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树梢。
一切渐渐恢复平静。
灰云散去,满月,孤独地悬挂在夜空中。
宁秀宫座落于皇城最荒偏的东南隅。
由于位置僻远,少有人接近。
“你来了。”郭琛航一身倨傲背对着卢文建。
“现下,朝廷上上下下我们的人已占去大半,只要何其没有在三月初三之前赶回来,就是我们的机会。”卢文建道,“经属下多番试探,江无夜并未有想要传诏何其率大军回朝的打算。”
卢文建继续道,“如果忘峡谷乱葬坡一役胜利,修臣相会在宫廷内部署好一切,他将助您颁布诏书,平顺民心。”
郭琛航问卢文建,“你认为三月初三江无夜会去忘峡谷乱葬坡的机率有几成?”
卢文建思索倾刻道,“应该在五成以上。”
“不。”郭琛航摇头,深邃的眼眸内开始凝聚风暴,“是十成。”
“胜者生、败者亡,宫廷游戏就是这么简单。这次起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郭琛航淡淡地道,“起事前不要轻举妄动,杀了江无夜却服不了整个京都的卫军一样只能功败垂成。这是夺回天下唯一的机会,错失了这一回,便再与天下无缘。”
“属下明白。”卢文建作辑。
霎时,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卢文建痛苦地皱了一下眉。
深青色的衣摆碎片轻飘飘地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荡着,落到地上。
郭琛航墨幽的眼潭深不见底,“有了这肩上的伤,你也好在江无夜面前交代罢。”
身后“咯——”地一声轻响。
郭琛航和卢文建皆是神色一变。
惠兰用上等轻功提气速奔。
她只是直觉到卢文建可能有问题,便对他倍加留意,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无意中听到这么大的事情——卢文建原来是郭琛航的内应,欲在三月初三忘峡谷乱葬坡设下陷阱埋伏置主君于死地。
她必须赶快把这个消息告知主君,好让他有个防范。
速度太快,相应而来的真气不济,惠兰的胸口都快裂开了,但她的心中却是欢喜之情。
快了,快了,进去就可以了。
就在翻越最后一道城墙之时,她看到郭琛航与卢文建落在自己眼前。
郭琛航以淡漠的语气开口,“韩信问路杀樵,千万不可因小失大。”
郭琛航这句话是对卢文建说的,衣袂一摆,他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郭琛航一离开,卢文建身侧的青剑缓缓出鞘,森冷的长剑抵住惠兰的颈项。
“我并不想杀你。”卢文建的笑容与声音一样温柔。
惠兰的胸脯不停起伏,清澈纯粹的目光在月下有些迷离。
青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只觉得恍惚。
“是吗?”她怔怔地看着与卢文建的笑容一样明亮耀眼的青剑。
“然而,你若不死,就是我死。”卢文建说,“谁教你要跟踪我呢?如果你没有跟来就好了,我也没必要杀了你。”
惠兰一双澄澈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瞪视着卢文建,眼中有着始终不肯屈服的燃烧火焰,“主君可有待你不薄,你竟吃里爬外?!”
“看在我们同侍一主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痛快的解脱。”卢文建冷哼一声,勾起一抹笑,同时间,手中锐利的长剑对准了惠兰的心窝口,笔直刺入。
惠兰呕出一口鲜血,始终瞪视着卢文建的澄澈眼瞳先是涣散、而后逐渐失去了焦距……
“主君……惠兰恐怕……”
当双眼闭上的时候,她的身子也已经软软地倒下……
“背叛本王的代价是什么?”
“死。”
“欺骗本王的代价是什么?”
“死。”
“本王要的是什么?”
“至死不变的忠诚。”
“很好,你留下。”
听着卢文建离去的脚步声,惠兰缓缓睁开眼,手捂溢血的胸口,血不停地从身体里流出,她的嘴角却露出淡淡的笑痕。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个踉跄地往前走,两脚拖出两条深深的血痕。
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月光轻轻地洒在入冬后的初雪上。
银白色的光辉带着一丝哀戚的美感。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吹灭了寝殿内的烛火。
霎时间,内殿陷入一片漆黑。
“啪”的一声,烛台的灯火点起。
晕黄的灯火映照着站在烛台边的人身上。
“惠兰?……”韩骏的目光往上移。
只见对方的衣襟上,居然染上了片片血花。
惠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韩骏身上,吐出一大口血,并且没有停止的迹象。
“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主子他……”韩骏点了她身上的几个穴道,试图为她止血。
惠兰的脉息却越来越微弱。
“三月初三……”惠兰忍不住深吸了好几口气,流失的血越来越多,她必须把握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才行,“忘峡谷……乱葬坡……”
“不要……去……”
以最后的力气说完后,惠兰抓住韩骏的手也缓缓滑落。
韩骏将惠兰的头按入怀里,浑身散发戾气与森冷。
将惠兰轻放倒在地,他提剑而出。
韩骏在皇城最高处找到江无夜。
江无夜一人独坐在皇城最高的楼阁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知名的远处,并将一杯杯的烈酒灌入愁肠。
他第一次发现,酒是如此的辛辣,几乎难以入喉。
“主子。”
韩骏动作轻盈地来到江无夜身前,双手打辑落跪在江无夜面前。
江无夜没有应答,一阵甜腥涌上喉头,他呕出一口略呈青黑色的血。
手中的酒水染上了异色,映照不出他的面容。
拭去唇边的血,江无夜淡淡地笑了,“郭琛航的人头呢?”
