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也有春天

第44章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可是想了想还是这样对大家都好,索性硬下心肠连解释也不肯解释。
  
  何苗苗呆呆站着,瞪着眼睛看着沈皆然,只见他脸上没一丝笑容,脸颊上咬肌蠕动,似乎在隐忍怒火。何苗苗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干涉他的生活。她好像沈皆然突然一笑,说:“我开玩笑呢”之类,可这显然不是沈皆然的风格,眼前他还是面无表情,何苗苗失落万分,点头“哦”了一声,转身出去。
  
  沈皆然又成了一个人,他颓然坐在床上,只觉得疲惫万分。他摸索出一根烟点上,不只是手有些抖的缘故还是打火机不好使,点了几次都没点着。他气恼地把手里的烟摔在地上,胸口窒得像塞满了棉花。
  
  他努力深呼吸,索性仰躺在床上。床垫硬度适中,躺下去很舒服,沈皆然这才觉察何苗苗买来的是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水曲柳的床头用清漆漆成原木色,色泽柔和,纹理清晰。沈皆然伸手抚摸床头,心中又是绞痛。
  
  此时沈皆然又坐在这张床上,想抽根烟,却连火也找不到。他把烟丢在床头几上,索性起身出去走走。
  
  已经过了小年,学校里十分冷清,走了许久也不曾遇到一个熟人。沈皆然只觉越发寂寥,心中发闷,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知不觉走到学校的人工湖畔,他不觉想起第一次见到何苗苗的情景。那时他刚博士毕业,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那天刚刚开完毕业典礼,他还穿着黑色滚赤红边的学位服,帽子攥在手里,步履轻快地往科里赶。
  路过湖边的时候,无意中瞟过一眼,却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抱着漆坐在湖边望着湖水出神,长长的墨黑的头发披下来,遮住半边脸,只看得到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点漆般亮晶晶的眼睛。沈皆然微微有些触动,脚步也放慢下来。
  突然有人唤那女孩名字,似乎是“苗苗”,那女孩猛然回头,沈皆然忽然觉得紧张,忙低了头快步走过去,竟没看清那女孩的脸。
  
  那时他的逃避,并不是毫无原因,只因他早已有了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于露,无论出于感情道义责任,他都该一心一意和于露共度此生,不该再生二心。
  
  父亲和于爸爸是世交,于露刚出生的时候,沈皆然被妈妈带着去看她。那时沈皆然已经五六岁,朦胧开始记事。他还隐约记得于露被放在一个小小的婴儿床里,裹着粉色的小被子,茸茸的头发和乌溜溜的眼仁,活像个小动物。
  于爸爸开玩笑道:“将来就把我们家露露送给你家做媳妇好了。”这句话后来竟渐渐被两家人当了真。沈皆然和于露也相处得极和睦,俨然一对小夫妻。双方父母自然一百个乐意,言语行动上也时时有意撮合。
  
  沈皆然一直没觉得什么,于露漂亮活泼,人见人爱,完全挑不出任何不好,更何况她对自己十分依赖,一天不见,就会闹着妈妈带她去沈皆然家。
  
  两个人形影不离地长大,感情与其说是爱情,其实更像亲情。于爸爸于妈妈更是对沈皆然视同己出,十二分地疼爱提携。沈皆然觉得这样一辈子也挺好,他早下了决心疼惜她照顾她一生。 
  
  直到那一年,沈皆然第一次开始带解剖实验课。
  
  那天小教室里坐了满满当当四十人,沈皆然刚走上讲台时,颇有些紧张,虽然人不多,但是第一次课,心里总有些没底。以前读书的时候偶尔也带过一两次课,但基本都是在教员的协助指导下。如今却是要自己一个人带这一个班,上完整整一个学期的解剖小课。
  
  他站在讲台中央,深呼吸,目光扫了一周,这些学生都才大二,稚气未脱,青春洋溢,一个个瞪着眼睛直溜溜看他。
  
  他收回目光,绽出笑意:“大家好,我姓沈,沈皆然,从今天开始,由我带大家共同学习解剖实验课……”
  
  一节课完毕,他的汗湿透里衣。学生对解剖也都充满好奇,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问这问那。混乱中他突然听到一声“苗苗”,不自觉抬起头目光追随声音过去。
  
