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说,你不会知道错过什么

49 扔硬币


看着油箱告竭的警示灯一路闪亮,真是心惊胆寒,生怕今天还没倒霉到家,要夜宿荒郊野外,幸好陆沅对于方向的判断没有失误,顺利地找到加油站,吃足喂饱了的“铁马”绕了几个大圈,终于让我看到了熟悉的高架,闪烁的霓虹。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晚饭时间都过了,不是不饿,而是吃不下,如果陆沅问起,我会以胃炎当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死乞白赖挖出的谜底倒了胃口吧!幸而,陆沅没问,径直送我回了自己的小窝。
    下车道别后,我头也没回,半点不留恋的,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洗澡,上床。今天发生的一切,知道的一切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锲而不舍追寻的真相,却让人开始怀疑周遭的一切;而最最可悲的是,虽然不喜欢,可我完全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
    如果陆沅说得都是真的,那么我是不是该重新审视那个温文尔雅,跟野心家完全不沾边的李博;那个拥有单纯,阳光笑容的小吴,以及形形□□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和事?陆沅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如果陆沅出于某些我无法揣测到的原因,有所保留,我是否还要继续探究下去;我是否还能承受下去?
    比起这些,今天求证到陆沅对我是喜欢的,在乎的,让我没有想象中兴奋;同样,他还不能对我做出什么承诺和保证,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让人沮丧了。这也算因祸得福中的一种吧。又或者,陆沅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我……
    身体诚实的对我的疲惫做出反应,没多会儿我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猜测陆沅有没有好好休息,回想倒霉的昨天,得失各半。手机短信连续响了三次,我不得不钻出被窝,满世界找它,然后再拖着冰凉的身体钻回去。
    情敌之间也会有心灵感应,清空的收件箱里,三条消息赫然在目,前一条来自吴;后两条来自陆:
    前者是问我昨天吃了东西,下午胃有没有难受,晚上睡得好不好,今天有没有空;后者是告诉我,他有事要离开,中午会有人给我送饭,让我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出门,追加的一条是找手机的时候要披件衣服,不然再感冒,他不管。
    我诧异陆沅上辈子大概是我幼儿园时拉出的那条蛔虫,不过再想想,他年纪比我大,不可能;也笑他智商低下,等我看到这条消息,哪里还来得及?
    伸手拉开窗帘的一角,外面的阳光好得不像话,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窗,射到我脸上,倒也不刺眼。缩回手,放在被子里暖暖,深秋的天气,对于我这种体质虚寒的人来说,也够呛。
    手机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来,我即期待又害怕,会不会是那个混世魔王打来的?如果是,我又该说些什么呢?突然发现,还不如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平白无故生出这些不自在!
    还好,是家里打来的,问我加班工作的怎么样,今天下午能不能做完,晚上回不回家吃饭。既然可以吃饭了,我自然是想回家的,我看了看手上的针眼,想想还是安稳点,别冒险了,回答爸妈晚上领导会带我们出去吃,他们也就作罢了。
    挂了电话,还没两秒钟,电话又响了,肯定是我妈忘记关照什么,才想抱怨,定睛一看原来是大魔头,赶忙清清喉咙:
    “喂~~~你好”跟陆沅通电话每一次都是我“喂”过之后,他就机关枪一样,扫射完毕,然后挂机,根本没有我多插一个字的机会。今天喂了半天,都没听他说话,弄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对于他发出的声音,无论是用鼻腔还是声带,我都熟悉得不行。
    “短消息我看到了,又要麻烦阿姨,真不好意思,谢谢你!”
    “嗯”——其实没什么、不客气之类的话,也费不了你陆沅多大力啊!干嘛偏偏不愿意讲呢?
    “我还躺着没起来,今天会好好休息的,会听话的”他字少的时候 ,我话就多。
    “嗯”——这个字真是万用,我就不信,他能一嗯到底?
    “你已经走了吗?去哪儿?”这个问题,你总不能再用单音节字回答我了吧!!!
    “嗯~~~”——不清楚这个字的背后到底是他对此刻他身处之地的迷惑,还是我是否可以知道的考量。
    “不说就算了,我也就是随便一问”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嗯”——听他的意思,他也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喂,除了这个用鼻子也能说的字 ,你就不打算说些其他的啦?”我大吼一声!对嘛,这才是我说话的风格啊!装什么小鸟依人啊!
