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尸盒

第22章


  晓雪的泪水盈满了眼睛,她抬起脚仔细端详着那双美丽的红色高跟鞋,它在她雪白的脚上显得那么鲜艳夺目:
  “可是,我听说过另一个故事:有一个女孩,她天生喜欢跳舞,贪慕虚荣,她的祖母告诫她不要穿上家里珍藏的那双红色的舞鞋。可是在一个舞会之夜,她不听劝告,还是穿上了那双红色的舞鞋,结果,她像疯了一样在舞会中跳舞,当她想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舞鞋被施了魔咒,她只能穿着它,一直不停地跳,直到精疲力竭而死。这是对贪慕虚荣的女孩的惩罚……”
  黎克站起来,疑虑地望着她:“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黎克,”晓雪抬起头望着他,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不配得到你梦想的鞋子,只能默默地接受惩罚。”
  “你在说什么?!”黎克紧皱眉头,他开始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他向后退,手沿着桌面,突然之间把比丘兰的花盆打翻了,易碎的陶质花盆猛然落到地上,一下子摔得七零八落。
  我的身体感到剧烈的痛苦,干枯的根蜷缩在地板上,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我要死了吗?
  黎克和晓雪的目光猛然聚集在摔碎在地上的比丘兰身上,黑色的泥土散开,其中,有两团白色的东西。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那是两块新月形状的肉。
  “这是什么?!”黎克的声音由于惊恐而变得沙哑,他不敢靠近垂死的比丘兰。晓雪慢慢地蹲下,眼中的泪水终于滴落,掉在比丘兰的叶子上。
  得到了眼泪的滋润,我又能睁开眼睛了,晓雪慢慢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晶莹的眼泪不断地落下,掉到我身上。我躺在地上看着她,她的悲伤已经深深地渗透在我的根系,为了她我感到无比的心痛。
  这时,一直在演奏着音乐的机器突然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杂音,接着,唱片最后一支曲子幽幽地响起,那是莫扎特到死也没有完成的作品——《安魂曲》。
  在安魂曲痛苦的呻吟中晓雪捧着比丘兰站起来,走向黎克,黎克向后退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晓雪脚上那双闪着光的红色高跟鞋。因为,那双鞋子中,正慢慢地溢出鲜血,很快,血就充满了那双鞋,溢向外面,黎克愕然地盯着晓雪的双脚,此时,血已经淌出了鞋子,晓雪每走一步,她的脚就在地板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你的脚怎么了?”黎克担忧地问。
  “黎克,你告诉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晓雪。”晓雪凄惨地说。
  黎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
  “你知道她为你付出了什么?” 晓雪低下头,一连串的泪水落在比丘兰身上,“她只是想这样看着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如果你回过头,稍微地眷顾她一下,对于她来说,那就是天堂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黎克心烦意乱地叫到,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话会从我口中说出。
  “可是你从来不回头,从来觉察不到我的存在。为了让你看到……看到我,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晓雪凄惨地凝视着黎克,默默地看着,然后伸出手,把比丘兰递给他:“这才是你要的。”
  黎克接过比丘兰,不解地望着她,她则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黎克的脸颊:“谢谢,尽管这一切不是为了我,但这个幻觉真的让我很开心。”
  她向门口走去,黎克低头呆呆望着手上的比丘兰,突然向门口大叫道:“等一下!”
  他冲出门的时候,雪白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风哭泣般地呼啸而过。远处,传来午夜的钟声,情人节结束了。
  黎克带着比丘兰在大街上狂奔,我看着他气喘吁吁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最终他跑回我家。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灯光,晓雪在不在那里?
  带着疑问,黎克走进房间,墙上那座坏了的挂钟此刻发出有规律的“嘀嗒”声,当他的视力适应了室内幽暗的光线之后,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是我。
  黎克小心翼翼地靠近床上我的躯体,伸出手摸摸我冰凉的额角,可是那个身体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已经消失。他痛苦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而我则随着比丘兰无力地歪倒在一边,我的心痛苦得无法名状。这时,突然感到有人在身后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我又一次睁开眼睛,黎克的脸近在咫尺,他的脸颊上挂着泪水。当我呼出深长的一口气,他被吓了一跳。
  “你哭了?”我有气无力地冲他笑。而他则将我抱得更紧,浑身都在颤抖:“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傻瓜。”我瘫倒在他的臂弯,眼光却落到一边的比丘兰上,晓雪,你还在那儿吗?
