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月传

第53章


  嵇喜道:“只带了几两散碎的银子。”
  张武又张大了嘴巴:“什么?才几两?都不够输的。”
  嵇喜笑道:“我们只会赢,不会输,何必用真本钱。”
  张武恍然道:“莫非老爷赌术精湛,要带我空手套白狼?”
  嵇喜道:“你只管领道,休要多嘴。子时务必赶到。”
  洛阳南市,繁华如旧,甚至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分,有些青楼已经有许多红粉佳人接客,看到嵇喜富家公子打扮,人又长的英俊潇洒,纷纷前来搭讪,张武急忙挡驾,累的满头大汗。
  嵇喜也只是笑笑,忽听张武道:“老爷到了,快看。”
  果然一座茶楼酒肆模样的店面,招牌上晦暗的挂着:“逍遥谷。”
  嵇喜问道:“我当是什么大场面,原来是这么小的个招牌,没有你带路,我哪里能找的到。”
  张武赔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种赌场子门面不能太大,否则招惹人家注意,你进去看看便知,其实里面比城里醉仙楼都大的多。”
  两人大摇大摆进了逍遥谷,掌柜的静静做在柜台,见了嵇喜也不认识,只道:“客官里面请。”
  张武前面一挑帘栊,里面就传出了吆五喝六的声音,一个玄色衣衫的人见嵇喜进来,急忙上前道:“是嵇大爷么?”
  嵇喜点头称是,那人道:“楼上请!”
  
第六十七章 流落天涯,憔悴一衰翁
 八月十四,夜,逍遥谷。
  此时逍遥谷里却亮的如白昼,这是洛阳较大的赌场,而对于赌徒,一定要有耀眼的灯烛。
  每张桌上,都有据说叫照满乾坤的八只大蜡,映着盛骰子的瓷碗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更为耀眼的却是输来赢去的金银珠宝。
  嵇喜暗叹:其实这些东西与一样东西相比依然显得黯然失色,而这样物事就是赌徒赌鬼们精光四射的眼睛,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永远炯炯有神。
  嵇喜也同样失笑,自己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淮左酒徒请到这里,莫非酒鬼也能赌么?酒鬼变为赌鬼岂不是逢赌必输?
  等到玄衫汉子把他让到楼上,他忽然发现他这个想法完全错了。
  大错特错。
  白日里遇着的土布破衫客正稳稳当当做在正中,左手扳着一坛子酒,右手异常稳定的丢三颗骰子,而他面前的金条银元宝却是最多的。
  嵇喜细细打量此人,破帽,红脸膛,花白的胡须,破烂的土色衣衫,年纪怎么看也在六十以上,并不能因为他的鹤发童颜而更改,毕竟脸上写满了沧桑,多少岁月如流水,使得老头的面容微微有些憔悴。
  破衫老头似乎并未注意来了客人,眼光始终盯着手中的骰子,似乎天地都在这一瞬永恒。
  在场的赌客,甚至连端茶倒水的跑堂都停下脚步,停下动作,伸直了脖子等待骰子落下,似乎像等待和情人拥抱的那一刻,虔诚而又期待。
  嵇喜和跟班张武也被此刻的气氛吸引,二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头手里的骰子,等待似乎很不平常的结局。
  骰子滑过一线,有如道彩虹坠入瓷碗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无疑,瓷碗不一般的光滑,骰子不断跳动,众人忽然指着瓷碗乱喊:“小小!大!”
  喊小的和喊大的就像快要打起来一样,各个喊的脸红脖子粗,嵇喜似乎被人们突然的大喝镇住。
  张武道:“老爷,就是这样的,骰子落进碗里,才允许买家们闹的,但不许碰碗。”
  话音未了,骰子已然停住,都是四个红点朝上,众人大赞:“满堂红!竟然是满堂红!”
  破衫老者得意的押了一口酒,输家们纷纷推过金银,似乎输的很是心服口服。
  老者忽然抬头,看见对面刚来的嵇喜,连忙站起,拱手道:“不知嵇将军驾到,有失迎迓!”
  嵇喜微微一抱拳,笑道:“你就是淮左酒徒?”
  “正是老朽。”
  “你约我来这里?”
  “非也,我怎有如此体面能请的动将军大驾,是我家主人差我请的将军,请坐!”
  嵇喜奇道:“你不是这里的主人?”
  老头笑笑,反问道:“你看我的样子像吗?”
  张武也上下打量土布破衫老者,摇头道:“从您这身打扮来看,确实不像。”
  嵇喜道:“从你方才丢骰子的技艺,看得出阁下并非等闲之辈,堂堂淮左酒徒,怎甘居人下?”
  酒徒一笑:“哦?将军这是在打听我家主人来历,不妨,先进些酒食,我家主人稍后就到。”
  老头轻拍两掌,跑堂急忙赶到。老头吩咐道:“速摆桌上等酒宴,款待贵客,先取二十年陈酿的竹叶青来。”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嵇喜本来如此料到。
  而此酒却是好酒,坛泥拍碎,嵇喜就闻到股浓浓的酒香。
  淮左酒徒更是尽显酒徒之本色,贪婪的道:“嘿!果然好酒,一滴水也未掺,小二,赏你十两。”
  跑堂的小二急忙接过,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激动道:“谢老爷赏!”
  嵇喜端过酒碗,悠然道:“我看你像是丐帮里的人物,如此豪爽,真不愧酒徒二字。”
  老头潇洒的啜了一口酒,眉飞色舞道:“老朽知道将军现在最想问的就是我们的来历,请将军到逍遥谷为了何事,对也不对?”
  嵇喜点头,因为他最头疼的事就是自己不明不白。
  老头笑道:“将军请问!”
  嵇喜愣住,老头又补充道:“将军可以像盘查士兵一样,盘问我,但究竟请你来所为何事,须等我家主人来,因为我也一概不知,只知道主人让我务必于子时请你来逍遥谷,不论用任何手段,任何办法,我们要好好款待,除此之外,可以告诉将军任何事情,我现在就准备回答将军的提问。”
  嵇喜心下明白,这正是一个好仆从应尽到的职责,请人来不能问主人为什么请,因为多话的仆从绝不是最可靠的仆从。
  “贵庚?”
  这次轮到老头怔住,想了想才道:“六十有三。”
  “尊姓?家有几口?住在哪里?”
  “老汉姓徐,家有老小二十余人,住在淮左,江都城外。”
  嵇喜点头,再不问了。
  酒徒徐老汉等了半晌,不见有嵇喜问的意思,反而憋不住了,趁着酒兴道来:“老夫并非丐帮中人,之所以穿的这么破烂,是要对得住自己的名号,酒徒就要有酒徒的样子。”忽转脸冲张武道:“你说是不?”
  张武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我就看你出手如此大方,绝对不是落魄之人,敢情是喜欢乔装打扮。”
  嵇喜摆了摆手,徐老头反而问道:“将军因何不问?我主人可吩咐过可以回答将军任何疑惑。”
  嵇喜笑道:“我全知晓了,不必再问,我们就在此处等你家公子吧。”
  徐老汉道:“咦?我并未告诉你,你怎知道我家主人是公子?”
  嵇喜缓缓道:“广陵长孙公子的盛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淮左酒徒道:“将军原来也听说过我家公子。”
  嵇喜微微冷笑,“我还是江夏太守时候,就常听说东吴广陵郡有个长孙氏,祖上历任广陵太守,若非如此,也没有我主文帝隔江而望广陵之叹:‘天所以限南北也。’不止说大江天险,也道是你们主上之功也。”
  酒徒也道:“原来将军早就知道我们是从东吴来的,既然如此,将军如何还在坦然喝敌国公子的酒?”
  
