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克街13号

    “站起来吧，我不喜欢跪着。”
    乌孔迦像是完全没听到，依旧跪在那里，嘴唇发白，冷汗渗出。
    能让一位神殿长老表现出这么“拟人化”的神态，足可见他内心的巨大惊骇。
    其实，乌孔迦同迪卡洛斯特、布达拉斯他们是不同的。
    迪卡洛斯特曾历经千难万苦，终于在死前看见了天堂，他难道不知道通往天堂的道路是被自家主神打断的么？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伴随着调查的深入肯定也是明白了的。但作为一名探险家，他依旧要执着于自己的冒险；
    布达拉斯曾带领秩序神教赢得与光明的对抗，彻底将本纪元定性为秩序纪元，更是在苏醒后即刻对卡伦出手，企图将神送回天上；
    说到底，他们骨子里，是带着坚定的信仰与自我坚持。
    反观乌孔迦，看似一辈子“叛逆”，实则像是学校里自认为很有派头的痞子、混子，散发着一种幼稚味道。
    他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这条巷子，一直在里面来回打转。
    所以，他对神的感觉是很质朴纯粹的，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没办法，卡伦只能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乌孔迦见状，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卡伦无语道：“喂，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乌孔迦摇了摇头：“主，这太难了。”
    他忽然明白了尼奥几次三番的暗示，尤其是在自己肆无忌惮地对卡伦使用亲密的伦理称呼时，尼奥那总是浮现出的意味深长笑容。
    原来，那家伙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看着自己在那里表演。
    卡伦伸手拍了拍乌孔迦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是同学，是室友，也是朋友，坐吧。”
    乌孔迦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改跪为坐。
    “我接下来要去一趟轮回谷，可以申请一位神殿长老随行保护，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的，主……”
    “还和以前一样，就叫我卡伦吧，我们都尽可能地自然点。”
    乌孔迦马上挤出一个极为“自然”的微笑：“好的，卡……卡伦。”
    卡伦身子后仰，干脆躺在了草地上，双手交叉抵在后脑勺下面，闭上眼。
    乌孔迦一直保持着坐姿，此时的他，内心思绪肯定十分复杂。
    眯了大概一个小时，休息好的卡伦睁开眼，站起身。
    乌孔迦马上跟着站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主……卡伦，我有很多疑问。”
    “现在就别问了，以后会有人专门来对你解答。”
    “是，卡伦。”乌孔迦马上点头。
    “伱现在只需要记住一点，我的身份，必须严格保密。”
    “是，我明白，我一定会誓死守护主的秘密。”
    “不是嘲讽，说句真心话，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的随便模样。”
    “啊，哦，那个，这……”
    卡伦伸手拍了拍乌孔迦的肩膀，叹息道：
    “你抓紧时间适应吧，就算内心适应不了，至少把戏演好。”
    卡伦转身面向山坡下方，穆里马上驾车靠了过来。
    “部长，您已经告诉他了？”
    “嗯，不管怎样，他在信仰方面，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迪卡洛斯特和布达拉斯的事，也不可能瞒得住他。
    哦，对了，穆里，通知莫莉女士了么？”
    “部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莫莉女士去告知拉斯玛可以离开明克街了，但莫莉女士给的反馈是，拉斯玛并不想离开。”
    “嗯？”
    “属下觉得，在大祭祀是提拉努斯的身份坐实，且三位骑士大人对部长您进行了加持后，拉斯玛应该已经解开了对您的所有误会。”
    如果连提拉努斯和三位骑士大人都没能察觉出卡伦的特殊身份，那么只剩下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自己眼瞎”了。
    “那拉斯玛在明克街做什么？”
    “据说是每天下午都准时去找狄斯老爷与霍芬先生喝茶。”
    卡伦点了点头：“那就先随他吧，估计这也是他喜欢的生活。”
    以前的拉斯玛是放不下责任，现在，他没责任了，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拉斯玛其实和霍芬先生很像，也是爷爷的仰慕者。
    这时，乌孔迦上了马车。
    他在山坡上花费了一点点时间一个人呆立，梳理了一下情绪，然后走到了这里，他没忘记自己会飞或者能挪移距离，可就是故意想多耽搁一会儿让自己多静静。
    穆里看了一眼乌孔迦后问道：“部长，直接去轮回谷么？”
    “嗯。”
    小康娜从书包里取出一个苹果，递给乌孔迦。