江无夜将异色烈酒一口饮下,想借此冲淡悲伤,但却徒劳无功。
“惠兰死了。”韩骏道,“有人接应郭琛航,其中必定是朝臣内应。若非朝廷有人接应,郭琛航想出现在叙君宫没那么容易。”
啪——
酒杯被江无夜硬生生捏碎。
“惠兰临死前似乎知道什么,她说,三月初三忘峡谷乱葬坡,不要去。请主子定避此大患。”
韩骏深知柳芊芊在江无夜心中的比重。
“哦?”江无夜淡漠的语气,好似微微吹来的寒风,“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能变出什么把戏,拿什么,又凭什么举乱。”
“主子……”韩骏规劝,“此次不可大意,郭琛航定是有备而来,否则他怎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夜闯皇城?!”
将碎片扫落在地,江无夜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雍容温和,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尊贵气质,“你替我唤卢文建来。”
“是。”韩骏没有一丝迟疑,他需要的只是服从。
卢文建在两个时辰之内出现在江无夜面前。
“启禀王上,京都共有侍卫军一万二,臣底下掌握了八成兵马精锐,若全部出动,庞大的人数恐难掩人耳目,怕会招来有心人趁京都空虚之时攻入我朝。”卢文建道,“故依臣——”
江无夜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道,“爱卿勿忧,本王已传了密旨要何其赶在三月初三之前班师回朝受封,你照我的指示调度人马便是。”
卢文建一离开。
“主子,何必亲自犯险?!”在一旁的韩骏面色凝重,显然十分忧心。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般,几乎教他无法喘息。
江无夜笑了笑,他又饮尽一壶酒,自信,从容,淡定,“当年你跟我打天下的时候,我们什么样的仗阵没遇见过?什么样的仗阵没打过?我们不都安然无事?这回必然也会赢得轰轰烈烈。郭琛航的人头,我要亲自取下来!”
这一次,他要一举铲平擒获所有乱党。
斩草除根!
“主子变了。”韩骏直言。
“是心肠变柔软了?”江无夜扬了扬眉。
“以前主子不会因任何人的任何话而心生浮动急躁,更不会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情绪。”韩骏说,“现在的主子开始有心了,还有常人的知觉,会将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
连他都能辨察出主子的心情。
这绝不是好事。
“这些全是因为娘娘吗?”韩骏知道自己越矩了。
“韩骏,你似乎变得越来越大胆了。”
江无夜浅声道来,却没丝毫责难味。
韩骏甚是慎重地伏跪而下,接着重重一个叩首。
“主子,韩骏请您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当做一场无谓的游戏。”韩骏沉声,这么说。
江无夜看着韩骏,微愕,沉吟半晌,“我累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江无夜起身离去后,韩骏跪在地上未动分毫,眸色深沉。
已经四更了。
圆月往东偏沉。
这一轮满月远远望去,竟似乎有些不圆满。
殊不知一场风暴正悄悄地在酝酿着。
酝酿着,彻底将柳芊芊毁灭。
冬末残雪。
宽阔的皇城御花园被霜雪染上一片银白。
一望无际。
柳芊芊走到窗前,默默凝视着窗外寒风中的枯草。
孤寂中最怕的是黄昏和黑夜。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还有四日便就是三月初三了。
不知不觉,已开春了。
江无夜会去忘峡谷乱葬坡吗?
那一定是一个陷阱。
她猜得出来,他一定也想得到。
郭琛航就是要他自愿跳下那个陷阱。
心里狂跳着。
他不来找她,她就去见他,趁现在还有机会,还能走回头路,去见他,去警告他,去告诉他,千万不能去!
她的心在呐喊着——
她不能失去他,她不能失去他!
