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也有春天

  何苗苗还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如梦境一般，又神秘又美好。方远牵起她的手，往凉亭走去。
  
  凉亭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红色的漆已经被蚀得斑驳，亭子上挂的题字匾额也不知所踪，何苗苗不明白，方远为什么带她来着地方？
  
  方远在亭子外站了一会儿，拉着何苗苗走进去，摸出几张纸擦了擦亭子里的石板条凳，让何苗苗坐下。
  
  风很大，何苗苗冷得袖起手，瑟瑟抖起来，她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小岛，连正经的名字可能都没有，涨水的时候，连这个亭子都会被淹没掉一半。”方远背对着何苗苗说：“不过这个地方，对我爸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他转过头，垂着眼睛看何苗苗：“这个地方，是当年我爸向我妈求婚的地方。”
  何苗苗一愣，再向四周看去，又觉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想说些安慰的话，或者感慨的话，却笨拙地没语言。
  
  何苗苗回头看着方远，刚想要开口，却见他单膝着地，扑通跪了下来。
  
  方远说：“苗苗，嫁给我好吗？”
  
  何苗苗惊得说不出话来，方远手中举起一枚戒指，黄金的，颜色虽然暗沉，花纹却古朴优美，透过戒指看方远的脸，不知怎么也像蒙上一层雾气，有些看不清楚。
  
  何苗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稀里糊涂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可是结婚什么的真的还没想过，总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像这个小岛一样有些不真实。
  
  方远目光灼灼看着何苗苗，拉起她的手，把戒指放在她手心：“这枚戒指，是奶奶传下来的，传给我妈，又传给我。现在交给你，可以接受吗？”
  
  何苗苗看着手心里的戒指，不知是不是带着方远的体温的原因，竟然有些烫手。何苗苗一时间思绪混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方远挺好。这句话何苗苗常常对自己说，身边的亲人朋友也常常说。在一起这几个月，何苗苗更是深切地体会到这点。方远真的挺好，好到无可挑剔，无论哪一方面，配何苗苗都绰绰有余。
  何苗苗理当认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事实上何苗苗也真的开始慢慢喜欢上他，毕竟，有个这么好的人，这么用心地对自己，任是谁也难不动心吧。
  
  可是为什么又犹豫了？这一刻何苗苗脑子里浮现出的还是沈皆然的脸，不是不遗憾，能够白头不分离的人，到底不是他。
  
  可是此刻方远还执着地跪在地上，石板地面，坚硬硌人，潮湿冰凉，他似乎在观察何苗苗的表情，眼神里似乎有些不解，有些受伤。何苗苗不敢再支吾，小声答：“好。”
  
  方远释然，继而欣喜若狂，他慌乱地把戒指套上何苗苗的无名指，站起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得她快要窒息。
  何苗苗听到方远在耳边说：“苗苗，我爱你。”
  
  何苗苗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回应，可是“我爱你”三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脑子里还全是是理不清的混乱情绪，塞得满满却又空空落落。
  
  方远放开手，捧住何苗苗的脸细细端详，像在看最心爱的宝贝。方远吻下来的时候何苗苗闭上了眼睛，却觉得脸上有凉凉的水滴的感觉。
  
  是哭了么，何苗苗睁开眼睛，暗沉的天空飘洒着雪白飞絮，是下雪了。
  
  方远又惊又喜，猛地把何苗苗抱起来旋转：“苗苗，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祝福呵。”
  
  上天的祝福吗？方远激动的样子让何苗苗觉得内疚，她想要尽量表现得开心，却又觉得好难，明明是幸福圆满的结果，为什么眼睛里也开始湿润起来。
  
  是雪落进去了吧？
  
  
亦师亦友
  有人说女人生命中有两个男人，一个永远记忆，一个永生陪伴。何苗苗未来的日子将与方远携手度过，关于沈皆然的一切唯有埋入记忆深处。
  
  可是看到沈皆然的时候，何苗苗还是止不住心疼。他最近瘦了很多，眼窝深陷，面色憔悴。尽管何苗苗清楚他绝不可能为自己消得人憔悴，心里还是莫名其妙有些愧意。毕竟在他不好过的时候，自己至少应该陪伴着他，想方设法地支持他，帮他，可现在这些事情，都不能做，也不应当做。
  
  年底又到了申请下一年度国科金的时候，沈皆然自然要申请重点项目，何苗苗博士毕了业，也算有资格申请，虽然觉得希望不大，在史教授授意下，还是勉强写了一项。
  
  何苗苗申请的项目算是沈皆然下面的一个子项目，关系密切，自然少不得沈皆然的指导。说实话她并不想麻烦沈皆然，尤其是在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但靠自己的话还是有些困难。最近何苗苗都在疯狂加班，查文献，做预实验，修改校对，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去。
  
