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情劫

19 chapter 18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用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她讨厌人类。
    梦中,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总是在恶意的夹缝中想尽了方法不倚靠任何人独自活下去的自己。
    寒风如割。
    周围层层树木飞快地往后退。
    发梢被呼啸的风势刮到后面。
    起纵间,大片大片的荒野被她的足尖一点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野所及遍野枯黄。
    深黄色泥土颜色尚新,高叠的土堆一堆一堆地往上层层凸起。
    柳芊芊慢下了脚步,停驻在其间。
    心底深处的碎裂声……那么清晰。
    天空很远。云朵很远。
    身边所有的一切都遥远地无法去看清。
    她淡淡的一笑,只是黑瞳中的深冷却加深了。
    回首望去,这些天来的众多场景错乱地在眼前飞速闪过。
    她以为她可以改变什么的……
    在他印下那一吻时,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改变了什么。
    原以为她可以改变地下这些人的命运。
    但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胸口又开始痛了。一定是过度使用轻功以致未痊愈的伤口被牵动了。
    柳芊芊伸指点住几处穴道,护住心脉。
    衣衫被清晨的露水打湿,皮肤却感觉不出难受。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站到腿脚的酸麻占去了所有的知觉。
    如果某天,当自己安静地躺在黑漆黄土中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站在她的坟前,为了她伤心落泪?
    视野里出现了一袂衣角。
    然后,手臂被牢牢扣住了。
    沉思中的神色微动,她缓缓抬头,撞入那一双纯黑的瞳中。
    一切变成灰调的黑白。
    “我最恨欺骗。”江无夜云淡风清地说着。
    如果不是他吻她的瞬间,她乱了呼吸,她打算骗他到几时?
    柳芊芊突然抱住江无夜,稳住不太稳的身体,闭了眼,将眼前的烦恼驱逐出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你还是不明白吗?”她问着他。
    他推开她,没有很用力,对着她淡漠苍白的清雅容颜,他笑了,手紧紧勒住她那透明得可以看见血管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痛楚直冲头皮,柳芊芊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即使视线因为窒息而模糊。
    这么近的距离里,她依然清楚地看到沉静的面容下那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无尽愤怒。
    “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验我对你的耐心!”
    江无夜的黑瞳锁着一股冷惊的锐芒,嘴角漾开嗜血的冷意。
    她说不出话。
    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眼睛对着眼睛。
    呼吸紧贴着呼吸。
    江无夜手上的力道缓慢加大,看着她的头被迫抬高。
    她面色红润,艰难急促地呼吸着。
    为什么不辩驳?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到现在她还能对他露出那种毫不质疑,有着全心全意信赖的眼神?
    他冷冷地看着她,当心里那道脆弱的伤口开始撕裂,他的怒火却在消失。
    江无夜如同着了魔似地慢慢俯下去,缓慢地覆上那柔润红唇,用力地在她的唇上啮啃,直到两人尝到血腥味,他才慢慢地放开手,退离几步。
    勒紧脖子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柳芊芊痛苦地咳喘个不停,她伸手轻掩唇瓣传来的刺痛。
    “为什么?”江无夜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的回音。
    好一会儿,缺氧和耳鸣才消失。
    早已习惯得不到正面回应的柳芊芊,忍不住地靠近他,“因为我真的想知道……如果我因为你而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江无夜黝暗的眼神忽闪了一下,淡雅的声音用极慢的语调开口,“你真的死了,我只会庆幸。”
    她抬起异常璀璨的眼睛盯着他,“说谎!”
    不知怎地,他面对她那双眼睛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地上的死人,他们只能选择杀人或者被杀。”她依偎在他肩上,喃喃道:“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可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被杀。”
    清晨的薄雾,弥漫在萧瑟的四周。
    “我不是他们,只知道被动的接受。”她说,“我认定了你,除非我想,否则你就别想甩开我!”
