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Ⅱ

第18章


  我们不仅是自身,更是彼此。
  双倍“自我”产生的能量增幅令我的本体在兴奋中战栗,完全不需要外来传授,本能指引着我的全部……
  分子、原子、离子……构成物质的基本粒子在稳定而有规律地运作,在微观世界中,我成为调配每样乐器、每个音符的指挥家,控制着它们的结构与运行轨道——
  当这种美妙的感觉消失后,我发觉自己已站在标本舱外。
  宿主的身体穿过了合金舱门。
  准确地说,它们经历了一个从粒子融合到分离的过程,之后各自保留了原来的形态和本质。
  [感觉如何?]我的同类语含期待地问道。
  [非常……奇妙。]我还在回味那种双倍自我的感觉,[那个时刻,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低低地笑起来,[以第一次的评价来说,你做得堪称完美。要知道,不是所有同类对‘同调’的接受程度都这么高,因为从某种含义上这意味着要敞开自己的一部分思维,双方都一样。这对于一些比较重视个人隐私的同类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会发生意识排斥。]
  [我没有那样的感觉,被侵犯隐私,或者意识排斥。]我说。
  [所以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儿。]他愉快地下了结论,[我们在一起,能激发出双倍正常量的能力增幅。现在,轮到你帮我了,试试看,像我刚才那样“同调”,让我从这里面出来。]
  [我有更简单的方法。]
  黑暗中丝毫不受阻碍地走出几十米,我停在一面合金舱门前,在泛着荧绿微光的液晶面板上输入一串密码。
  密码通过,面板下方凹陷出一个圆坑。我把左手拇指放上去,一根极细的探针轻刺进真皮层,抽走了半滴血液——当然不是宿主的血,在拇指的表皮之外,我用指纹薄膜伪造了中空的一层,填充进一点点加了抗凝剂的血液。
  那是卡维尔的血液。
  “DNA验证通过,”液晶面板上显示出一行提示语,“开启标本舱。”
  银灰色的合金门在黑暗中缓缓开启,一股湿冷的白色寒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我的同类。
  那一瞬间我有点好奇,他的宿主会是什么?
  人类吗?
特工与野兽
  银灰色的合金门在黑暗中缓缓开启,湿冷的白色寒气中隐约浮现出某种生物的轮廓,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它的身形忽然一矮,我只觉冷风扑面,瞬间已被一股迅猛的力道向后压倒。
  非常惊人的速度,以宿主的运动神经毫无闪避的可能性。
  我没有对抗或回击,因为对方并无恶意,只是一种类似生理上的反应——我的同类的宿主应该是一只大型犬科动物。
  我说“应该”,是因为近三米的身长与一米五的肩高让它看上去更像某种史前猛兽,恐狼或者剑齿虎之类。
  它将锋锐的前爪搭在我的胸口,长而阔的吻部獠牙森然地悬在我的咽喉上方,一双暗金色的兽瞳像发现目标的捕食者一样盯着我。
  我该庆幸它没把整个身体压上来——它看起来至少有三、四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准会把我的宿主踩出几个对穿的窟窿。
  [抱歉,宿主的生理反应。]猛兽用与危险性十足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柔和语调道歉,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钩状利爪从我胸膛的皮肤上挪开。
  我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坐起身,顺便把他下垂的尾巴从我腿间拨开,那些蓬松的白毛令人发痒。
  [……纽芬兰白狼?我记得它们的体型没这么大,而且一个世纪前因为人类的屠杀已经在这个星球上灭绝了。]
  [差不多吧,原来只是一头普通的灰色狼犬,被我寄生后激发了返祖和异化现象。]他举起一条浅象牙色的前肢,示意我看关节处突出来的骨刺似的丛生物,那些东西就像利刃一样锋利,这令他的形态看上去越发接近传说中的恐怖巨兽。
  [这样我根本无法隐藏在人群中,在那个预兆降临前,我本打算换掉。]他有些无奈地说,[你也知道,我们种族很难长时间使用同一个宿主身体,因为用不了多久,总会发生异化——也许该叫进化——不论哪种生物做宿主都一样。]
  我低头检查自己的宿主,似乎并没发生什么异常,依旧是那个修补多次的单薄的人类身体。
  如果这也是我尚未领悟的本能之一,或许我能像刚才那样,在“同调”的帮助下领悟它,但不是现在。
  [你先离开这里。]我对他说。
  [为什么不一起?]