但——
她早就已经失去他了。
她出了一会神,环顾四周。
她从案几上取出被拭擦一新的天御箫。
她用手轻轻一划,嘴对着洞孔,一串音符如高山流水一样流泄下来。
他连天御箫都还予她了,她还期待什么?
片片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上随着风儿轻吹,幻化成各种美丽的图案。
“娘娘,韩侍卫长来了。”侍女禀报。
柳芊芊缓缓回身,将天御箫收好,“让他进来见我。”
“是。”侍女退了出去。
顷刻,韩骏便走了进来。
“娘娘。”韩骏行礼。
“不必多礼。”柳芊芊在桌旁坐了下来。
“娘娘找我所为何事?”韩骏问。
“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什么话说?”柳芊芊问他。
“我以为,应该没什么好说的。”韩骏答。
“是吗?那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柳芊芊道。
“当然可以。”韩骏道,“那我可以问娘娘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柳芊芊沉定的目光倏地一黯,“是江无夜的意思吗?”
“什么?”韩骏反问。
“是江无夜令人在我的饮食中日复一日地加入微量的□□吗?”柳芊芊微敛眼睑。
她异常冷静地问着,心里却似冰刀割裂般。
韩骏愣了一下,随后没有任何表示。
柳芊芊嫣然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无奈。
她想呆在江无夜的身边。
一日也好、两日也罢。
无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她都不在乎。
可他……
终是不愿吧。
柳芊芊站起身,望着窗外迷茫的景色,心痛袭来……
轻风吹起,发丝凌乱,却吹不散心中疼痛的记忆。
“我要的答案已经找到了,你走吧。”柳芊芊这么说。
脱俗绝尘的脸庞,一身白衣仿佛映照着淡淡的日光,美得不若凡间所有。
韩骏看着柳芊芊,面容冷峻。
古人云:红颜终是祸水。
“娘娘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吗?”
韩骏终是没真的把柳芊芊当主子,否则,他会如同尊重江无夜一般,江无夜说一,他绝不做二。
“东海的情劫。”柳芊芊道,“这药一定要心中已有心爱之人时才能有效,中毒之人只要一想到心爱之人,便会痛不欲生。”
这毒有解药,也没有解药。
只要忘却心爱之人,不再想他,这毒自然会解。
但是,一旦动情,怎可能立刻忘却?!
“我可否知道娘娘的心在想谁的时候会痛?”韩骏眯细眸,紧盯着她。
柳芊芊的心突了一下,诧异地看着韩骏。
“来人!”韩骏双手击掌。
一个侍卫抱着一只银狐进来。
“小狐?!”柳芊芊将小银狐抱过来。
小银狐突然乱动,只想抓柳芊芊,似想将她抓伤。
柳芊芊一眼便看到小银狐颈边的红褐色血迹。
“谁做的?!”柳芊芊声冷如冰。
韩骏不语。
“江无夜?!”
这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字从柳芊芊口中吐落。
心在淌血,不停紧缩,不停痉挛。
柳芊芊看着在痛苦中不停嘶叫挣扎的小银狐。
她紧紧地抱着它,轻顺它的皮毛。
“小狐,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好轻,好轻,“安静下来。”
发狂长嘶的小银狐早已认不出任何人,它只想着如何发泄自己的痛。
“我不该把你从毫无纷争的幽谷带出来的。”
她轻轻取下它颈上的夜玉佩,即使被它抓伤也不在乎。
她该对它说些什么?
是谢谢吗?
那就说声谢谢吧。
她的手轻轻地贴上小银狐的腹部。
谢谢了,小狐。
闭眼,砰的一声,小银狐登时四分五裂,鲜血四溅。
韩骏呆了,顾不得沾在身上的鲜血,直直地看着柳芊芊。
“我要见他!”她说,然后转身。
笑容凝结在冷风中,她再也笑不出来。
连苦笑都不能。
是夜。
韩骏领着柳芊芊来到大殿上。
“奴婢参见娘娘和韩侍卫长。”守在殿外的仆婢齐声喊道。
“平身。”柳芊芊往殿上走去。
“娘娘,主君不许任何人入殿。”其中一名年长的宫娥开口。
“整个京都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既然你唤我娘娘,你以为你拦得住我?”柳芊芊道。
宫娥噤声,不敢再拦阻。
入殿的一路上,每个见到柳芊芊的人脸上都有些微的怔愕。
堂皇的大厅里灯笼火烛光芒四射,桌案前美酒和佳肴一应俱全。
正上方的暖香玉榻上,江无夜慵懒地斜靠着,两旁的美人柔弱无骨,几乎是亲密无间地贴在他身上,暧昧异常。
悠扬的乐声响起。
歌舞表演也就此开始。
身着轻纱的舞女鱼贯而出,身段婀娜,纤腰款摆,媚意横生。
在靠近大殿时,柳芊芊的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
她忽地止住了脚步。
她的眸光遥对上大殿上另一双向她投来的冷眸。
江无夜仅短暂地瞥她一眼。
他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继续与身旁的女人们饮酒取乐。
柳芊芊僵立在原地。
他连她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灭了。
最后一丝连她自己也没看见的希望。
良久,柳芊芊终于还是未向江无夜走近,掉头离去。
从头到尾,两人连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韩骏走近江无夜。
一挥手,舞女退下了,歌声曲声止了。
大殿上,只余江无夜和韩骏。
江无夜左右望望,最后把目光定在韩骏身上。
韩骏拍拍江无夜的肩,将他脸上的一层面具撕下,把一叠银票放在他手中,他说,“别让我在京都的任何角落再看到你出现。”
主子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信念。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主子!