    他的内心毫无防范地受到了震荡,细长的手指紧紧地牵起她纤细的手指,他的手牢牢地扣住她的手,飞身而起。
    耳旁的风在呼啸嘶吼着。
    树林也疾速向后退去。
    天空不算蔚蓝,阳光却依旧和煦。
    景色豁然开朗。
    阳光洒在较为宽阔的潺流溪水上波光粼粼。
    鱼欢快地在水中游荡,煞是好看。
    刚才急奔都勉强没乱的气息,现在却完全无法控制,柳芊芊迷离地看着江无夜。
    “不要让自己有任何弱点,哪怕它小得根本微不足道。”他说。
    她不懂。
    他提气跃上一旁的大树,折下一根粗枝,插向水中。
    片刻,粗枝上已插着一条金色鱼儿。
    他把手中的树枝扔给她。
    她接过,看着垂死的鱼,手指紧紧地捏住树枝,捏到关节发白。
    她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鱼鳞,鱼忽地在她手中一跳,她忍着,忍着那种黏稠的酥麻感,忍着心中那抹强烈的排斥和不适……
    松手,树枝连同金色鱼儿全部掉进溪水里,淡淡的红很快被水稀释。
    她虚软蹲在溪边,不停用水洗着手,不停地使力搓着,几乎洗掉一层皮。
    白皙的手被洗得泛红了。
    她还是不停地洗着,却洗不去心中那股厌恶的不适。
    他凌厉的眼一闪,拉起她,将她圈入怀中,伸手把她的手整个包住,嘴角勾起轻轻淡淡的一个笑容,“千万不要轻易展露自己的弱点,就算它轻微得连你自己都忽视,也不可以把它暴露出来,否则,面对敌人,你只有输的份。”
    又是这样的笑容。
    嘴里说的话明明是透着浓厚的关心……
    他那伪装的平静笑容。
    他那掩饰的淡泊神情。
    她心中巨震,忽然明白了什么。
    “躺在床上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想你,想过去。”
    她用手划着他的眉眼。
    清风吹动,水波带起柔情一片。
    江无夜任柳芊芊在自己的脸上作怪,侧头沉沉地望着她良久,收回了视线,语气平平地道,“你是第一个欺骗了我却还没有付出代价的人。”
    这是他首度正面给予响应。
    她微微一笑,笑得那么灿烂耀眼,“娶我吧。”
    小河缓缓地流动着。
    他的眼似深潭,又似光源,“我不爱你。”
    “你也不爱施梦琦,不是照样娶她,想立她为后?”她笑着柔声轻语,“没关系,我们还有好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爱上我。”
    他笑一笑,很嘲弄的,“不管花多长的时间,我都不会爱上你。”不会爱任何人。
    她以专注的神情直瞅着他,“没关系,等到我们有了孩子,有了孙子,都很老的时候,要是你还没爱上我,我就和你一起死。”
    霎时,他的胸口翻涌出一种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
    那酸已经接近像是一种痛楚。
    那甜则浓郁到几乎教他难以负荷。
    风不太温柔的吹着,一道淡笑缓缓扬上他浅薄的唇,“然后呢?”
    她眸光温柔,凝笑望他,“然后,下辈子你再学着爱我。”
    彼此近距离地注视着彼此。
    他的唇角微微地扬起,弧度逐渐扩大。
    渐渐地,他微笑起来。
    “那好。”他解开颈间的链坠系上她纤细的颈子,“这一次,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回京都,今后你便是我江无夜定下的妻子。”
    江无夜这话意味深远,但沉浸于喜悦当中的柳芊芊却不曾留意。
    他的笑容在她眼中是最艳丽夺目的风景,她握住犹有他的余温的坠饰,“这算定情之物吗?”
    那是一块玉佩,青绿色的温润软玉上头刻着一个苍劲铭的夜字。
    “你说是,那便是了。”
    他一向漠然的眸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轻轻一带,将柳芊芊扣进怀里。
    柳芊芊心中涌起一股温热的浪潮,她回抱紧他。
    他的一双幽瞳却危险地眯了起来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
    直射向远处轻飘飘地在风中飘荡着打着旋儿落到地上的落叶。
    那里曾经有人静静窥视。
    江无夜注意到了。
    可是沉浸在喜悦中的柳芊芊并未察觉到。
    市集不热闹,有些冷清清。
    “看中了什么?”柳芊芊在一个珠玉摊前站定许久,在旁的江无夜问。
    明日启程回京,她问他可不可以陪她逛市集,拒绝的话就在他嘴边,可吐出的话却是应允。
    柳芊芊半天不作声,江无夜随便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摊主,“全买了。”
    摊主接过银票,才一看,手便颤了,银票差点掉在地上。
    “不够?”江无夜对这个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够……够!”太够了!摊主忙把银票往怀里塞。
    男女相赠首饰代表了定情。
    他赠她夜玉佩,她什么都没有,赠他什么呢?