    乌孔迦接了过来，小康娜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乖，没事，过阵子就习惯了，他们都这样，我都见多了。”
    “谢谢。”
    正当乌孔迦准备咬一口苹果以缓解现在的局促和不安时，却看见小康娜将一把小水果刀递了过来：
    “唔，帮我削一下皮。”
    ……
    相较于第一次去轮回谷时的换乘与折腾，这次去明显方便多了。
    轮回神教在外岛上专门布置了一座临时传送阵法，专给卡伦一行使用。
    马车驶出传送光圈时，直接就出现在了轮回教廷内部。
    台阶上，守门人罗米尔站在那里，亲自迎接。
    卡伦走下马车，与守门人进行礼节性的问候。
    “路上辛苦了，卡伦秘书长，欢迎你再次来到轮回谷做客，也终于全了我当年的邀请。”
    当然，当初提出邀请时肯定没料到自己会亲自门外迎接。
    “感谢您的迎接。”
    “卡伦秘书长，这边请。”
    “好的。”
    卡伦的这次出使是私密性质的，所以没有带仪仗队甚至连秩序驻轮回神教的外交所都没通知。
    罗米尔将卡伦领进了一间议事厅，小康娜和乌孔迦以及穆里等人都留在了外面，卡伦一个人坐在里面，对面，则是罗米尔以及三位神殿长老。
    其它神教不似秩序神教，它们的神殿长老拥有更高的地位掌握着更多的实际权力，所以乌孔迦留在外面，进不了。
    “卡伦秘书长，听说前不久贵教神殿曾爆发过一场暴乱，我很好奇，贵教神殿的损失大不大？”
    开口发问的是一位银发中年女人。
    罗米尔闻言，当即皱眉，她实在不理解，在这个节点再去拿这种事去刺激对方能有什么好处？
    秩序神教近期的一系列动作，已经直接和诸神归来的事件对应上了，自家这边的这位长老，眼光却还只盯着神殿的这点事。
    卡伦倒是没生气，毕竟，谁家神殿里不出几个西蒂？
    “这次陪我来的乌孔迦长老就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他伤势很重，但现在已完全恢复，那起事件中，我教没有一位长老陨落，甚至，没有一位长老境界滑落。
    就是不知道，贵教神殿有没有从那次瑞丽尔萨事件中恢复元气？”
    银发轮回长老被这反呛给噎住了。
    罗米尔趁机拿回了己方这边的会议主动权，询问道：“我们很期待，由卡伦秘书长亲自带来的盟约。”
    “能与轮回结盟，也是我秩序神教一直渴望的事。”
    卡伦拿出一份卷轴，手掌轻抬，让它飘了过去。
    罗米尔看完后，又将卷轴传阅给自己身后的三位长老。
    盟约的条款和简单清晰，可以说，十分正常。
    可轮回神教毕竟是曾被秩序教训过的，所以此时就算手里拿着如此正常的一份盟约，心里依旧感到十分不踏实。
    接下来，就有些例行公事了，双方就盟约的一些细则问题进行了没有丝毫实际意义的交流，然后这场碰头会先就此结束。
    三位轮回长老离开了会议厅，罗米尔则陪卡伦共进晚餐。
    晚餐的环境稍显私密一些，一些先前不方便说的话此时也能说出。
    罗米尔问道：“卡伦秘书长，是轮回之门近期可能会出问题么？”
    卡伦喝了一口冰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微笑道：“是否会出问题，我想守门人您比我要清楚得多。”
    有两个缺口位置，分别在轮回之门所在地和月轮所在地，这两个位置，是脱离于秩序的传统势力范围的。
    而且，自从有了征兆后，轮回神教一直都在致力于加速隔膜的消磨以期待自家主神能更快速地回归。
    “卡伦秘书长，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我相信月轮那边，必然也是在做着一样的事。”
    卡伦耸了耸肩，给自己杯子里加了两个冰块。
    罗米尔继续道：“我想知道秩序的态度，我想，您这次来这里秘密访问，除了盟约之外，肯定也带来了你们提拉努斯大人的意志。”
    卡伦回答道：“守门人，您应该能看出来，我们秩序的态度是和善的，否则就不是我来，而是由秩序骑士团过来了。”
    “呵呵，这是当然。”
    面对面坐着的二人，都笑了。
    但卡伦知道，近期，轮回神教已经大面积地收缩了势力范围，将外围圣地的神官力量大规模地调防核心区域。
    要知道，当年为了外围圣地，轮回可是和月神打了一场大战的。
    不过，这次的收缩目前为止也没造成太多实质性的损失，因为传教区相邻的邻居月神教，最近也在做着一样的事。
    大家都在收缩力量，加强防备，果断吸收和借鉴了生命神教的教训，生怕秩序骑士团上门打招呼。
    都在等，都在赌，都在尽可能地增加概率，确保自家主神能成功降临，神，不仅是信徒们的信仰，更是信徒们在下一个纪元的希望。
    罗米尔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说道：“卡伦秘书长你可能不信，站在我个人角度，其实我对我主的归来，并没有太大的渴望。”
    “哦？”
    “因为我和我妹妹融合了，我必然受到了她的影响，她是门内的守门人，而一旦我主降临，轮回之门内本纪元所储存繁衍下来的所有灵魂，都将是我主从饥饿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晚餐。”
    卡伦笑了。
    罗米尔：“你不信么？”
    “我是信的，我甚至可以告诉您一件事，生命神教中枢被围攻时，为什么外围圣地选择不动，因为生命教内的不少人，其实也不愿意看见他们的生命主神归来，所以战前联络战时倒戈的生命圣地，有很多。”
    “卡伦秘书长，你是在提醒我么？我想，我轮回神教内部，应该也有不少人和秩序联络了吧？”