即使那个人是主子心爱之人,只要为了主子好,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怕。
主子既然有了弱点,那就由他来帮助主子剔除弱点。
如此,主子便会是从前那个没有任何弱点的主子。
不会为任何人或事伤心悲恸的江无夜!
曙光稍露。
大地笼罩在一片白蒙蒙之中。
今日有雾。
仿佛从一场无声的梦境中醒来,江无夜缓缓睁开眼,转动手腕,缓慢地活动筋骨。
耳一动,他敏感地察觉到室内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起身抬眼,他看到了始终以恭敬的姿态双膝着地跪在不远处的韩骏。
“这次我睡了几日?”
江无夜微一运力,血气上冲,几欲呕吐出来,但他还是咬牙将其吞落腹中,一出声,声音竟然暗哑粗嘎得几乎不能辨识。
“主子,韩骏要向您拜别了。”
韩骏没有回答江无夜的问题,垂眼,代表忠诚。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十个响头,代表永别的决绝。
“怎么回事?”江无夜缓声站起,鹰隼的眼微眯。
“在您昏迷的这数十日,韩骏已经为主子将不安的种籽除去了。”韩骏说道。
“说清楚!”
江无夜的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神色,因为他看到韩骏跪下的位置慢慢渗出鲜红的液体。
“主子,娘娘主动离开了,韩骏没有阻拦。”韩骏道。
江无夜的视线往下,直盯他渗血的部位,冷笑几声,“这算什么?!自裁谢罪吗?”
“是的。谨遵您所愿是我应该做的,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反而擅自做主,韩骏愿以死谢罪。”韩骏抬头,强自压抑下腹泛起的痛,继续开口说道:“今日便是三月初三,柳芊芊前三日已经离去,若她与郭琛航会合,必不会等到三月初三,我已命人大开城门,此时此刻,他们想必已经出城。”
江无夜面无表情,只是寒着一张脸听韩骏说话。
离开他,她还真是迫不及待。
心在往下沉,掉进深渊里,摔得粉碎。
江无夜蹲下身来,抓住韩骏因捂住腹部而染满鲜血的右手。
运气,江无夜为他止血,挑高一道眉,淡淡讽刺,“韩骏啊韩骏,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的思想怎么还是一根线?有你这样的下属,我真不知道,这该称为幸或不幸。”
韩骏缓缓抬起头,直视江无夜的双眼,“主子……”
江无夜伸手轻轻擦去韩骏嘴角渗出的鲜血,然后站起身。
一般人面对誓死效忠的属下或许会感动,江无夜却没好气地拿出一个药瓶丢他,甩得韩骏被其中蕴含的劲道震退两三步。
明明想关心的。
可关心那两个字已经距离他太远了。
“死了还怎么谢罪?!把药吃了,回房练功吸收药效,三个时辰后按原计划围剿忘峡谷乱葬坡!”江无夜傲然冷魄的清冷命令。
拨开脸旁垂落的发丝,江无夜幽瞳中的寒光窜动,绝色的脸庞紧绷,像是努力在克制什么情绪。
他的目光瞥向远处窗外在空中一抹回旋的影子。
他想方设法想要圈住的画眉,终究还是……
自由地飞向天空了。
韩骏困惑万分,却仍然选择听命行事,他咬着嘴唇,恭恭敬敬地对江无夜行了一礼。
一使力,他拔出匕首,混着血肉,他不觉得痛,主动运气,替自己疗伤上药。
只要是江无夜还需要他,不准他死,就算尝尽世间百苦,他也会拼死地活下去。
艳红眩目的金色光芒缓缓拂照着大地万物。
所有停驻在大地上的景色都勾出了影儿。
这里是忘峡谷,乱葬坡。
梅树渐渐飘零。
梅树下的女人有着倾城倾国之姿,令人不自觉的折服于她的气势。
沙沙的脚步声在她身后数尺内的距离停止。
“这两日,我时常想着一个人。”柳芊芊轻声呢喃。
郭琛航在听,神情复杂。
“第一次见他,我以为他跟我是同一种人,活着便不喜见阳光,可是,他又耀眼得刺目,似乎聚集所有光线。尽管如此,我还是说服自己,我对自己说,你终于找到同类了,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与孤单。”她边说边转动眼眸,凝视飘零的梅花,唇似乎抿起,沉浸幻想的浅笑。
她在他面前,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她轻声细语,笑容骤歇,转眼觑着他,“当我发现他跟我根本不是同一种人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他活在光里,而我活在黑暗里。”