    柳芊芊的目光一直在摊位上那些翡翠玉饰上流连。
    看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回头搜寻着江无夜的身影。
    江无夜坐在紫檀华椅上相当突兀。
    并不是指他与那张华丽大椅有任何不适合之处。
    突兀就突兀在这般精致名贵的紫檀华椅不该放在街边一角。
    江无夜优雅地端着白玉茶杯,啜得慢条斯理。
    “你的身份本来就特别,你还硬要这么惹人注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她走到他面前,皱眉。
    “喝茶。”他闻言嗤笑,浅浅地呷了一口清淡茶水,下颚骄傲地微扬,“有人想要对付我,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
    柳芊芊张口结舌。
    “选好了吗?”应该好了吧,他都已经买下这张椅子坐着等她将近一整天了。
    “没有。”她苦恼。
    “没有?”他的眸子紧紧凝住她,他的嗓音带着蛊惑,“那你继续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话才落音,柳芊芊已经回摊位抓了几个物件。
    江无夜也没来得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就把它们收进了怀里,又跑到隔壁的糖果摊一站又是良久。
    江无夜眼神幽深,佞笑。
    就算是再普通的东西也能吸引她的注意,她也能像看到稀奇的东西般。
    才思量着,她已经来到他眼前,伸手就拉他。
    他起身,没有一丝勉强,没有人能勉强他做任何事。
    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只怕,这世上敢这样对他的也仅有柳芊芊一人。
    她笑嘻嘻地献宝,眼内跳跃着得意,喂他吃了一粒糖。
    她又摊开布包,首饰,吊饰一应俱全。
    “做什么?”他挑眉。
    “挑定情信物啊。”她笑,让他拣。
    止笑,他说,“这些都是我用银子买的。”
    她顿了一下,“你不要买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不说话了。
    突然之间,柳芊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把东西又统统收进怀里,然后取下腰间的玉箫给江无夜。
    江无夜看着手中的天御箫,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纠缠的千头万绪,“你这是干什么?”
    “定情信物。”她说,“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你了,你要好好替我保管,你记住,绝对不要背弃我。”
    “你不后悔?”他知道天御箫对她来说很重要。
    “后悔?”她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
    他扬起眉,笑眼迷人地散发着热力,猝然拉她入怀,用力搂住她不放,吻上她的发顶。
    他知道,她一旦爱,可以山崩地裂。
    他知道,她一旦恨,可以毁天灭地。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但他就是知道。
    大雾弥漫,只怕会是个阴天。
    “柳姑娘身子未愈,主子特命我备了上好马车,请柳姑娘上车。”韩骏一板一眼。
    柳芊芊进入车中,韩骏也跟着坐到车夫的位子。
    韩骏正欲将车驾走,哪知柳芊芊竟又慢慢退了出来。
    她是被人架出来的!
    对方点了她身上的重穴,刀横在颈间,她被连拖带拽地拽了出来。
    车里居然早有人在!
    韩骏震惊地跟着下车。
    车是他找来的。
    挟持柳芊芊的是个男子,俊逸非凡,气质阴沉。
    “有话好说,放开她!”
    韩骏按照杜彦衡的指示退到一丈之外,眼见那钢刀沉重,已在柳芊芊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
    柳芊芊浑身无力,她一进车内便中了特制的软骨散,此种软骨散属苗疆,可见对方是有备而来。
    不过,对方显然不知她服用过逆命丹,就算是稀世罕见的软骨散也只能制住她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她的经脉就会自通。
    关键是,怎么拖延这三个时辰。
    “废话少说!快叫江无夜出来!”亮晃晃的大刀已沾上丝丝血迹。
    半个时辰后,江无夜施施然出现,一见这阵势,酷寒冷笑,勾起一抹噬血残笑,“你真的惹火我了!”