第六十八章 菊捻黄金嫩,杯倾琥珀浓
 嵇喜哈哈大笑,反问:“且与我说,你们千里迢迢从广陵来我洛阳,还能在逍遥谷坦然喝酒,究竟有几个胆子?”
  淮左酒徒也大笑,未及回答,只听楼梯口有脚步响动,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徐胜!我是叫你来款待贵客,如何倒斗起嘴来?”
  酒徒徐胜闻言,急忙起身深深一揖,道:“公子恕罪!”
  嵇喜这才站起,缓目观瞧这位年轻公子,身着月白缎的镶边长衫,手挥画着扬州瘦西湖的折扇,再往上看,同样是面如满月,目似朗星,正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
  嵇喜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广陵长孙公子,幸会幸会。”
  那公子急忙还礼,也道:“久仰魏国嵇将军英武非凡,今日一见,相识恨晚。”
  淮左酒徒道:“楼上雅室酒宴已经备齐,请将军和公子移驾前往。”
  嵇喜转头吩咐仆从张武道:“你在下面做耍子,我回头喊你。”
  张武应了,长孙公子为显亲热之意,和嵇喜携手揽腕,一起上楼,嵇喜兀自猜疑这伙人虽来自敌国,倒不似有何恶意,还在惊疑不定。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堂堂大将军,又有何惧,倘若稍有疑虑,岂不是被东吴人小看了,遂一往如常,迈步上楼。
  楼上比之楼下,果然清净无比,想是赌客酒保都被差走了,仅留下几名端茶送水的小厮,见公子和客人前来,急忙上前躬身相迎。
  长孙公子道:“将军,请!”
  “请!”
  楼上雅室布置果然气派了许多,酒菜也是上等,三人分宾主落座。
  本来有丫鬟在一旁服侍,而今落座后,长孙公子反而屏退了她们,良久方叹道:“我看嵇将军也是爽快之人,我就开门见山的说我的来意。”
  说话间顿了顿,嵇喜道:“且慢说你的来意,先告诉我你叫什么,闻听江左长孙家有三个公子,你是第几公子?”
  长孙公子笑道:“在下长孙仲夏,排行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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