郭琛航一僵,能感觉她又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柳芊芊。
“对我来说,你的那个世界太复杂了,还是孑然一身简单些。”她说,“那时,我不懂喜欢,不懂爱,如果当时你再坚持一点,教教我,或许,我们之间是有机会的吧。”
郭琛航沉默地站着,感觉她的那些话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来的。
“你爱江无夜,既然那么爱他,那么了解他,为什么还要看着他来这里送死?!”郭琛航逸出抹苦笑。
“我没有爱上你,你该开心的。”柳芊芊纤细的身躯在素白的衣裳中挺直,当心底紧绷的弦崩断的这刻,她说,“被我爱上是不幸的。我的爱可以不顾一切,我的爱也可以毁天灭地。我对他说过,如果他没有办法爱上我,那么,第一个要他死的人,就是我!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
既然要毁灭,就一起吧!
她轻笑。
明明应该是毫不在乎的嘲笑。
却带有一种连坦率哭泣都做不到的无力绝望。
郭琛航很生气看到柳芊芊这副失魂落魄的痴狂模样。
他又怒又怕,怒她放弃了一切,也怕她真的放弃一切。
郭琛航不由自主地放开他的肩膀小心地像是对待易碎物品一样的将柳芊芊轻轻压入怀中。
这个举动非常放肆。
柳芊芊根本没想过郭琛航在她说出这样的话后还会有这种动作,她有瞬间的愕然与不悦。
但那是很迟疑又很温柔的动作。
两人很贴近,近到她可以听见郭琛航的心跳。
与其说是冒犯,倒不如说郭琛航是赌命在安慰她。
郭琛航,他是光。
江无夜,他是夜。
郭琛航,他爱上了,光一样磊落,毫不隐瞒。
江无夜,他就算是爱上了,也定是如夜一样阴晦,捉摸不定。
而她,注定与光无缘。
从奋力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与光无缘。
永远无缘。
果然是傻瓜。
明知道可能会被她杀了还做出这样的动作。
无声叹息,弓起的五指慢慢松开了,她终是不愿杀他的。
柳芊芊轻轻挣脱那份关心。
她拒绝接受这样的温柔。
她的瞳眸认真地注视着他的黑眸,扬起一抹近乎飘渺的清灵浅笑。
她说,“只有同类才不会排斥同类。”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点出了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将来的因果。
半晌,空气之中才传出郭琛航的声音,“能活着吗?”
沉默突然降临,一股窒闷笼罩在他们四周。
“郭琛航,我喜欢你。”转过身子,她背对着他,道。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内心苦涩不已。
春日照着眼帘,是如此的温暖。
尽管他的心已经因这个事实而受到创伤。
今日一结束,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启鼎小王爷,江无夜来了,可他和他率领的人却在乱葬坡外围,迟迟不进驻忘峡谷。”一个身着兵服的侍卫来报。
郭琛航蹙眉,他道,“我知道了,传令下去,不要轻举妄动,静静等待。”
“是。”侍卫转身便快步离开。
柳芊芊看到江无夜了。
她站在这里,底下的一兵一卒在她眼里都渺小如蚁,但她仍可以一眼认出他,找到他。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郭琛航吐了口气,接着扬睫看着她,“你很清楚,只要他进了忘峡谷,必死无疑。”
柳芊芊纤瘦的身躯昂然而立,素白衣裳被风拉扯,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拥有一种毅然的气势。
她不动,不语。
日光间,江无夜眯起眼,似是瞥见了什么,一口轻沉的长气从他的唇间逸出,是松了口气,却也是叹息。
他看见一道绮丽倩影。
那倩影太熟悉,他下马,震撼呆立原地。
“韩骏——”
在风中飘散的黑色长发掩盖了江无夜的表情,但那双深黑的眼挟带着足以刺穿人心的锐利与果决。
“在。”韩骏上前一步。
“进。”江无夜稳练下令。
“主子,万万不可贸然进谷!忘峡谷只有一个出口,且地理形势对进谷的我们而言,将相当不利。”胸口还在隐隐作痛,韩骏隐约不安。
江无夜深深凝视着韩骏,施以无形的压力,“进!”