    见到江无夜,杜彦衡擒起柳芊芊化作一道雷电急射而出,转眼间已失去踪影。
    江无夜明知是陷阱,而且是他自己设下的陷阱,他不该贸然跟去,而是该照原计划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可,在真正看到柳芊芊被挟持时,在真正看到柳芊芊脖颈的血痕时,他竟顾不得许多,思想与行动没有同步。
    韩骏没有半分犹豫地也追身向前。
    只余士卫面面相觑,眼底皆有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葱郁的树林环绕着墨凌的翠顶山。
    翠顶山是终年积雪的山峰中最奇特的一座,只因它能在风雪中显得更青翠。
    自远方望去,此山如水墨画中的一景,足以令人着迷。
    不过光与影通常是一体两面。
    高耸的山岳在这里看来都成了小小的山丘,不值一提。
    笔直向下看,如刀削而深不可测的断崖令人毛骨悚然。
    看着眼前的女子,江无夜的鹰眸闪动着凶残暴戾的光芒,“原来是你。”
    纪乐颜走到神色淡漠、气质清冷的纤细身影前,“没想到你的弱点真是她,是你逼着我走上这条路的!后悔吗?!”
    “后悔?!要我江无夜后悔,除非——”江无夜黑眸中的光芒一闪,只是一闪,立刻变得好深,“天塌下来!”
    柳芊芊此刻不是被一把刀架住,而是被无数把剑架住了。
    江无夜望着柳芊芊,只是望着她,冷冷淡淡的,“你从哪里看出,她是我的弱点?”
    犹如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柳芊芊的身子仿佛被挖空了般的虚浮,不为别的,只为他的眼神。
    纪乐颜望着眼前俊魅迷人的男人,深深吸一口气,吸进一切激动、悲愤和痛苦,她使自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敢来找你了吧!以前的你,我也许会怕上几分,但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动了心的男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动了心就有了永远甩不掉的弱点。”
    “谢谢你给我的惩罚。”纪乐颜再吸一口气,放下薄纱,说得那样令人不能置信的平静,“是你让我认清自己曾经是多么的愚蠢和无知!”
    江无夜的声音是冰冷的,“你现在也同样愚蠢,同样无知。”
    纪乐颜瞥瞥江无夜,又瞥瞥江无夜身旁的韩骏,轻笑道,“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束手就擒!当然,江无夜,你的武功高强,又有天下第一剑在身边,若是一定要走,我们这么多人也未必拦得住。不过,只怕柳芊芊的命就要留在这里了。”
    韩骏欲出剑,江无夜不动声色地用手轻按,不置可否,他笑,“纪乐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你现在也同样愚蠢,同样无知吗?”
    纪乐颜扬起睫,静静望着江无夜,眸内已无初见时的强烈恨意。
    但不是不恨了,而是太强烈,已烧尽了,已化成灰,溶入骨中,血中,永世难忘。
    “我只是稍微用了一计,你们就现身了,真的不是普通的愚蠢,更不是普通的无知。”江无夜黑眼睛中冷冷的光芒一闪,“纪乐颜,有句话叫做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所以,如果我真的在乎柳芊芊,真的爱上了她,又怎么会表现得这么明显,好让我的敌人有机会借由伤害她来伤害我?我真会那么盲目吗?或许别人会,但你知道的——那个人绝不会是我,我根本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会动情、动心。”
    “包括柳芊芊?”纪乐颜眼光一闪。
    “包括柳芊芊!”江无夜说得斩钉截铁。
    “你——”纪乐颜呆住了。
    怎么……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江无夜并没有爱上柳芊芊?
    她做错了,是不是?
    江无夜轻轻扬起笑意,“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可以告诉你,纪乐颜,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看来是冷酷的,冷酷得令人发颤,“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胁到我,恐吓到我,我只做我喜欢,我希望做的事,偏偏束手就擒这个成语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
    “我想——”纪乐颜的刀抵住柳芊芊绝美却惨白的脸蛋欲刻出一道痕迹,“到今天我依然不了解你!你真是没有感情?真是铁石心肠?”