  [我还有事要办。约个地点,完事后我会去找你。]
  救出裴越的克隆体后,照计划我会进行一次分裂繁殖,而后更换宿主——当然绝对不会再找人类。
  新的“我”应该会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伙伴,至少在学会所有的技能之前,“我”需要他的指导。
  而且到那时,“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一段乱七八糟的人类寄生史,以及一种更加乱七八糟的感情病毒连同对何远飞的所有感觉彻底埋葬。
  “我”会在记忆信息库中留存那段寄生生涯,包括何远飞这个名字,但不是以当事人的角度,而是旁观者。
  类似一次数据备份后的硬盘格式化。
  然后所有的麻烦、所有曾经困扰我的东西——全部迎刃而解。
  好极了!
  [在想什么?]巨型白狼形态的同类打断了我的思路,[你看起来有点……忧郁。]
  忧郁?他居然用这种软弱的词汇来形容我,在我终于可以摆脱该死的人类感情、重新规划自由未来的时候!犬科动物的视力都这么差吗?
  大概感应到我的恼火,他有些不自在地解释:[也许是我用词不当,我已经很久没跟同类交流过了……其实我是想说,你看起来有点难过,像要扔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
  我现在最想扔掉的是这匹没眼神的狼!
  [这里关不住我们,但待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动身。]我面无表情地下驱逐令。
  他像积雪荒原上的野狼一样抖了抖身上松软的白毛,[当然,在我确定一件事之后。]
  [什么事?]我不太有耐心地问。
  从湿漉漉的黑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他伸出前爪把准备起身的我又按回地板上去,[告诉我,你是雌性还是雄性?]
  ——什么?
  面前的这个寄生者,我的同类,居然询问我的……性别?!
  接收到的神经脉冲信息非常清晰,绝无出错的可能,我在震惊中瞪大了双眼,思维出现瞬间空白。
  “……你说什么?!”我失声道,完全没意识到此刻抛弃了精神交流,而改用不可靠的声波传递——就像我所寄生的种族那样。
  [性别。]他对我的过激反应虽然不解,但仍沉静解释,[你知道我们一族的现状,已经濒临灭绝边缘。我希望你是雌性,这样我们可以马上交/配,延续后代。如果你也是雄性……]他对这个假设表现出了极大的遗憾,[没办法,只能结伴而行,继续寻找其他同类。]
  我想我已经弄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繁殖方式。
  他是像人类那样雌雄交/配的双性繁殖,而我则是无性别的分裂繁殖——我和他,并不是同类。
  尽管神经脉冲惊人的酷似,但我们不是同族。
  我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是否发源于同一颗星球、同一个物种,也不清楚我和他的族群谁才是谁的亚种,或者相似只是个巧合,但毫无疑问,他关于交/配延续后代的愿望在我身上注定破灭。
  我的种族同样日趋衰微,但只要还有一个个体生存,就不会灭绝。
  而他……我真心希望他能找到同族的异性完成交/配。
  [给我你的回答,现在,拜托!]他用毛茸茸的前额拱了拱我的脖颈,似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急切,[告诉我我们将成为情侣还是兄弟?]
  很遗憾,恐怕两样都不会。
  我敢肯定要是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一定会失望到情绪失控——顶着这么个野性十足的宿主身体失控可不是件好事,虽然我并不担心自身安全,但要是破坏力太强而引起51区总部的全面戒严,势必会给我的行动计划增添不少麻烦。
  我既不愿意伤害他,也不屑于欺骗他,只能尽量委婉一些。至于利用“同调”对我进行能量增幅,也许正是他那个种族的专长,而非我的本能。如果他知道真相后不肯再涉及这个令我着迷的领域,尽管觉得惋惜,我也不会强求。
  就在我斟酌用词的当口,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拉门开启的微响,像是一部电梯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一束灿白光线刺破黑暗直射过来,定在我们身上,极短暂的停顿后,奔跑的脚步声与枪身保险被拉开的声音同时响起。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一连串子弹脱膛而出,我可以听见它们镝割过空气的尖锐声响。
  子弹并没有射向我,而是在我身旁巨兽的雪白皮毛上绽开了几团血花。
  白狼发出一声凌厉凶狠的嗥叫,我知道他并非心疼宿主受损,而是因为期待中的回答被迫中断恼怒不已。
  他打算以一种最血腥痛苦的方式收拾开枪的不速之客——用野兽的爪牙撕碎那个人类的身体。
  他绷紧四肢强健的肌肉,咆哮着从我身边一跃而起,仿佛一道雪白闪电掠过夜空,我知道那个人类就算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都填进他的身体,也逃脱不了被四分五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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