如果她不在那里,他会选择等。
她在那里,他选择进。
江无夜一瞬也不瞬地看向远方的某个定点。
他知道,那是她。
不用问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她想助郭琛航夺天下。
那么,他给她机会,把荣耀给她。
江无夜的话是命令,没有驳回的余地。
韩骏顺着主子的视线看了过去,好半晌似乎了解他在看什么。
柳芊芊。
若问任何人事物能令主子停留目光的话。
也只有她了。
她没走?!
他不该心软的。
他该杀了她的。
可终究,他仍是无法见到主子失去心爱之人,只能想方设法让她主动离开。
他该狠下心的,如此,主子就算痛苦一辈子,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一丝丝不安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般在他心底扩散。
柳芊芊神情麻木地看着下头。
从开始到现在过了多久,她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对她而言几乎没有感觉了。
然后,她几不可察的动了下,手紧握成拳,低喃,“来了。”
郭琛航看向底下的卫军,如炬的目光璀璨异常。
轰!——
忘峡谷整个弥漫在火海之中。
“江无夜纳命来!”
后方手持长剑的卢文建和马几乎融合成一体,直朝江无夜袭来。
一切快得突如其来。
巨变让江无夜愣了一下,他用手握剑,剑沾上了血。
“内应是你?”江无夜边出招应战,边道。
“全部上。”卢文建翻飞起跳,发出一道沉稳的命令。
瞬间,跟随江无夜而来的所有卫军全都面向江无夜。
江无夜的疑惑只是短暂的。
在刀剑相交的时候,面对自己的无论是谁,都是敌人。
卢文建双手握剑运气,可江无夜的气势怎是他能抵挡的,剑瞬即被江无夜用食指和中指折断,沾上鲜血的剑掉在地上,剩下那一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刺入卢文建的身体里,没及剑柄而出。
卢文建双眼瞠大,倒在地上,连换气也没有,便被江无夜游刃有余地排除。
他问她,“你觉得卢文建值得信任吗?”
她说,“恩。”
江无夜缓缓蹲下,他的手带血,抚上卢文建的双眼,让他闭上,轻声道,“柳芊芊,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锵、锵!
韩骏替江无夜挡住朝他而来的剑。
“主子,我们中计了!”韩骏心焦,偏偏他又受了伤,“这地下全都埋了火药!”
火势越来越大,蔓延而至。
卫军越来越少,平躺在地。
江无夜,传闻可以以一抵万。
即使是讹传,也绝对不容小觑。
卫兵的动作慢了,全都往后退。
但见江无夜一人边闯边夺下朝自己杀来的武器,身轻如燕,俊逸的脸孔流露出志在必得的欲望。
转身,柳芊芊素白的裙摆翻飞飘荡随风扬起。
她离开了。
随时都注意着柳芊芊的江无夜恍了神,鹰隼似的双眸紧锁着在眼间一闪而逝的白影,差点来不及躲开直刺而来的利刃。
她要去哪里?
难道郭琛航要带着她走了?!
他们就这么小看他江无夜吗?!
江无夜的动作停下来了,他冷酷的眼眸凝聚在已空无一影的山峦。
本来就是请君入瓮的鸿门宴,要多少火药可以将他围困于火海,想必都已在郭琛航的算计之中。
刀光剑影中,分神是忌。
肩上传来剧痛。
江无夜被剑刺中。
她不能走!
没有他的允许,她哪里也不能去!
江无夜下手更猛、更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行进。
“主子?”韩骏负伤,来到江无夜身边。
他们的周围全是死尸。
或许,明白已经无法逃过此劫,韩骏的心竟反而平静了。
即使现在他们周围已没有了敌人,火势越燃越旺,烟雾弥漫,外面又是伏兵重重。
韩骏慢慢软倒在地,用剑撑体。
此时,晚风拂来,带着湿气。
原本明朗的苍穹,乌云来势汹汹地团团围住晴朗的天空。
下雨了。
这场雨突如其来。
很大,很猛。
当雨打在脸颊,韩骏张开双眼,笑了,精神抖擞,他将撑体的剑一鼓作气地拔出,飞速来到江无夜身旁,“主子,天也开眼了。”
火势渐渐被雨水浇熄。
无数卫兵朝江无夜和韩骏冲来。
韩骏挡在江无夜身前,抽出剑,凛冽的剑身透着寒气,散发出令人心畏的杀气,“主子,我来为您突围,您一定要活着出去!”
