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

34 多情误佩玉难识破


    晨光急急停住脚步,险些和正欲进门的缦舞撞个满怀。他抚了抚心口,所幸没有撞上去,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眼南风,似乎并未看见这一幕。如此一来他便放心,自己家这位城主人前说是大气谦和,实则还是有些小心眼儿的,特别是对于某些方面,某些人,更是如此。
    一面想着,晨光一面又转回视线,朝着缦舞稍稍弯了弯腰以示歉意。
    “晨光,南风城主可在?”缦舞并不知道晨光当下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只觉着此人战战兢兢的模样煞是有趣,她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何必小心谨慎到这个份上。
    晨光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回道:“主子就在里头呢,缦舞姑娘有事的话且进去就是了,主子曾吩咐下来,但凡缦舞姑娘要找他,无论何时何地,谁都不能拦着。”
    缦舞嘴角抽了一抽,略显尴尬道:“呃,这样,有劳了,你且去忙你的吧,不多叨扰了。”
    已感到一道灼热目光从屋里头投射而来的晨光背脊禁不住开始冒汗,巴不得赶紧离开的他听了缦舞这话简直就像是找着了救星似的,忙不迭地欠身离开。
    “属下告退。”话音未落,人已然不见踪影。
    “没想到此人竟是轻功了得啊。”对着晨光消失的背影,缦舞喃喃赞叹道。
    “缦舞姑娘,站在外头作甚。”
    南风悠悠然然的声音从内堂传出来,缦舞下意识回过头,正巧撞上里头南风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内带笑意,看得缦舞心里头咯噔一下。
    敛了敛心神,缦舞提着裙摆跨进门去,信步走向对方。
    “缦舞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竟主动过来找我,真叫在下受宠若惊了。”南风这话听着像是在打趣,然他面具下那双闪烁瞳眸,则泄露了他欢欣不已的真实想法。
    不得不承认,缦舞的到来确实让南风激动了一下,这是她头一回主动前来见他,往日即便他专程前去流芳园,不出三刻钟,也必然会被缦舞以各种借口打发出来。
    今日可算是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
    然而,缦舞后来一张口说出的话,却叫南风的心凉了半截。
    缦舞甫一站定,便直视对方脱口而出:“南风,我问你,如今江湖上盛传凌烟山庄同天绝门余党勾结,意图坐拥半壁江山,这个传言是否是你传出去的。”
    南风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不知缦舞姑娘缘何会怀疑是在下所为?”
    声音微凉,有些飘忽不定,在空气中很快散尽。有种……悲凉的味道。
    缦舞怔了怔,仍是执拗地将心里所想一并说出来:“师父离开前曾疑心过你的身份,若是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也不无可能啊。”
    南风哭笑不得,自嘲似地反问:“在缦舞姑娘心里,在下就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一个人么?”
    “这……”缦舞被他这么一问,反倒语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确实,南风毕竟是堂堂明月城城主,想必这些气量总还是应当有的,更何况若真是他所为,依轻寒的性子,早就略施伎俩反击了回来,哪里会任凭这留言肆意散布下去。
    缦舞弄不明白的却是,如今这事儿闹得这样大,反倒不见轻寒有什么动静,凌烟山庄那里也一直按兵不动,这是为何?
    没等她细想,面前的南风突然摘下了脸上面具,一瞬不瞬凝视着她。
    虽说眸中尽是柔情,但如此大胆露骨的视线实在是叫缦舞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缦舞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好让自己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这才使她能有安全感。
    谁想,她退半步,南风便进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越缩越短。
    “南风城主,你……”缦舞的唇上忽然被一只纤长手指轻轻抵住,害得她心跳霍然一滞,耳根子滚烫通红。
    南风视若无睹,一泓秋波恍如落入物什,涟漪漫漫,灿若晨星。
    他撤下贸然抵上的食指,却换上了拇指,轻轻摩挲过缦舞丰润红唇,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缦舞姑娘,今后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南风即可,不必太过拘谨。而我,也会在你面前以平常面貌相待,你看这样可好?”
    缦舞又不动声色后撤一步,竭力维持面上镇定,“这是为何?”
    南风耸了耸肩,“我这不是希望能与缦舞姑娘达成相互信任么,赤诚相对才是基本,难道不是么?”
    赤诚相待?缦舞嘴角再度抽了一抽,尴尬地咽了口唾沫,点点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反应。
    见缦舞的脑袋垂得低低,南风止不住露出笑意。
    只是,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苦涩?