    电话那头传来会心的笑声“就算这样回答,你不也一样能知道我的意思吗?”——敢情他跑我这儿省力来了。
    “谁知道?鬼才知道呢!”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
    “今天那个人没联系你?”我就知道,他打电话总是有个明确的目的的,原本他不提,我也不打算说,我还没吃够多此一举的苦头啊!可既然他问了,我总不能骗他。
    “嗯”想来想去,这个字的确百搭。
    “他约你出去?”
    “嗯”
    “你答应了?”
    “嗯~~~”(这个鼻音,分三个阶段:第二声、第四声、第四声)
    “这才乖!!”如果他在我面前,我想他大概要蹲下来,摸摸我的头了。
    “嗯”当我很自然地用了第四次嗯的时候,他终于也受不了了。
    “你算是把这些回答都还给我咯!好了,不跟你说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中午阿姨会过来的。”匆忙间挂了电话,好像有人在催促他似的,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
    我掰着指头,算着账:他嗯了五次,我才四次,说起来,他还欠我一次呢!
    穿衣起床,万一赖床赖到阿姨上门,就不好了,这个田螺阿姨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你还别说,这时间掐的真准!我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才搞定,门口就传来敲门声,一位精干的中年妇女站在我面前,看上去比我妈妈年纪还大,但精神头非常好,说着我听不出是哪里口音的普通话“小姐你好,陆先生让我送东西过来”
    我欠身让出通道,微笑着把阿姨迎进门。
    “大家都叫我唐阿姨”介绍完自己,唐阿姨很熟练的开始把保温袋里的饭盒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还有一箱牛奶。
    “唐阿姨你好,我叫朱祝”
    “这些都是陆先生让准备的,胃不好一定要当心,吃饭可是最要紧的!”这位唐阿姨的态度很奇怪,好像硬生生要把自己热情、多话的本性压抑下去 ,却还是漏出了一句半句,大概她以为我和陆沅有着一样的怪脾气吧。
    “真是谢谢阿姨了!麻烦你还要送过来,这么冷的天,阿姨你肯定很早就忙了!”我的感谢让阿姨受宠若惊,大概陆沅平时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吧。
    “没事,没事!陆先生人好,工钱给得多,又没什么活儿,也不挑剔,帮忙做顿饭又有什么!”阿姨的话匣子让我打开了,手上的动作也自然起来,她打开保温桶说“小姑娘你早上起来还没吃东西吧,先喝点白粥,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菜!”称呼也从“小姐”变成了更显亲热的“小姑娘”。
    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很奇怪,特别是当这个人还直愣愣盯着你,满心期待的样子。我硬着头皮吃着,夸奖唐阿姨的手艺。
    唐阿姨见我夸奖,不禁得意起来,拖出个椅子,坐在我旁边“好吃,多吃点。”
    “咳、这个么很简单的。陆先生就喜欢吃这种很家常的东西,也不用翻多大花样,不像有些人家难伺候”
    我心想,那是因为他在外面山珍海味吃太多,回家自然是要吃点清淡小菜换换胃口。
    “其实我见过你 ,有一天陆先生打电话让我多做点饭,我走的时候,看到他车里坐着的应该是你吧?”唐阿姨把一件她已经认准了的事情,以询问的口气说出来,让我感觉就算我否认,她也不信。于是点点头。
    “我就说嘛!以陆先生的样子,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中年妇女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她们也许没受过高等教育,但生活教会了她们一切。两个没有逻辑因果关系的问题,环环相扣的从唐阿姨嘴里说出来,让人无法回避。
    我笑笑,不语——因为我即不能大方坦然的承认,也没法理直气壮的否认。陆沅对我只是停留在喜欢的程度上,我突然觉得从白粥里吃到一根鱼刺,并且还不小心咽了下去。
    “人啊,不能一直一个人呆着,怪冷清的。时间久了,这心里要生病的!”唐阿姨的知识面还是挺广的,“他是个好人,就是话不多,挺内向的,脸上冷冷的,可心是热的。”
    我的舌头差点没烫到:陆沅是干嘛的?销售经理啊!怎么会话不多,怎么能内向呢?大抵就是工作的时候净忙着说话了,回家也得让嘴歇歇啊!再不,就是他真没什么话可多说的。就拿昨天来讲,一路上,他对我那个教训,字字句句都不带重样儿的,那叫一个话痨!
