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情劫

阳光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金黄。
    江无夜轻倚着红色的栏杆接过突然飞来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手一转，酒杯立刻飞向柳芊芊。
    “你不怕吗？”柳芊芊站到他身旁。
    江无夜终于收回视线，反问道：“怕什么？”
    “怕我杀你。”柳芊芊的视线转往他注视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那间普通药铺，嫣然一笑，“你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让你来不及出手就死于剧毒之下？”
    “离我最近，能趁我不备杀我的好像确实也只有你一人了。”江无夜嘲讽似地笑道，“不过，我就是喜欢追求这样的刺激。”
    “你在看什么？一间药铺有什么特别？”她问。
    他的眉蹙得极深，思绪投入得极彻底，以至于她站到了他的身后，他也不察。
    “与你无关。”他答。
    她还想说什么，便看见一群自称武林正道的人士，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他们所在的风月楼。
    “他们是来找我的吗？”她问他。
    “你要陪他们玩吗？”他问她。
    “我只想陪你。”她笑，好无辜的。
    “我可没空陪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他的表情冷若冰霜，话音刚落，已飞落在楼底。
    “柳芊芊，纳命来!”剑锋直指柳芊芊，然后无故折断。
    柳芊芊轻叹了一气，这才回过头来对他们一笑，“不知各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柳芊芊不对，请各位前辈见谅。”
    一袭素净的白衣。
    脱俗的气质。
    一抹倾国倾城的笑靥。
    众人不禁看傻了眼。
    这……
    真的是他们所要讨伐的女魔头柳芊芊吗？
    “不过，柳芊芊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时间有限，不能陪大家玩太久。”
    她黛眉轻扬，心情很好。
    闻言，众人才又清醒过来，恢复了先前的气势。
    “废话少说!柳芊芊，今日我们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个妖女。”
    美目一盼，柳芊芊不禁轻笑，“替天行道？就凭你们？”
    “柳芊芊，你杀我师叔，此仇今日不报，我誓不为人!”
    一名彪形大汉脸上如岩石一样冷酷，挥舞着大刀朝柳芊芊砍去。
    “胡成，别冲动!”
    众人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好一句誓不为人，我成全你。”
    白袖一挥，大汉立刻血溅当场。
    无声无息间，柳芊芊已杀一人。
    众人不禁一阵恐慌。
    柳芊芊忽地飞起，几个纵跃便飞上对街屋檐，微微一笑，“改日柳芊芊一定陪你们玩个尽兴。”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落，她整个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顿时不见人影。
    众人的视线停留在空空的屋檐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追!”
    长街茫茫，竟无从追起。
    熙攘的人群中，江无夜和柳芊芊一前一后地走着。
    江无夜走在前头，他回过身，却不见柳芊芊的身影。
    他梭巡四周，却毫无所获。
    怕是走散了吧。
    夜晚的市集，到处都是吆喝跟招呼声。
    旋身欲走，他瞥见那抹白色的影子。
    她正站在一个摊贩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胭脂水粉。
    他怎么忘了她是一个女人。
    他走过去，掏出铜板，随便拿了几盒胭脂，拉着她便走。
    “一盒胭脂也能勾了你的心神？”把她拉到僻静角落，他说。
    “你是在关心我吗？”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握她，柳芊芊反握他的手掌，“没想到你的手也是暖的。”
    他甩开她的手。
    他把那几盒胭脂塞进她手里，“给你。”
    刚被甩开的失落瞬间消失，她笑得好开心，把胭脂全拢在胸口处，没想到连他碰过的东西都是暖暖的。
    他自袖里取出一张薄笺，平静无波地道，“一天之内替我拿到名单上的东西。”
    无边无尽的黑夜中，只余他如魅般低沉好听的声音。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柳芊芊没去找他。
    第二天，江无夜来到流云阁。
    她喜欢流云阁，他便把它赠予她。
    壁炉中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
    江无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倩影。