    缦舞凝神望着他的笑颜,却忽然笑不起来,也不再有埋怨他的情绪。心里顿然生出一股直觉,这个男人面上仍是一副不正经的轻佻模样,眼底浮起的萧瑟却却实打实地映入她的眼中。
    他嘴上一直不说,其实心里头始终对她怀疑他一事耿耿于怀吧?缦舞忽然觉着这个名为南风的男子,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别扭的性子,面上的笑容永远只是做给人看,真实的自己总是深埋在心底,轻易不为人知。
    正琢磨着南风其人的真实虚假,不觉又走了神儿。目光飘忽之间,再一次落到了他的腰际,九龙佩熨帖在他的衫子上,时而晃动两下,连同下方信子一同轻微晃荡。
    九龙佩……缦舞仔仔细细盯着那玉佩打量了一番,努力回想曾经在凤珝身上看见的,她能够确信,必然是同一枚没错。
    之所以能够这样确信,那是由于凤珝身上一直佩戴的那枚九龙佩,左上角有个小小缺口,住在天绝门那阵子,缦舞还曾不留神被那缺口割伤过手背。
    所以说,疼痛感总能让人记忆犹新。
    再看南风身上那枚,左上角,同样有个不起眼的小小缺口。
    天下果真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她抿着唇,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询问。转念思及方才南风所说“互相信任”云云,话到嘴边,仍是复又咽了下去。
    信任么,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缦舞自炒地牵动了一下唇角,眉眼之间流露出难得的欣然,至少,在进了这明月城后,这是她头一回露出这样的笑颜。
    南风垂下眼眸,留意到了缦舞的视线,眸光一闪,侧过身去端起几案上的茶杯来,细细品了几口。这一侧身,恰巧格挡开了缦舞的视线。
    眼前关注的焦点忽然撤开,让缦舞不知神游何方的思绪总算飘了回来,她猛然回过神,见南风正若无其事地饮着茶水,似乎并未看见她的失神,便又安下心来。
    缦舞垂着头,支支吾吾地说她想要该回流芳园去了,若是有事让南风遣下人来唤她一声便可。说罢,她转身便欲离开。
    方才缦舞一番心中纠结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南风并非没有看见,只是,既然对方无意质问,他便也不会主动说些什么。
    不过,对于缦舞选择保持沉默的态度,他感到甚为满意。这大约,就是被信任的感觉吧?他在心里苦笑,也不知日后被她知道了真相,会变成怎样一番光景。
    一面猜测着未来的模样,一面疾步上前,几个跨步来到缦舞前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缦舞姑娘请留步。”他挡在缦舞跟前,笑意盈盈。
    缦舞瞟他一眼,“你这不是已经让我被迫‘留步’了么。”她故意加重了“留步”两个字的读音,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她倒是很想听听,这家伙又有什么事儿要跟她掰的。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可算发现了,所谓明月城城主南风,在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另一个样。
    说他谦逊有礼,温和恬静,这不过都是在众人面前佯装出来,做做样子罢了的。这些日子,一旦得了空他便只身往流芳园里跑,用尽各种借口,诸如找缦舞替他诊脉。
    缦舞汗颜,此人体格健硕,身子骨好得连头老虎都能打得死,哪里需要诊什么脉。
    再有时说什么要让缦舞教他学位经络之类的医理,这更让缦舞哭笑不得,南风虽未曾在她面前展现过,可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明月城城主的点穴功夫实力非凡。
    说白了,南风不过是没事找事,随意找着个话题就能成为他去流芳园找缦舞的借口。
    对此缦舞当然了解,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对方还是堂堂城主,叫她怎么好意思扯破脸皮呢。
    另一方面,日子久了,缦舞对南风的这些个行为举止便也不再感到奇怪。恍惚之间,似乎三年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
    那段在天绝门暂居的日子,不理会外界纷扰,时光悠然,岁月静好。
    只是那段时光早已过去太久。
    缦舞的眸光黯沉下来。每每想起那段过往,她总是会微微感到心痛,仿佛心中某一角落被剜去了一块儿似的。
    或许,真是被剜去了一块吧。缦舞的笑容凝滞在嘴角,想起了那个翩然若谪仙的身影,多少还是不能释怀。
    在大婚当日消失,这种事情寻常家的女子哪里能够有机会经历,缦舞算是个中另类了。事实上她并不愿如此,一世安宁,已是她今生最大愿景,别无他求。
    南风看着眼前的女子忽明忽灭的神情,并不知道她想起的是在天绝门的那段过往,正打算开口同她说些什么,忽闻外头一阵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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