    “我啊,就见不得人家孤单,总想着给落单的配个对,成个双。这下,我也放心了!”唐阿姨显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的喜笑颜开。中国妇女那种,别人的喜事儿,自个儿乐呵的美德都在她身上体现出来。
    见我放下筷子,表示吃好了,唐阿姨开始收拾饭盒“哎呀,吃得那么少啊!怪不得陆先生不放心,让我看着你吃呢!”由于她发音的不标准,也不知那个“看”是第一声,还是第四声——两者的意思可有区别。
    这个世上,陆沅也算是极品一类的男人吧,他的关心都那么另类,不过很实在。
    唐阿姨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并且说晚上还来,我本能的拒绝,骗她说我晚上是要出去的,唐阿姨疑虑的神情告诉我,我的说辞跟陆沅给她的任务不符,于是让她放心,我会自己跟陆沅交代的。
    送走了阿姨,我发了个短讯,告诉陆沅我晚上回爸妈家,所以让唐阿姨不要来了。半天都没回信,我也就不等了。
    吃饱了,人就犯困,我爬在床上看电视,迷迷糊糊的听见手机响,我不清醒的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陆沅找我,一个鲤鱼打挺(作者:你会吗?你见过鲤鱼打挺什么样儿吗?朱祝:~~~~)蹦起来,抓到手机。
    “喂~~你好”来电显示告诉我,这通电话并不是来自陆沅。
    “朱祝,我是吴愈杰”大概是听出我浓重的鼻音,知道扰了我的清梦,对方的言语间有丝歉意。
    “哦,小吴啊!”其实我跟吴愈杰应该也算熟悉,大家平时打打闹闹,开开玩笑也是有的。不知是因为窗户纸被捅破了,还是昨天陆沅那番话的原因,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口气多了些生分、戒备,少了点随意、自然。
    “我吵醒你啦!”
    “没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胃还难受吗?你爸妈没奇怪你只能喝粥之类的吧?”
    “啊?啊!没有,我跟他们说我这两天减肥。”差点忘记自己昨天随口撒的谎,一个谎言总是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圆的。
    “哦,呵呵”小吴傻笑几声,手机里传来我40秒提示音,我计算着怎么能在接下来的20秒内挂上电话。
    “有什么事儿吗?”我就当没看见他的短消息,装傻!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担心你,问问”我看看窗外的天色,太阳已经躲进厚厚的云层,没有了中午的明媚,天阴沉沉的。
    “谢谢你哦! 这阵子,我连续生病,多亏你帮忙照顾,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总是那么关心我,却不给我报答的机会!”
    “大家都是朋友,谈什么报答不报答!”吴愈杰扭捏的口气让我很难不联想到他未说出口的后面半句:如果真的要报答,就当我女朋友吧。可惜我不能接这茬儿。
    “好,不说报答,那我说,给我个机会,让我也心安好不好?”这句话完全是出于真心,先把感情的乱麻放在一边,不管他做那些的目的何在,人家付出的时间、心力是实打实的,什么都不做的话,从人情上也讲不过去,昨天的饭钱又是人家掏的,我这心啊,跟欠了债一样不安生。
    “真的没必要!如果你坚持的话,那等过几天,我们庆祝庆祝!”
    庆祝?庆祝什么?庆祝我身体康复?还是庆祝你加官进爵?陆沅的话好像魔咒一样突然出现在我耳边。
    “哦~~哦~~,那好,过两天,过两天!你可不许又跟昨天似的抢着埋单啊!”
    “行,那,没什么事,你休息吧!”我知道,电话那头此刻有着怎样的期望。
    “哦,好,明天见。”而我,除了挂掉,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应对。
    人被弄得兴奋起来,睡不着,我躺在床上,头脑又转回到昨晚熟睡前考虑的片段中:
    两个集团,两个阵营,因为权利分配而相互对立。
    从职务上来看,显然李博比贺总要高一个档次,其他如陆沅之类,其数目和职能相信应该差不多。
    但职位的高低和实权的把握没有关系,贺总在公司多年,公司的营运操作,全部都是受他之意,李博技术出生,跟工厂熟,跟公司就未必。
    陆沅很清楚,基于吴愈杰对我的感情,我能扮演的角色,是任何人不能替代的。当初他把我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应该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吧。
    而他为我做出的选择,却是最大限度让我远离这场是非。总能一针见血的陆沅怎么这次却看不透:当他把我拖下水的时候,我已经注定不可能再过平淡的日子——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又有谁会相信我的清白?