    柳芊芊僵得像根随时会断的弦。
    一时间只觉得胸口似堵住了一团东西似地难受,闷得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心脏一阵抽搐,很痛,很难受。
    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强自运功冲破穴道,任由奇经八脉倒流,不管这样做是不是会让她有如强弩之末,不管这样做是不是会让她有性命之忧。
    有如乱雪飞霜的旋踢气势磅礴,幽幻如缕。
    倾刻,她周围的几十人纷纷倒地不起。
    刀剑相交,发出清亮的响声。
    柳芊芊飞身一跃到江无夜身前,她猛地搂住了江无夜的腰,很轻很轻地问,“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对吧?是假的吧?”
    他不说话。
    用力搂着,紧紧地抱着,她说,“我现在没事了,不用说违心的话了,我知道,一定是假的,对吧?”
    他还是不说话。
    她的声音沙哑而绝望,“即使骗我也好。只要你说,我就愿意相信,相信你说的。”
    江无夜轻轻把那双抱紧自己的手自腰间抽离出去,他黯沉的黑眸似在沉思,一寸寸地望进了她的心灵深处,一抹复杂的光芒掠过眼底,“这是最后一次,利用你。”
    “我不相信。”她笑,笑得凄迷,鲜血正不停顺着嘴角和颈项涌出,染红了肩头雪白的衣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如果一旦你不再有利用价值,等待你的就是个非常悲惨的结局。
    施梦琦是曾经的我,而你将会是曾经的施梦琦。
    柳芊芊飞身而起,似笑非笑。
    绝崖边上,人影重重。
    重重人影扭曲在暗绿的草丛间。
    山风在呼啸着,森寒冷意,凄凄入骨。
    金铁交击之声被寒风掩灭。
    残声在风中飘转。
    冰冷的风终止在两道身影跌下绝崖的瞬间。
    剑花飞舞,细细柔柔的浅金就像是月光的色泽。
    长剑自杜彦衡胸间穿背透胸而出,杜彦衡的左手更是直接探入韩骏的胸膛,将韩骏击得踉跄往后退。
    两个男人都是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战。
    一个为了情,一个为了义。
    柳芊芊的剑刺进纪乐颜的胸口,纪乐颜使出最后一掌将柳芊芊击得踉跄往后退。
    两个女人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而战。
    一个为了恨,一个为了爱。
    江无夜感到浑身冰凉,心底猛地一沉,他想救韩骏,他想救柳芊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残酷的一幕。
    韩骏和柳芊芊同时跌下山崖。
    两人同时在掉落那一刻,身后的人奋而来袭,江无夜左手扔出飞刀,他只有一个机会,一只右手,选择救一个人。
    江无夜看着柳芊芊,拉住的却是韩骏的手。
    “芊芊!”
    原本一直在暗处静观其变,想要渔翁得利的郭琛航见到这让他胆寒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提气急奔,一口气抢上前去,冲下了陡崖!
    只见郭琛航抱着柳芊芊一起往下坠,下面很深,什么都看不清楚,掉落的速度很快,转瞬之间,他们已经失去了踪影。
    江无夜将韩骏救上来,为他点穴止血。
    韩骏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吐落。
    江无夜在悬崖边站了许久,然后,转身,黑眸掠过躺在地上的几十具尸体,他对韩骏说,“走吧,该回京了。”
    四周一片寂静,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即使心里有个脆弱的地方,他却依然还是江无夜。
    因为我真的想知道……如果我因为你而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没关系,我们还有好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爱上我。
    这是定情信物,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你了,你要好好替我保管,你记住,绝对不要背弃我。
    他看着她,拉住的却是韩骏的手。
    她漆黑的眸子一片朦胧,似水气,似雾凝。
    无数的悲哀聚集在里头,掩去了所有的生机光彩。
    她的悲伤是发自骨子里的痛恸。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爱情就像一粒种子,到时它就会成长、开花。
    不知道开的是什么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花。
    但是,肯定它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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