  竟是那天在湖边看到的女孩。
  
  虽然那时看的并不真切,沈皆然还是一眼认出。他只觉心猛然一紧,像被紧紧抓住,要从喉咙抛出来。又有学生拿着课本围上来,他忙喝令自己集中精神,不敢再想。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那天晚上何苗苗扯着姚遥小声问。
  姚遥大概并不相信,她自觉心智成熟,看何苗苗痴痴傻傻一副小言中毒的样子,并不以为然。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那天晚上沈皆然在梦中听到那个叫苗苗的女孩问,她乌泱泱的眸子直愣愣地望着他,让他心跳骤快,不能呼吸。
  他恍恍惚惚回答:“我相信。”
  
  他其实并不相信,那女孩并不算漂亮,安安静静似乎也没什么话。可是她总是用一双眼睛紧紧跟着自己,目光如黏在自己衣角,他回望过去的时候,却又会见她惊慌地急忙把目光错开,不敢与他对视。
  他其实也不敢与她对视,他怕他会做出点什么,或者说出点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
  
  偶然还是会遇到她,亦免不了谈话接触,好在沈皆然性格沉静,颇有定力,倒掩饰得滴水不漏。
  
  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渐渐淡忘,可事实却常与愿违。沈皆然渐觉愈陷愈深,常常忍耐克制得心力交瘁。
  
  于露还是常来看他,每次见面他都心怀愧意,只有加倍地对她好,百依百顺,予取予求。于露似乎也有所觉察,可她心思机敏,什么也未问起,只是来得更频繁。
  
  直到他们终于结业,沈皆然本以为以后再难见到何苗苗,久而久之必会淡忘,没想到她却来了。更没想到于露恰恰当当出现,沈皆然觉得不舒服,可回过头想,这不正是自己想要吗?自己优柔寡断,于露刚好出来帮一把,索性快刀斩乱麻,断了何苗苗的念想,也断了自己的。
  
  可惜他并不能忘,时间把思念煎熬得浓稠,愈发苦涩。他有时也常问自己是否选择错,可是当两家人在一起和乐融融时,他又安慰自己并没错。
  
  这几年他过的也并不好,父亲去世,给他打击很大,好在于爸爸一力提携照顾,真的是把他当做女婿半子。若没有于爸爸的加意照顾,他必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于是对于于露一家,除去感情责任,又需要感恩报答,沈皆然暗想,此生唯有好好对待于露,再不可有他想。
  
  可是听说她报送了解剖的研究生时,心中还是掀起轩然□,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牵引着他们走到一起,沈皆然不愿做背信弃义的无情小人,更不愿伤了于露的心,他唯有挣扎,一力摆脱。
  
  于露一家早已移民英国,于露为了沈皆然不肯走,一直留在这边陪他。他们也想沈皆然随同去英国,早日完婚,安稳地生活。沈皆然本放不下这边的事业生活,可是此时,他思虑良久,还是决定跟于露一起走。
  
  他想逃开,可他那时并不明白,自己的心,就长在自己胸腔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怎么可能逃得开。
  
  在英国的日子过得并不开心,虽然于露一家对他很好,可他还是常觉孤独,锥心噬骨的孤独,孤独时除了埋头工作,他常常想起何苗苗。那个平静如湖水的女孩,笑起来如泛起涟漪,脸红时如影照晚霞。
  
  Andrew出生的时候他认真想要好好生活,可是不久又查出孩子竟然患上这么棘手的病,沈皆然倍受打击,又要振作精神抚慰于露,毕竟,她更痛苦。
  
  孩子并没成为婚姻和感情的纽带,两人终于渐行渐远,形同陌路。终有一日于露把填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到他面前,说:“我找到真正爱我的人了,我们离婚吧。”
  
  沈皆然很震惊,可他还是尽量平静,他知道,自己亏欠于露的,即使他再怎样努力对她好,没有办法把心给她,也是不够。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好。不过我要带走Andrew。”他担心Andrew在新的家庭生活得不快乐,他们也许很快会再有小孩,Andrew这样的孩子,需要全心全意的呵护,对他们来说,也许会成为负担。
  不如跟着自己,反正自己,也就是这样一辈子了。
  
  回国的飞机上,沈皆然又想起何苗苗,她现在还在学校,这一回去,必然避不开见面,到底该如何应对。
  
 
番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下)
  沈皆然一早想到要面对何苗苗,却没想到一下飞机就看到她。
  
  六年不见,她似乎没怎么变,还是清清淡淡的学生样,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在学校这个真空容器里,她依旧年轻。
  可惜自己,早已浸染风霜。
  
  如今回来,又是一个人,不,并不算一个人,还有Andrew。
  再续前缘之类的,沈皆然不愿去想,这对何苗苗太不公平,经历这么多,自己也不知还是否有给她幸福的能力,更何况还有Andrew,若真在一起,也必将成为她的负担。
  
  可是沈皆然感觉得到,她还很在意他。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