    我和他陆沅的绯闻,和Amanda的交好,和吴愈杰的纠葛,就算不是全公司知道,起码也是全科室明白。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
    当初,他把我安排到这个位置,却没有好好经营,以至于我的立场,身份都很尴尬,稍有些风水草动,别人就容易联想到我。
    现在想来,最近一阵子发生的事情,都有由头。李博那么高智商,高学历,高手段的人,亲自撮合我和他的接班人,意思再明白不过——拉拢,收买,在未来某个需要用人的地方,我,也许能派上用处。
    研发部的那班同事,肯定也是听到风声,于是巴结、献媚,保不齐什么时候我就翻身压到他们头上了。
    人啊,就是那么势力!但,这就是现实。
    而我现在混乱的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听从陆沅的决定?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听着他,靠着他啊!何况在这场斗争中,他也是当局者,会错,会有危险,我有这个机会去保护他,至少可以提醒他,为什么要放弃?
    不听陆沅的决定?他生起气来,还真的很恐怖,而且,我连昨天的事情都搞的一团糟,何况面对的将会是我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我可以吗?我有这个能力吗?会不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倒给他添了麻烦?
    到底该怎么办呢?——扔个硬币决定算了!我自暴自弃起来。
    心里烦得很!打开电视,没一个台有意思,调来换去,最后还是关了。过去在一楼的日子,因为无知,所以快乐,觉得身边每一个人都那么简单,直接;而现在知道的东西越是多,心里就越是沉重,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我已经了解真情的假象。
    常常听人讲:还是读书的时候好。当学生的我嗤之以鼻。毕业了,工作了,回过头来想想,还的确是读书的时候好。这种回头看才能发出的感慨,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有体会。
    我胡思乱想着,倒也不觉得无聊了。手机适时的发出声响,告诉我有短讯进来。打开一看,是陆沅:
    “刚才没开机。你真的去父母家了?我不信!”
    我对着屏幕笑笑,不信就不信吧,再说了,不信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反正我不喜欢他派个人来监视我。现在的他指不定在哪个遥远的城市,没准儿不在国内都有可能,而且现在说话肯定不方便,否则按他的脾气,怎么会不直接打电话呢?
    “我刚醒,下午吃了饭又睡着了”避重就轻,其实就是把‘装傻’包装一下,讲得高档一点罢了。不用陆沅教我都会,换汤不换药的东西。
    “牛奶养胃,热一热,喝一点”陆沅的不跟我计较,不是因为大度,是因为鞭长莫及。
    “好,我会,你也要按时吃饭!”我开始往庸俗的小女人方向靠拢。
    “嗯” 收关的回复很简单,让我觉得浪费了短讯费,以前刚用手机的时候,每个短讯都数着字数,写暴长,就想赚足了那0.10元。不过,这个消息兼备了听觉的功能,耳边似乎回荡起陆沅从鼻子里哼出它的声音。
    这就是情人间的交流吧,你一言我一语,按到手指抽筋,还乐此不疲。
    我翻身下床,扒拉开纸箱,抽出一罐牛奶,想了想,没去热。
    热的比凉的更养胃?——没这说法吧!何必多此一举,添多一次麻烦!
    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陆沅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的!我神经质地回头,当然什么也没有。
    一枚硬币,在空中做着无数次团身翻,在它没掉落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到底哪一面向上;而陆沅同志每每让人大跌眼镜,让我还真没把握这一次他的表现。
    心中默念:
    “字”——我就“乖乖听话,置身事外”;
    “花”——我就“把握机会,釜底抽薪”。
    我看了一眼此刻安详地躺在桌上的手机,如同一个熟睡的婴儿,没有半点会醒来的迹象。陆沅现在应该把手机揣进口袋,或继续赶路,或忙着落脚,或跟同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扮演好他作为一个经理,一个公司骨干的角色。不会有多余的心力来考虑我了吧!
    拆开吸管的包装,才插好,还没喝上一口,手机好像做了个噩梦,毫无预警地跳起来,发出“滴滴滴”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不许偷懒,一定要热!”
    八个大字、两行警告、一份牵挂。
    我,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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