江无夜没动,没回答。
柳芊芊和郭琛航出现在数十丈外。
“过来!”江无夜沉声低喝。
他的话是对柳芊芊说的。
柳芊芊没动,没回答。
剑气横飞,地上的残花随着剑气的吸引围着江无夜转着。
那残花都变为寒气森然的杀人之剑刺穿试图接近江无夜的卫兵的胸膛,卫兵们纷纷倒地身亡。
此时,远远传来大批马蹄声,震得忘峡谷仿佛都摇晃了。
不消多时,人未到,声已来,“何其领兵数千,护驾来迟!请主君恕罪!”
马背上的人,一入忘峡谷即刻纷纷翻身下马,朝江无夜跪喊。
围住江无夜的卫军此时一步步往外退,似乎预料大势已去。
江无夜踮脚飞身,直立于柳芊芊与郭琛航身前。
江无夜的衣是血,嘴是血,手是血……浑身无一处不是血……
柳芊芊太过震慑,动弹不得。
江无夜凌厉傲气的神情一闪而过,略过柳芊芊,他直视郭琛航,“我们是各自率部下继续来个混战,还是我们两人之间比试定天下!”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郭琛航,反而要以命相搏呢?
江无夜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好!就让你我二人——”郭琛航飞身而起,朗声道,“以生死定胜负罢!”
“很高兴我们有志一同。”雨打在身上,让江无夜看起来更加俊美不羁。
“主君!——”
“王爷!——”
“退开!”江无夜和郭琛航齐出声。
柳芊芊脸色微变。
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无夜和郭琛航立下生死之约,以天下为赌。
郭琛航的剑已在手。
江无夜的手在袖中。
仿佛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两个相隔数丈的身影齐齐掠起。
一瞬间,由极静至极动。
然而,毕竟伤势不轻,交手不过一刻钟,江无夜的动作渐渐迟缓,处于下风。
硬拼的结果让原本就划伤的伤口又裂开了,湿濡不断。
过多的失血量让江无夜开始头昏。
穿过雨丝,剑锋织起的幻影直指江无夜的胸膛。
而同一时间,江无夜的掌也已经准确地印上了郭琛航的胸膛。
只要江无夜掌心向外翻转用力,郭琛航的五脏六腑便会震碎而亡,然,他却没动。
心头突然升腾起一阵剧烈疼痛。
那种熟悉的绞痛随着血液的传输从四肢百骸同时发作,仿佛要将江无夜的心肺腐蚀干净。
该死的盅毒,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发作!
这样一个犹豫的瞬间,剑锋在江无夜的脖颈间移动,划出一道细而长的血口。
剑刃正要深入,被玉箫隔开。
看着站在眼前的人,江无夜笑了,鲜血沿着脖颈曲线流下来,一滴滴的落到地上。
江无夜的身体微微颤抖,竭力忍耐着,却还是在郭琛航的面前痛苦得扭曲了面容。
一阵强大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大口吐着血。
“主子?……”韩骏跑到江无夜跟前,他瞳孔沉沉,有如乌云翻滚的阴霾天空,他瞪视着柳芊芊,“柳芊芊,因为你,你知道主子他要日夜受——”
“住口!”江无夜沉声喝止。
韩骏噤声,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空气中传来剧烈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又一声。
柳芊芊喉头一哽,别不开眼。
江无夜的脸被错落的阴影遮掩,他勉强站起来,不让自己再跪下。
“你恨我?”他问她,语气中带点苦涩。
柳芊芊哑声说道,“恨!”
她恨他,真的恨。
恨到连文字都难以表现。
恨是爱的反面,有多爱,就有多恨。
“恨到想让我死在这里?”他再问。
“没错。”她这么回答。
江无夜以极快的速度拔出韩骏身侧的剑,把剑搁进柳芊芊的手里,“那就亲手杀了我。”
柳芊芊茫然地看着剑。
剑锋泓光如水,流动着温润光泽。
这是她希望的,不是吗?!
那胸腔的苦涩滋味是为什么?