    称为倩影的前提是只看背影不看脸的话。
    “柳芊芊!”他脸色一片煞白。
    柳芊芊的脸上到处都是滑稽的胭脂，只有眸子是黑白分明。
    她身形孤傲曼妙，唯有如梦星眸不着痕迹地左右游移，“好看吗？”
    江无夜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空气中有浓厚的胭脂味。
    “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他直接跳过她的脸。
    她的嘴唇动了下，却未发声，从袖口取出到手的信笺递给他。
    他把信笺放进自己的袖口，“你这是在干什么？”
    自知理亏，犹豫半响，她指着木梳妆台上那几盒胭脂，“我在研究它们该怎么用，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午时。”
    江无夜二话不说，直接走到梳妆台抓起那几盒胭脂就从窗口扔出去。
    柳芊芊瞧了他一会儿，道，“你不喜欢吗？”
    “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江无夜觉得有些虚软。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柳芊芊磨蹭会儿，抓了抓脸，“那玩意真是好看不好用，弄得皮肤痒痒的。”
    江无夜道，“你去把脸洗干净，我有事同你商量。”
    “你把你送我的东西扔掉了。”她问，“你是想再送我别的吗？”
    他咬咬牙，掏出好几张银票给她，“要买什么自己买便是。”
    她不接银票，“我只要你送的。”
    “既然你无心议事，我走了。”
    他说到做到，尾音未落已大踏步离开。
    她使轻功追上他，问了一句更让他吐血的话，“你还没有爱上我吗？”
    他不语，提气，使轻功离开。
    她不罢休，提气，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湖水幽幽，清澈无痕。
    他停下，他是故意让她跟上的，否则她怎么可能追得上他。
    她亦知道。
    蹲于湖边，她用湖水洗脸，洗掉厚厚的一层胭脂。
    望着她的背影，他将目光收回，手微抬，取出信笺。
    只见信笺上有着劲挺的墨迹——
    八月十五，一切小心行事，切莫大意!
    梅宏
    江无夜的唇角缓缓勾起邪魅笑容，笑意却不及眼眉，将信撕成片片碎纸，冷冷的一笑，“终于来了吗？”
    随手将碎纸抛向湖中。
    微风轻吹，一切仿若未曾发生。
    全天下的门派正在不断地被卷入乱战之中。
    武林门派众多，外敌虎视耽耽，战乱纷争弄得民不聊生，非常需要建立一个江湖联盟，用于周旋调停各方冲突，团结各派，从而保证武林的繁荣与稳定。
    丽江泊林算不上很出名的山脉。
    其山峰不高，占地面积也不是很大。
    这次武林大会的影响之大可见人们渴望和平的心情。
    山腰上有一座最大的客栈是“泊港客栈”。
    这时，客栈里坐满着客人。
    有的饮着茶。
    有的喝着酒。
    有的只是静静吃饭。
    凡是江湖中人，基本上都来到了丽江泊林。
    走在丽江泊林山上，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没有一丝安静。
    武林大会开始了，擂台声阵阵，响彻整座山峰。
    不大一会，一个精瘦的老人走了出来，扎着发髻，穿着道服，胡子差不多全白了，腰上还有一把佩剑，他就是世人尊敬的陆白衣。
    他宣布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退居后位，擂台上你来我往，台下人挤人地十分热闹，呼声不绝，十分吵杂。
    由多位武林名宿组成的武林大会主席团确定了武林盟主选举规则。
    规则很简单却也很难。
    说简单，点到即止，被击下擂台则为输，谁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一刻，再没有人敢上前挑战，即为赢。
    说难，越往后，实力越强，实力越强的，越不想耗费自己的真气去对付一些小喽啰，所以，几乎所有的强者都汇聚在黄昏以后。
    最后，擂台上仅剩一人，武磊。
    就在要宣布武林盟主的最后一刻，刹那间，香风一掠，美妙的箫声一响而逝，如幽灵般的身影已站上擂台。
    银色的光芒绽出白光，所过之地，带起一抹尘土，耀目。
    众人皆一阵晕眩，心惊。
    “柳芊芊!妖女!你倒是有胆!”
    剑锋纷纷来袭，指向美得夺目的白衣女子。
    柳芊芊面色不改，漾出轻笑，寒透人心的冷笑。
    她斜斜扬起寒若冰霜的冷眸，“原来，你们所谓的武林正道就是以多欺少？看来，我这个你们所称的魔教中人远比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侠义之士有胆识!有气度!”
    “就凭你也想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众人嗤笑。
    “有何不可？”柳芊芊的唇角微微地扬着，“武林大会，只认强者不是吗？只要是强者就可以领导众人，难道你们自己说的话也要反悔？”
    “好!”陆白衣走到跟前，“为免世人说我们不公允，我们给你这个机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有气度!但是岂若你输了，就得自刎谢罪，为青白山死在你剑下的所有亡魂陪葬!”