  这天下了班，何苗苗正埋头在电脑里工作，冷不防一沓资料摆到面前。何苗苗抬头，是沈皆然。
  “这些文献你可以参考下，应该有些帮助。”沈皆然淡淡说。
  何苗苗接过来翻了一下，足足有两寸厚的文献资料，不知道沈皆然查了多久，看了多久，她心中感激，却也只有说声“谢谢”。
  
  沈皆然并没立刻走，看了看何苗苗电脑屏幕上正在整理中的实验结果，微笑道：“预实验结果怎么样？我看看。”
  何苗苗一愣，忙调出最近整理的实验数据。沈皆然拉过一张椅子，在何苗苗身边坐下。
  
  沈皆然蹙着眉看了一会儿，问了何苗苗几个问题，也都是她写的过程中碰到颇为棘手的问题。何苗苗心中忐忑，毕竟第一次独立写基金，估计漏洞百出，要让沈皆然笑话了。
  
  “还不错。”沈皆然仔细看完实验结果，又把何苗苗写的初稿大概审了一遍，笑道：“前期实验基础还有些薄弱，我建议加一些功能实验，可能会更吸引人。背景资料你可以再看看我刚给你的这些，怎么能显示出要做的东西的意义，还要再琢磨琢磨。试验设计很不错，看得出你挺用心，也动了脑子。还有一些小问题，等你写完了发给我吧，我再看看还能怎么改一下。”
  
  何苗苗没等到批判的暴风骤雨，却等到了沈皆然潺潺溪流般的肯定鼓励，不禁有些意外，她傻乎乎看着沈皆然的脸，他虽然还是客气微笑，眼神却很诚恳，并非敷衍。
  何苗苗心中一动，忙点了点头：“我尽快写完发给您。谢谢您。”
  
  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融洽，沈皆然起身要走，何苗苗也忙站起来。眼看沈皆然已经走到门口，何苗苗鬼使神差地来了句：“注意身体。”
  
  沈皆然脚步一滞，回过头疑惑地看何苗苗。
  何苗苗尴尬极了，恨不得咬一口多嘴的舌头，却也只有慌乱解释：“您瘦了好多，工作忙，也要注意身体。”
  
  看来越解释越混乱，好在沈皆然并没深究，脸上又浮起笑容道：“最近是忙了点，不过没关系。谢谢你。”
  
  何苗苗目送沈皆然离开，才长吁一口气陷进椅子里，回味刚才的片断，又暗暗骂自己：明明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还春心萌动个鬼啊，真是花痴成马了。
  
  大概是沈皆然气场太强大，有点抵不住吧，何苗苗唉声叹气一番，决定以后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千万把持住咯，别犯错误。
  
  而方远那小子，自从何苗苗点了头，答应了他的求婚，便像吃了定心丸一般淡定了，不再像以前那么黏糊。也许是忙的缘故，总之除了每天一个报平安的电话，一周也不见得见上一次面。何苗苗也忙，索性就各忙各的。
  
  至于结婚的诸项事宜，也还没来得及跟双方家长详谈。何苗苗觉得这是件挺严重挺正式的事儿，该深思熟虑后，挑个合适的时间场合，好好跟爸妈说说。同事朋友更是全没通知，一方面科里大家都行事低调，一方面八字还没一撇，毕竟真的要结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不如等方远熬过这一年住院总再说。
  
  经过沈皆然一点拨，似乎这个国科金中的几率也大了些，何苗苗拼命赶实验进度，想赶紧把东西攒起来，毕竟沈皆然大改一遍后，可能还要再补很多东西。
  
  何苗苗好不容易写完改完，发给沈皆然，本想可以休息几天，去看看方远。哪知沈皆然当晚就修改完，第二天刚一上班，何苗苗就被叫到他办公室。
  
  沈皆然递给何苗苗一份打印稿，上面用红笔细细密密写满了批注。沈皆然笑容和煦：“改了一下果然不一样了，实验数据应该是够了，还有些小的地方我都在上面修改过了，你看一下。”
  
  何苗苗翻了翻，看得出沈皆然从头到尾认真看过，连图注和参考文献都仔细修改过，昨天下班时才发给他，估计又是熬了一夜赶出来的。何苗苗抬头，看沈皆然眼睛下面乌青的两轮，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歉意。
  
  她拿了改过的稿子出去，坐在自己电脑前，打开文档，却半天都打不出一个字来。文稿上沈皆然的字迹清秀淡雅，虽然写了满纸密密麻麻，却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何苗苗逐字逐句看了又看，几乎可以感觉得到沈皆然的思路脉络，一条条详尽的批注，犹如沈皆然在耳边谆谆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