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尸盒

第33章


“他可能活不久了。”黎克轻轻地在我耳边低语。
原来是这样,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才能看见我们。我伤心地望着那位母亲,她粗糙绯红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是否知道就将和自己的孩子永别了?她的心会毫不在乎吗?
我们继续向前走,街边坐着一个老头,精神抖擞地向我们打招呼。
他也是死人,我们向他走过去,打听疗养院的地址,他沉吟半晌:“那里挺远的,在山那边哪!我不能带你们去,我要留在这里,”他望着躺在一边的烂棉絮里的一个老婆婆,“我得守着她,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于是我们告别了老爷爷,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去。黎明时分,我们终于发现了深陷在山坳中间的那座白色建筑。此时,阳光正慢慢地从深蓝色的天空一点点挣脱出来,远远地,我听见一阵大提琴声,那声音像是一片蔚蓝的海面,又像是最温柔而深情的低语抚慰内心的彷徨和忧伤。它穿透了时空的界限,我知道那是她!
循着琴声,我找到了她,她一个人坐在一间幽暗的房间里,穿着浴衣,背对着门坐着,拉着大提琴。她的长发已经剪短,再也没有黑亮的发髻,她削瘦的肩颈随着演奏而不断颤动。
直到我慢慢走到她身后,把手放在她肩上。
“你的琴盒呢?”我问。
她感觉到了。
惊恐地回过头,那双深陷的眼睛瞪着我,然后她推倒了手中的琴,惊惶失措地跑到房间的角落里。她歇斯底里地发作,狂叫着:“她还是来了!她来找我了!这是我的罪过!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用尽了一生来接受惩罚,难道这还不够吗?!”
她蜷缩在墙角里,样子看起来那么可怜。
她真的一直在折磨自己,为了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过?
我向她走过去,她一直不断地抽搐着,不敢看我的眼睛。我蹲下仰视着她的脸,心痛地问:“妈妈,你曾经后悔过吗?”
她无神的眼睛转向我。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一阵凄婉的昆曲唱段:“月暗星淡,又到黄昏时分,好不凄惨……
魆地间,心耿耿,猛想起我旧丰标,教我一想一泪零……
想想当日那态娉婷,想想当日那妆艳靓,
端得是赛丹青描成画成,哪晓得不留停?
早则肌寒骨冷,苦变作了鬼胡由……
想我在生作为,哪一桩不是罪孽?
如何忏悔得尽?” 
“原谅我,宝贝。”
我用力地闭上眼睛,她叫我“宝贝”,这就够了,用我交换了她的琴,用我交换了她的未来——在她心里,我和她的大提琴有着同样的分量。我从黎克手中拿过那个大提琴盒递给她:“你现在可以把琴放进去了。”
黎克拉住我的手,是时候了,该回去了。
当我走出那间病房,最后一次回过头去看她的时候,一滴清泪正顺着她的眼角慢慢落下……
我和黎克慢慢走上那座石桥,踏过“忘川” ,河对岸,是一个充满阳光的美丽世界,我们掬一捧清甜的河水啜饮。在强烈的幸福感中,我再也无法辨别一切的真伪。
或许,生命本身就是一段无法辨别的幻觉之旅。 
 
  
嗬嗬!谢谢。
尽管我知道自己太心急了,但是还是在为了能出版这本书着急上火。最近心态放得缓和多了,短信小说大赛我有四篇作品入围,今晚就在上海展览中心评选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愿能有好事发生。
 