    “你觉得呢？”
    “和月神教的战争最艰难时，我打开了轮回之门，引得众多门内灵魂生物信徒降临和现实里的神官相融合。
    既然我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么中下层的那帮人里，有相似想法的，肯定不在少数。
    但我不是诺顿，守门人也不是大祭祀，我的权力在这种事情上，没办法起到决定作用，另外，我也不打算在此时做些什么。
    所以，如果卡伦秘书你这次还有什么特殊任务的话，很抱歉，至少在我这里，得让你失望了。”
    “真没什么特殊任务。”
    现在秩序神教的权力中枢运转模式十分诡异，明面上的克雷德阴影下的布达拉斯负责教廷对内对外的各项运转；
    大祭祀自从将自己冰封起来后就没再动过，只是偶尔会有只言片语流传出来，通过陪同在他身边的阿尔弗雷德给卡伦进行传讯；
    卡伦呢，就靠着这只言片语……不，几乎就是靠着这几个关键词，去完成任务，一边做还得一边思考我到底在做什么？
    罗米尔举起酒杯：“可能，我们都看不透吧，只有在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时，才会恍然大悟。”
    卡伦举起水杯，和罗米尔虚敬了一下：
    “深有同感。”
    ……
    晚宴之后，卡伦被安排进了教廷内的招待处休息，这是一栋很高的建筑，站在落地窗前，可以清晰地看见轮回之门的巨大身影。
    穆里打开门：“部长，有人求见，是兰戈。”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兰戈就走了进来。
    “嘿嘿，那个，好久不见，卡伦大人。”
    “坐吧，有什么事么？”
    “神殿长老们知道我和您有一些交情，所以想让我来您这里套点话。”
    卡伦摇了摇头：“要让你失望了。”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打算完成这个任务。”
    “嗯。”
    两个人都沉默了，没人说话。
    少顷，兰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轮回之门身影，说道：
    “其实，在门外有一圈很厚重的遮蔽大阵。”
    “猜到了，我想，你们轮回的军团，应该已经对着轮回之门外部的隔膜，不惜战争资源地轰击消磨很久了吧？”
    “谷内洞穴里的亡灵生物都被强行驱使出来不少，逼着它们用命去啃食那些隔膜，我信仰的神，虽然还没归来，可专供祂的献祭盛典，却已经开始了。”
    “不好么？”
    “您忘了么，卡伦大人，我可是从门里出来的，你能想象出那种感觉么，我主归来的日子，就是我的过去被彻底抹去的时刻。
    我诞生、存在、生活成长的家乡，只是一口锅，一个碗，一块……早就被熏制好的肉。”
    就在这时，忽然一缕剧烈的光芒照射过来，不是袭击和刺杀，而是轮回之门那里发出了剧烈的动静，整个轮回谷在此刻都开始了大幅度震荡。
    卡伦：“看来，是成功了。”
    兰戈：“因为您的到来，他们怕了，强行提速了，不过，你们的秩序骑士团呢？”
    “怎么了？”
    “你们秩序神教，就真打算坐看我主自轮回之门内归来么？”
    “怎么感觉，你有点期待我秩序现在就对轮回宣战？”
    “如果宣战的话，我这次，不会选择抵抗。”
    卡伦叹了口气，说道：
    “谢谢。”
    ……
    秩序神教办公神殿，茶座。
    阿尔弗雷德正在给大祭祀念着书，这时，大祭祀发出了声音：
    “卡伦去轮回了么？”
    阿尔弗雷德马上起身恭敬回禀道：“少爷现在在轮回谷了。”
    “嗯。”
    短暂的沉默之后，大祭祀脸上的冰霜开始消融，不过，也只是面部融化了一点，让他得以真的开口说话：
    “轮回之神，月之女神，提拉努斯欢迎你们的回归。”
    ……
    轮回谷。
    轮回之门，已经开启了三分之一，上面的那一层隔膜，已经被消磨得几乎无法感知。
    伴随着刚刚发生的剧烈震动，门内，当即传来强悍的神威。
    “赞美我主，赞美伟大的轮回！”
    “赞美我主，赞美伟大的轮回！”
    下方，军团成员们开始膜拜。
    罗米尔看见神殿长老所在的那片区域，更是人人神情激动可能，在他们看来，只要主回归那他们，也就有了成神的可能。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秩序神教像是完全忘记了这里一样，同样的，秩序神教也没有对月神教展开任何行动。
    如果秩序神教已经元气大伤那倒还好理解，可问题是，秩序的12骑士团，保存度十分完好，在前几次的事件中，不仅是没什么损失甚至都没出动。
    当老虎开始吃素时，你不会觉得可爱，只会感到……深深的恐怖。
    终于，
    一道和轮回之门同等高度的伟岸神躯出现在了门内，即将从里面走出。
    门外原本炽烈的膜拜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大家都睁大了眼，表情惊愕，因为门内出现的那尊神祇，不是轮回之神，而是一尊女神。
    罗米尔不敢置信地发出惊呼：
    “月之女神！”
    ———
    面瘫还没恢复，昨晚开始发烧，早上一测，阳了。
    因为以前一直不爱出门，死宅一个深居简出，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阳。
    总之，最近身体问题上的buff叠得有点多……感觉自己被神性污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