可是应的颇为勉强,嗫嚅道:“小人还欠这里朋友们些许赌资,只怕是走不脱,还是在楼下等将军醒来吧。”
  长孙仲夏笑道:“这个容易,徐胜,赏他百两银子,拿去还赌债吧。”
  张武闻言怔住,以为听错了,等到徐胜托来两锭元宝,才慌忙马上叩谢,暗惊此公子真够大方的,寻常赏人都上百两银子,自己在将军府里几年才赚的到呀,心里想着过几日就向将军辞职,回乡做个小买卖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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