向威早期小说    
    蜥蜴之死
  嘎亚惊恐地看着那条色彩鲜艳的蛇从不远处滑过。它吓坏了,强烈的渴生欲望告诉它只要动一下就会没命。它懊恼地听见自己的小心脏在薄薄的肚皮里跳动的声音“怦怦、怦怦、怦怦……”。太响了!如果让那家伙听见怎么办?
  嘎亚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到蛇悠然地离开那块岩石。它微微舒了口气,土黄色的眼珠慢慢地转动了几下。命总算保住了。它细长的尾巴在身后划着美丽的曲线,慢慢地爬下那块湿漉漉的岩石。它依稀记得爸把它赶出家门的时候曾经说过,它们这种动物有一项特别重要的求生功能,但那是什么呢?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何况当时老东西骂骂咧咧尽说些气话,嘎亚根本没注意听。它梳理了一下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小爪子,决定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儿了。很快它就饱饱地吃了一只苍蝇,趴在树叶上惬意地打起盹来。
  午后的阳光射在茂密的树叶上投射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微风把树枝轻轻地摇动。嘎亚在树叶上如同躺在浪花的怀抱,它慢慢闭上那层透明的眼皮,浑身放松、放松。它睡着了,作了个梦——
  “嘎亚!”嘎亚好不容易挤出那层硬壳,眼睛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生疼,它抗议地尖叫起来。
  “它在叫‘嘎亚’,这说明它就应该叫这个名字。你觉得呢?孩子它爸?”
  “我可不在乎它叫什么。孩子、孩子、孩子,真烦人!它就不能闭嘴别再这么叫了吗?吵死了。”
  “它多可爱啊?你看看它嘛!它可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嘎亚的妈妈用嘴把它往前推着,企图唤起父亲对孩子的一点温情。嘎亚被推得唧唧叫着,柔嫩的爪子在父亲脸上乱抓起来。
  “滚开!小杂种!”父亲勃然大怒,交配季节之后它对嘎亚的母亲一直很厌烦,现在又加上这样讨厌的小东西。一时之间一股无名怒火攫住了它,它猛地亮出牙齿警告似地咬了嘎亚一下。嘎亚发出痛苦而恐惧的哀鸣迅速地窜回母亲的怀抱。它那长着又粗又长的尾巴的父亲恶狠狠地瞪了嘎亚一眼,转身慢慢走开了。
  妈妈用头慢慢摩擦着嘎亚,眼里噙着泪水。幼小的嘎亚尖声哭泣着,抬起迷蒙泪眼望着强烈的阳光下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好痛啊!它唯一感觉到的就是痛。
  “孩子,以后你该怎么办?”妈妈若有所思的贴着嘎亚的耳朵轻轻地说。嘎亚睁大黄色的眼珠,不解地看着母亲,从嘴里含糊地蹦出一个字:“饿!”妈妈无奈地看着它,催促它躲到洞里去。
  “妈妈很快就回来。”可怜的母亲拖着疲累的身躯去为自己和新生儿觅食,它的尾巴在身后画着无力的曲线。嘎亚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乎忘记了刚刚遭受的苦难。
  在嘎亚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妈妈终于拖着一只飞虫回来了。嘎亚兴高采烈地撕咬起来,根本没注意到妈妈脸上痛苦的表情。妈妈把身躯蜷成一团,默默地舔着身后那个血淋淋的伤口……
  这时候,天气开始变了,风吹得更大,树叶摇晃得厉害起来。熟睡中的嘎亚把身体扭曲成“S”形。但它没有醒,梦还在继续——
  妈妈很久没有出去觅食了,它僵硬地趴在洞里不理会嘎亚好奇的玩耍和饥饿的信号。爸爸几乎隔几天才回来一次,丢下几只昆虫作为母子俩的口粮就走了,它对于自己伴侣的异常表现丝毫不关心。直到有一天它又一次出现,嘎亚的妈妈用微弱的声音叫住了它:
  “孩子它爸。”
  “什么事?”它不耐烦地答道。
  “我——被蛇咬了。”
  “啊!?”嘎亚的爸爸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的,我…怕是活不久了。”
  “你的尾巴呢?”它关心起妻子来了。
  “丢了,我的腿也……”
  “那…小家伙以后怎么办?”
  “我求求你,把它养大。它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啊!”嘎亚的妈妈说这句话似乎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嘎亚的爸爸沉默了很久,它明白自己将会背上一个多么讨厌的包袱。它看看蜷缩在角落里的嘎亚,又看看外面阳光普照的花花世界。突然一个高尚的念头在脑中产生,它几乎要为自己伟大的牺牲感动得落泪。
  “好吧,我养大它。”声音里带着呈一时之快的莽夫特有的语调。但当它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妻子时立刻黯淡下来,妻子已经死了。
  “死了?”它怀着一丝侥幸再用嘴巴推推尸体。在推动下那尸体翻过来瘫软地朝天躺着,苍白的肚皮内心脏已经不再跳动。
  “真死啦!?”嘎亚的爸爸痛苦地吼叫起来,“怎么?就把这小累赘留给了我,你倒轻松了?”它立刻厌恶地不再看那尸体,迅速地爬离洞穴,嘎亚默默地跟在它身后。爬了一段时间,不负责任的父亲发现了这个小累赘。
  “你跟着我干吗?回去!”
  “爸爸,”嘎亚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个陌生人,“我饿。”
  “滚回去!”爸爸吼了一声。嘎亚慢慢地爬回洞穴,它害怕极了,不敢看妈妈已经僵硬的尸体。它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父亲抛弃,是否会被饿死在这里,未来变成了一个问号。
  天黑的时候,嘎亚的父亲带着食物回来了,它阴沉着脸把东西扔给嘎亚。看着嘎亚咀嚼,它觉得这小子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它是多么伟大地承担了一个好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啊!这将是一段艰苦卓绝的旅程。它眼里噙着为自己流的泪水,到一边睡觉去了。
  嘎亚在梦里打了个寒噤。已经开始下雨了,但它头上的大叶子挡住了下落的雨点,嘎亚依然睡得很熟,危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它却无知无觉。
  嘎亚在父亲的谩骂和不负责任中慢慢地长大,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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