“我恨你!”她喃喃道,嗓音却开始震颤。
江无夜反而笑了。
一阵甜腥涌上喉头,他呕出一口又一口略呈青黑色的血。
闭起略带水光的眼,他痛苦的狂笑,不停的笑着。
青黑色的血随着他的笑溢出口,但他仍不停地笑着。
血染上了他的衣襟,而笑声却从未停止。
“那很好。”说着,他冲向她手中的剑。
柳芊芊来不及反应。
又是血。
血,大片的喷洒。
雨水也冲不净。
空气中一声低低的叹息。
“郭琛航,你赢了。”
江无夜,这么说。
雨雾迷蒙中,江无夜在所有人的眼前倒下。
柳芊芊的呼吸倏然停顿。
郭琛航视线锐利地盯着眼前这个毕生的对手。
纵然被江无夜的一掌伤到呕血不止,但他执剑的手却稳定,分毫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
柳芊芊的手中还拿着剑,黑眸骤然垂下,模糊的映出江无夜的身影。
染血的剑刃反射着森冷的白光。
剑落了,她也跪下来了。
染血的手先是在江无夜的脑袋旁徘徊,最后小心翼翼把他的头搬到自己的怀里。
她的手颤抖地探上他的脉搏。
泪珠一颗颗,扑簌簌,决了堤防。
惊恐堵住喉咙。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毒伤早被江无夜趋出体内,化作烟消云散。
可事实并非如此。
原来,原来江无夜将毒全部都渡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一直在代她受苦,她却全然不知!
早该想到!
她中的本就是无解之毒!
她将脸贴向江无夜,他的鼻息微弱得无法确定是不是风吹的气息被她捕捉。
泪涌出来,她拼命拭,拼命拭。
“我是该恨你的……该恨你的……你总是在伤我的心……”
她带血的手抚上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她说着,抽抽噎噎地。
他好冷……
怎么会这么冷?
柳芊芊慌乱地寻找能保暖的衣物,想替他驱挡寒意,但即使她将他抱得再紧,都还是冷。
好痛!
胸中的洞又更大了,大到可以吞噬她自身。
雨下着,淅淅沥沥。
江无夜没有死,也没有昏过去,他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是怎样的情缘,将他们的命运纠结,难解,使他们的心,咫尺天涯?
他冷她热,无疑是种报复折磨。
他热她冷,只道是他伤透了她。
“但是,江无夜,我们可以……可以……可以忘——”
她压抑的啜泣,泪水全落在江无夜的脸上。
他打断了她。
“柳芊芊……”
他的声音很小,很虚弱。
江无夜失去意识之前,吐露的最后三个字,是柳芊芊的名字。
锵!
那是弃械的声音。
郭琛航笑了。
笑容却带着无尽苦涩。
他得到了天下。
纵然可以成就大业,失去了可以分享的人,独自一人高高在上地活着,就是幸吗?
他闭了闭眼睛,紧握在手中的剑也落了地。
他的笑容决绝而凄凉。
江无夜——
赢的人,其实是你。
不知何时,雨停了。
阳光照在血迹未干的大地上。
生命的活力是那么的明亮耀眼。
宛如冉冉初升的朝阳。
【尾声】
噼啪的爆竹声中,京都的合欢轩修整一新。
牌匾金灿灿的。
庭落更大,更美,更壮阔。
“爷爷,后来呢?”男孩还没有变声的声音,清脆如铃地问道。
“没有后来了。”白发苍苍的老人顺了顺胡须,宠溺的摸摸男孩的头,“故事讲完了。”
男孩不服气的撅起了嘴,不屈不挠地追问着,“这哪里是结局?!江无夜死了吗?柳芊芊中了情劫怎么办?柳芊芊和江无夜后来怎么样了?”
白发老人笑了笑,为难的沉思了片刻,“关于他们的结局,武林中的说法很多。这两人到底是死?是活?天下纷纷纭纭,没个定论。有的说他们死了,有的说他们两个都是生命力极为顽强的人,自然没死,而是活下来了,隐居于某处。”
男孩不依地直扯白发老人的胡须,“爷爷,您可是一代侠客韩骏呢!大名鼎鼎的韩骏怎么可以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韩骏细心地为男孩拢了拢衣襟,而后,头靠滕椅,手抚胡须,缓缓闭目,笑而不答。
合欢轩外,一片热闹繁华。
人潮人往。
武林中,人事代谢,更替不停。
江湖中曾经风华绝代,纵横一世的骄子。
他们的姓名代表了一段段传奇,成为史书中的传说。
江无夜在位五年,立有一后柳芊芊。
在位期间,秋墨一役,坑杀数十万人,收复失地是功,然手段之残忍仍让百姓归其为暴君。
忘峡谷一役,郭琛航以奇制胜,以少胜多,无夜王朝宣告灭亡,郭琛航称帝。
翌年,于建明八年,郭琛航登基为王,成为了秋钰的新君,国号,清明。
后在凌河马战役中,病发身亡。
享年六十三岁,终身未娶,疑有断袖之癖。
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几度秋凉。
——END
郝幸福•偿情劫•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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