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红颜

一生痛


    端木浅撑起身,挣扎地搂紧他,眼泪不断地流下来,划过脸颊,嘴唇,灼烧在她的手背,她原本以为经历万千蹉跎的自己足够的坚强,不会轻易地哭,只是,容许她最后的放纵吧。
    宫离绽的身体一僵,无言地抚上她颤抖的双肩。静默在耳边,端木浅的心空空荡荡就像随风飘荡的枯叶,而后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宛若来自深渊,“其实我知道。知道非寂在他手中,知道你此刻的出现不是因为绿藤的相救,知道他定是以非寂为筹码。”
    一字一字落入端木浅耳中,她的泪猛然止住,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自嘲一笑,其实她之前根本不用去演戏吧,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透这其中牵扯的丝丝缕缕。
    “浅儿,你要的,我都给。”宫离绽豁然一笑,唇角飞扬,浅浅淡淡,“包括我的命。”
    端木浅定定地看着他澄清的眸子,心中闪过一丝大彻,她兀自沉浸在无望的悲哀中无法自拔,兀自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如今他以这般平静的方式来告诉她接受命途,是啊,他们一路而来,都是默默接受,挣扎是空,辗转是空,挽留是空,而他看透了接受了,并且静静地等着她也不再纠结。
    端木浅的笑惨淡在嘴边,他们都不是孩子了,轰轰烈烈的痛楚亦或是轰轰烈烈的爱都从他们生命中慢慢沉寂褪去。一路的痛楚,她做过很多抉择,跳崖也好取蛊也好,这一次不过又是一个抉择。
    她缓缓退出宫离绽的怀抱,用力擦干眼角的泪水。取出瓷瓶,鲜艳一颗落入掌心,端木浅轻声一笑,把鲜红放在桌上,丝丝芬芳,药丸打了个圈,最终静默在烛台边。
    宫离绽微微蹙起眉,烛光包裹住他的手腕,包裹不住他眸中的清冷。心绪渐渐被打乱,扬起一抹嘲讽地笑,南宫渊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的记忆。
    端木浅缓缓闭上眼,指尖轻捏着一枚温热的铜钱,“救非寂,是我之前的选择。”她顿了顿声,强烈克制住了语气中的颤抖,“这一次,我们让天来选。这个铜钱,若通宝朝上,我跟你走,不再管非寂。若通宝朝下,你我从此陌路,纵使对面——不相识。”
    宫离绽的眸子幽深,映不出烛光,单单映出了那枚铜钱。端木浅轻轻一抛,铜钱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清脆一声,落在桌面,染着橙红的光旋转起来,这一转宛若千年长,那么久,久到他们定格的视线穿越过世世轮回。
    铜钱越转越慢,最后沉重地停止。
    通宝朝下。
    端木浅微微垂眸,指尖触上铜钱,冰凉一片,抬眸间笑若夏花。他和她缄默相视,他笑她亦笑,这一笑望穿一千年。她和他目光久久不曾分开,仿佛深深黏在了一起。
    晚风静了,满心的波澜静了,宫离绽拿起那颗鲜红,吞咽下去,没有苦涩只有幽香,“如若我今生记不得,那么下辈子,我们便不分开。”
    “好。”
    “再遇见我之时,告诉我,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她叫端木浅。”他的眼前渐渐迷离开来,一点点抽空的不是记忆,是他的灵魂。
    “嗯。”
    “浅儿——”霜白的衣衫,淡笑如云,仿佛不沾染尘世硝烟的清孤,他若仙醉人。他默默地念着,一遍又一遍,宛若无助孤寂孩子,如若蚀骨了就不会毁灭了吧。
    这一条路,归结的如此简单,端木浅心中平静如水,烛泪“啪”一声响。她缓缓举步走出去,回眸看着他的身影融于昏黑,发现她终于没有再流泪。
    他说过,记忆相对于灵魂宛若尘埃,微不足道。一个深深牵扯着红尘的灵魂足以唤醒沉睡记忆深处的痛。
    他不记得了,她便替他记着。她一向信他,所以,就算反反复复,她会等,等他记起她的那一天。
    天色由黑即灰,寒蝉惊惧,破碎了谁的梦。
    恢弘大殿投下的巨大阴影,压抑地端木浅无法呼吸。她缓缓收紧指尖,却在举步之时看见了安归昱秋,她默默地站在殿柱旁,端详着她,半分怜悯半分惊愕。端木浅轻踱到她身边,微抿唇,恳求道:“若我能救出我的儿子,拜托你把他带到寂影身边。”
    安归昱秋的眸孔渐渐收紧,她一声不吭地对上她寂灭到虚无的目光,别扭地转过脸不再看她,佯作冷言道:“皇上等候你多时了。”
    端木浅朝她浅浅一笑,声音有些嘶哑:“谢谢。”为保宫非寂,她和他以一生痛楚来换,在此之下,她能不能脱身便没有那般重要了。转身苍白,端木浅深吸一口气,微垂眸,跨过了门槛。丫鬟沉重的阖门声在耳畔响起,端木浅止住了脚步,定在昏暗之间。