    “那是当然!”柳芊芊微微傲气地冷笑，“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
    剑锋纷纷退开，擂台余留武磊与柳芊芊对峙。
    山风呼啸。
    幽咽鬼泣。
    蓦地，武磊伸手向柳芊芊拍出一掌。
    这一掌又急又狠，出手之前毫无征兆，柳芊芊轻敌不备，中掌，吐血。
    她以足尖为轴回旋一圈避开迎面而来的剑锋，反手使剑指向武磊。
    决斗再起，绝招尽出。
    再次身影交错，又是一阵铿锵之声。
    柳芊芊一个踉跄，身形微微不稳地侧了下，左肩已见血。
    武磊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时机。
    剑光一涨，如雨。
    柳芊芊绝然一笑。
    武磊自知中计。
    柳芊芊雨横风狂，剑锋四面八方，将武磊逼得喘不过气来。
    武磊倒地。
    众人一阵惊呼。
    绝世的女子居高临下，话音无情地响起：“还有谁要上擂台？我听说武林盟主可以号令群雄？如果没有人上台，那么这个武林盟主是非我莫属了。”
    下面一阵哗然。
    “放肆!武林大会岂容你这个妖女口出狂言!”
    许云丛大喝一声，飞身上台。
    就见他从腰间抓出一把□□，打算朝柳芊芊脸上洒去——
    柳芊芊也不是省油的灯，及时往旁一闪，躲过那毒粉。
    剑锋利器的交击之声被凄厉的风掩灭了。
    残声在风中飘转。
    血花飞滩。
    许云丛的血染红擂台。
    柳芊芊的思绪有那么短暂的停顿，然后嫣然一笑。
    台下众人皆为了她的笑容而屏息。
    柳芊芊冷笑地俯视众人，“你们还需要多少时间考虑？”
    四五个昆仑派的弟子飞身上前挑衅。
    “凭你一个女人想当武林盟主？!当我们的女人还差不多!”
    “我们乃是名门正派，岂会与你邪门歪道俯首称臣!”
    “真是自不量力!”
    柳芊芊手中的银针瞬时而发。
    四五个弟子甚至没有机会叫出来就被极细银针刺进喉咙。
    众人见状，惊呼地往后退了一步。
    柳芊芊藐视地看了众人一眼，目光巡视一圈，“出尔反尔就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最擅长的把戏!”
    就在此时，众人皆安静。
    萧海坐在木制轮椅上由两人推上擂台。
    “盟主!”
    “盟主!”
    “盟主!”
    众人纷纷注视着萧海，想看他怎么处理柳芊芊。
    柳芊芊挑衅地看着萧海，“你说呢？你是不是输了？”
    萧海没有答话，定定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竟然让柳芊芊有些不安。
    “你确定自己能够坐稳武林盟主这个位子？”萧海道。
    众人皆目不转睛，原本吵杂的丽江泊林，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当然!”柳芊芊冷眼一凛。
    萧海示意身后两人将他推上前。
    他把象征武林盟主的赤焰青璃剑给柳芊芊。
    柳芊芊不禁错愕。
    众人也不禁惊愕。
    “我以第五十二任武林盟主的身份将第五十三任武林盟主平息纷争，团结各派的任务交予你。”萧海神色自若。
    “你——”柳芊芊喉头窒紧。
    无悲，无喜，无荣，无辱。
    这一切来得比她想像中的容易太多。
    萧海道，“武林盟主的位置本来就该给有能力的人坐，只不过柳芊芊，我还是想提醒你，多行不义终自毙，你好自为之。”
    挥挥手，萧海示意身后两人推他离开。
    “盟主!”
    “盟主!”
    “盟主!”
    众人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萧海虽坐在轮椅上，却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我不再是盟主，赤焰青璃剑的主人才是能号令群雄的武林盟主，我现在只是一介僧人，法号空明。”
    柳芊芊把赤焰青璃剑一甩。
    凛冽的剑气划过四周，令人胆战心惊。
    她倾城一笑。
    此时，身着黑衣的蒙面死士，纷纷现身，为的是保护柳芊芊的安全。
    他们全部是无夜门的人，佩有无夜门的令牌。
    众人一惊，俯首称臣。
    春蝉一次又一次地在树上努力的摩擦双翼，发出响亮的声音附和众人的喝声。
    成者为王，败者寇。
    这从来都是千古不变的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