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

62 轻寒&缦舞篇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缦舞的肚子亦是像个吹足了气的气球,一天天鼓了起来。行动愈发不便,她便整日整日躺在卧榻上休息,每每想要拿起书卷看两眼,都会被适时出现的轻寒一把夺过,美其名曰:看书伤眼,还是休息的好。不错,确实是休息好,于是,缦舞便每日休息休息休息……一天里至少有八个时辰是在迷迷糊糊的睡眠里度过的。这不,本意是躺在卧榻上,晒晒太阳,一晃眼,竟又睡了过去。
    梦境中依稀感到身子有些凉,却又执拗得死活不肯睁眼醒来。她卧在榻上稍一动了动身子,然挺着个大肚子往哪边儿翻身都不自在。就在她蹩眉觉着难受的当口,身上忽感一沉,先是一阵凉意袭来,随即很快被一种浅浅的暖意包围,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舒畅。
    耳畔响起温柔的声线,他说:“舞儿,天凉,进屋睡吧。”忘记一提,缦舞让人把卧榻给搬到了院子里头,就为了能够多晒晒太阳。每每这么晒着晒着便睡过去,委实不是缦舞的过错。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是有了身子的人,多晒晒太阳,吸取阳光精华,今后诞下的麟儿亦能身体健硕聪颖睿智,于是,缦舞便照着这种说法实践之。
    她动了动,却仍是没有醒来的打算。倏地,身子一轻,她惊讶地睁开双眸,瞪着眼前这个面色清冽如泉的男子。
    “放我下来吧,孩子都被你吓得方才狠狠踹了我一脚。”缦舞佯装嗔怒地往他胸口捶了一下。对上轻寒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瞳眸的那一刹那,她还是微微愣了愣。清冷,却并不冷情,甚至带着些柔情蜜意的味道。缦舞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立刻收回视线,在心里头甩了甩有些浑噩的脑袋。都快做娘的人了,怎得还像个怀春少女似的,缦舞自嘲地笑了笑。
    轻寒闻言不为所动,将如今已是大腹便便的缦舞打横抱着,往屋子里头走进去,一面走着,一面还不忘打趣她几句:“这么沉,莫不是要给我生下一窝小崽子吧?”话音未落,他自己倒是先咯咯笑了起来。天晓得如今他这个就要当爹的心里有多乐呵。
    把缦舞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床榻之上,轻寒随即撩了袍子也在床缘坐下,口气中略微带上了几分责怨:“同你说了好多回了,如今天凉,莫要这么任性,要睡就会屋子里睡,让丫鬟生个暖炉,别冻着,受寒可就麻烦了。”声音轻轻浅浅,恍若清泠泉水,叮咚作响。语气并不重,维持了他一贯的淡然口吻。
    “我这又不是故意睡着的。”缦舞顺势靠近他怀里,由着他轻抚自己额前碎发,透露出些小小不满的意味,“我这都九个月了,走动大抵不太方便,在一处躺下便懒得再动弹。虽说如今天凉,可这脑袋一沾上榻,便忍不住想要睡觉。谁就睡了吧,这不是还有你么,我就不信了,你还能看着我生生在外头冻成冰人儿么。”
    拿捏轻寒的心思,对缦舞来说,如今已是炉火纯青,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动作,便能准确把握对方所想。这大约就是夫妻间的默契……吧。
    “真真那你没辙。”轻寒笑着刮了下缦舞的鼻梁。对于自己的妻子,他从来都是又爱又恨,这小妮子令他啼笑皆非哑口无言的能力可真是与日俱增,曾经因着一个所谓的“师徒”名分,她还对他忌惮几分,如今眼看着就快要爬到他头上去了,而她肚子里的小祖宗,亦是片刻不得太平,动辄伸个胳膊蹬个腿儿什么的,让娘亲肉疼,叫爹爹心疼。
    恐怕将来生下来,又得是个小舞儿了。轻寒时常这么琢磨。
    话虽如此,轻寒亦是时常为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娃儿争风吃醋。
    他问向缦舞道:“舞儿,你说将来若是生个男孩儿,他要是想要和你同睡,这可怎么是好?”话是这么问,在他心里其实早有答案。敢上舞儿的床?就算是嫡亲儿子一样得被他踹下床去。
    缦舞如何会不知轻寒在想些什么,佯装困扰地思忖了片刻,才无奈地回答道:“儿子也好,女儿也罢,不都是小娃娃么,要睡便来睡就行了,总不能把自己亲儿子给踢下床去吧。”不是疑问,不是肯定,而是反问。缦舞这一招可谓稳准狠,直戳到轻寒心坎儿里。
    轻寒当时缦舞果真如此想的,背脊一僵,牢牢握住她稍稍有些肥嘟嘟的手,略显急躁地说道:“那可不成。亲儿子怎么了,亲儿子就不是男人了么。要睡同奶妈睡去,我的舞儿只能是和我一人同床而卧的。”话里止不住的酸意,叫缦舞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原来轻寒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她当初怎么就没发现呢。缦舞摇头暗叹自己发现此君真面目着实晚了些,更是控诉其伪装功夫委实太好,连自己这个在身边跟随了十多年的徒儿都给蒙过了。
    “那你如今可后悔?”轻寒不咸不淡地问出这么一句,脸上的神情倒是煞为认真,并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
    缦舞定定回望予他,半晌,唇角牵出一抹浅笑,风轻云淡,恍如春风拂面。而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亦是将这股春风缓缓推送了出去:
    “就算有朝一日你后悔了,我也都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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