    一点明黄,是这昏黑间唯一的指引。南宫渊端立在窗下,龙袍被撩动,他的发丝飘忽飞舞,沉默着似乎在等待她的开口。端木浅苦笑一声,慢慢从角落中现出身形。当年她无可奈何骗他喝下莲泣,如今他以莲泣逼她让宫离绽忘怀,细细想来,这一切恍然如梦。
    不知何时,南宫渊立步在她面前,满目的幽深化为邪肆,“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
    “请皇上放了我的孩子。”端木浅淡淡地说着,背脊处完全润湿,衣衫沾着伤口,牵扯出刺骨的疼痛。
    “莲泣,饮过一次今生都不会忘了它的味道。”南宫渊似是在喃喃自语,声音中埋葬着几分悲伤哀愁。
    端木浅背脊一僵,不能忘的不是它的味道而是它带来的伤,他便是这般才能兀自酿出莲泣。南宫渊蓦地伸手替她拢平凌乱的发丝,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让端木浅微微一愣,随即将身子往一旁稍稍倾斜,躲开他的触碰,硬是退后了一步,一字一顿道:“请皇上放了我的孩子。”
    南宫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凝望着她的双眸,面色微沉,“朕答应过的事决不会反悔。”
    “谢皇上——恩典。”端木浅嘲讽一笑,恩典,当真是恩典。
    “你的孩子朕不留,至于你——”南宫渊的眸光渐渐幽深下来,不等端木浅反应,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向明黄的床榻,迅疾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万分。
    端木浅心中一惊,身下虽是柔软如云,但是她的背却是火灼般的痛。连忙推开他想要起身,却被他稳稳圈住,他的神情间写满了特殊于帝王的征服,缓缓吐出两个字:“侍寝——”
    端木浅心猛地一沉,下一刻南宫渊低头覆上她的唇瓣,带着急切的索取。端木浅脑中“轰”的一下,奈何脑中全是宫离绽的身影,曾经他这般吻过她,曾经他紧紧着抱她,曾经他说他爱她。
    大概意识到了她的木讷和不专心,南宫渊猝然停下了动作,嘴角泛起冰凉的弧度,“你在想他?”冰凉蔓延成冷笑,“可惜——他无法亲眼见到朕如何拥有你!朕会从他手中夺过一切,让他一无所有!”
    端木浅浑身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悲愤,一点点的蚀骨,一点点的侵没,她无法置信地看着南宫渊,血色从唇边褪去。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报复!理智被渐渐淹没,割据着她的心是浓稠的哀伤,端木浅眸色加深,用力一挥手,狠狠地甩向他俊美的脸旁。
    耳边宛若一阵风,南宫渊紧紧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之大,仿佛要生生捏断一般。眉间纠结成线,“你敢打朕?”
    冰凉到指尖,端木浅不可抑制地冷笑起来,对啊,她打的是“朕”,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被仇恨蒙蔽的皇帝!“南宫渊,你就是一个疯子!你以为这般就是报复?你以为这般他会痛?不!即使他记得他也不会!侍寝是吗?这种事我从前不会在乎,如今也不会!我都不会痛,何况于他!”她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还痴痴地想着他要得只是南雀,还在苦苦在他身上找寻昔日的南宫渊。
    南宫渊脸色一青,眸光带着鹰一般的锐利,带着异常危险逼人的气息。“朕倒想看看,你的不在乎!”
    说罢大手一挥,衣衫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她愈是挣扎他的气息便越是狂乱,眸光宛若要把她撕裂一般/
    怒火中烧缓缓退去,端木浅此时却是冷静下来,心中百味陈杂。她静静地闭上眼睛,长睫微颤,头脑中昏沉沉,四肢便没有一点的力气。杖责的伤痛一波接一波的袭卷全身,吞噬了她涣散的意识。在眼前慢慢昏黑前,她近乎奄奄地吐出两个字,“住手——”
    身下蓦地沉寂一片,南宫渊似是感觉到了灼热温度的流逝,身形一震,喘息倏得平缓下来,莫名颓然地看着她眉间显而易见的倔强,他的心只觉刺痛异常。脑中勾勒出红衣少女绝美的笑颜,话语不自觉脱口而出,“告诉朕,你是谁?究竟是谁?”
    回答他的只有无声和端木浅惨白的脸色。
    “来人,宣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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