  对于晓雪的事,我只字未提,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我想她应该也有所感悟,不会再来骚扰我了吧?
  由于缺乏眼泪的浇灌,尽管我精心侍弄,那盆比丘兰还是在移了盆之后变得萎靡不振,眼看这盆植物就将走向枯败。在阳光充沛的下午,黎克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检查着它的叶子,可笑地企图挽回它的生命。
  “看来送植物给你真是个错误。” 
  “你不了解我,我根本养不好植物的!尤其是这种什么‘囚徒之花’!我可不想当囚犯!”我没好气地说
  “可是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囚徒。”
  “什么?!”我有点生气。
  他突然抱住我,很紧,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或许我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嘴唇被温暖地覆盖了。我闭上眼睛,享受他燥热的体温,我的手顺着他的脊背慢慢下滑……
  我摸到了什么?!我惊异地睁开眼睛,手上黏滑濡湿,当我把手移到视线范围内,满手都是血! 
  “黎克!”我惊惶失措地推开他,颤抖着看着手上的血。
  “你怎么了?让我看看!你受伤了?”我用力抓住他,掀起他的衣服,我看到黎克的后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深得几乎可以把整只手放进去,伤口甚至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黎克平静地让我察看他的伤口,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一直都有的,你没发现吗?”他满不在乎地朝我笑笑。
  “怎么会?这样的伤口——你会死的!”我紧张地大叫。他并没有接我的话,而是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你以为我还活着吗?”
  “什么?”我的脑子“嗡”地炸开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傻瓜。”他笑着慢慢向我走来,而我一步步后退。
  “你以为那个喜欢剪女孩头发的男人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房东是无缘无故地消失的吗?这一切你都不觉得奇怪吗?”他向我伸出手。
  “不!不要过来!”我推开他的手。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难道还不明白?”黎克已经有点不耐烦。
  “明白什么?”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叫。
  “我们,都一样。”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们……?”
  “我们,都是死人。”
  房间里的空气一瞬间凝滞了,我无法呼吸,混乱的思维搅得我的心酸软无力,我慢慢地抬起头,恳求地望着他:“别开玩笑了。”
  黎克走到我身后抱住我:“别紧张,这样不是很好吗?有什么区别?”他的身体渐渐变得沉重,呼吸也微弱起来,我感到他将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我肩上。
  “黎克……”我转过身,“你怎么了?”
  猛然间我看见黎克身后出现了晓雪白色的影子,她站在那里,脸上满是迷离的神情,对着黎克的后背她高高举起手中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我大叫:“小心!”
  可是太晚了,黎克回头的瞬间,女孩将手中的刀刺入了他的后背。他的身体在我面前摇晃了几下,终于倒在地上。
  我扑过去,晓雪却消失了,当我追出门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踏入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天地——
  这是一件粉刷得雪白的房间,很大,只有一面墙上有巨大的落地窗户,墙上挂满了素描、水粉、水彩的习作。很明显,这是一间画室。室内空气闷热,但是,为了保持颜料湿润,窗子都紧闭着,一股淡淡的汗味蒸腾在这间密不透风的画室里。房间角落里摆放着很多积满灰尘的石膏像和静物道具,它们身上的灰尘透过一道道斜射过来的光束缓慢地在空气中运动着,就像一群金色的精灵。
  这时,我看见黎克站在人群中,他的头发不像现在这么长,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们围成半圆面对着中心那个铺着白色麻布台子上的裸体模特儿。
  视线穿过巨大的画板与画板的缝隙,我看见那个表情圣洁的模特儿,她的脸、她娇小圆润的裸体……自然光从窗外柔和地打在她身上,她那晶莹剔透的皮肤就像雪花石膏铸就一般,这场面已经不需要再描绘,本身就已经是一幅画。
  是晓雪!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立刻转身观察着黎克的反应——
  像所有专心致志于某件事的人一样,他的眼睛始终定在自己的画板和面前的模特儿身上,画笔在纹路清晰的纸上舞蹈,嬉戏于调色板、水和画面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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